第14章 陈年记灵珠 虽然只是临时行,却也能看出幽无命平时对生活上的事情是非常不在心的。 侍者为他准备了质地上乘的薄丝被褥,他显然一次也没有用过,它们还维持着当初叠在榻上时的形状,唯有头附近凹陷了一小块,桑远远甚至能脑补出幽无命很随便地坐在那里修炼的样子。 他会把一些奏报和兵书带到榻上看,看过便随手扔,头尾都有,桑远远小心地拾起来看了看,然后放回原处。 这个世界的文字类似小纂,她能大致看懂七八成,书面语法看起来很拗眼,还不用标点符号,看了半天没看完几页,本找不出有用的讯息。 她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身处绝境时,若不想坐以待毙,就只能强迫自己动起来,随便做点什么,说不定就能找到一线转机。 墙边立着黑纹大木柜。桑远远小心地握住了青玉凹槽,轻轻慢慢地打开柜门。 都是他的衣裳。 黑、白、灰三,样式简单,纹着不醒目的无爪螭龙。衣裳叠得很整齐,一目了然,不像藏了东西的样子。 她鬼使神差地躬身嗅了下。 没有任何味道。 木窗边上有一张榻,榻上放置着白玉矮桌,桌上有黑的笔筒和一些纸张、砚墨等物。 桑远远翻查了一遍,仍然一无所获。 她得出了唯一的结论——幽无命的身边,确实没有女人。 目光落回了榻上,忽然定住。 她疾走几步,小心地掀起青玉枕。 只见枕下端端正正地藏着一只小小的墨木盒子,看起来颇有些年份了。 她的心脏‘怦怦’直跳,凝神听了一会儿,听到隔壁传来幽无命把藤椅出的‘咯咯’声,这才放心地摸到扣环,轻轻开启这只小木盒。 致的绸布中,沉着一枚莹白通透的珠子。 记灵珠。 注入灵蕴,就可以录入一小段影像和声音,保存在珠子里,再次注入灵蕴,就可以反复读取。 灵明境才能放外灵蕴。她看不了。 桑远远郁闷地合上了木盒,将它回玉枕下面。 这一定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否则不会被他放置在枕头下面——像幽无命这样的人,除了刀之外,出行还随身带着别的东西已经是一件很稀罕的事了。 木盒陈旧,盒身处处被磨得通透光亮,显然时常被幽无命拿在手中。 而那块绸布……一望便知道是属于女子的东西。是浓明媚的女子,带着火红的香味。 记灵珠,一定与她有关。 是幽无命非常在意的人。 他这样的人,也会有在意的人吗? 她想得入神,没发现不知何时,鬼魅般的男人已悄悄站在了她的面前。 “你在想什么?”他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样子。 桑远远定了定神,仰面看他。 方才她已洗去了脸上的易容物,此刻脂粉不施,夕的余晖为她上了淡淡金妆,一笑,便晃得幽无命眯了眯眼。 “我在想,等你打了胜仗,随我回去见父王时,该是何等飞狗跳的景象。” 这是在浴桶中,她趁他愕然失神时,单方面勾勒的未来图景。 此刻的她,是在刀尖上舞蹈。 她必须让他对她兴趣,这样才能保得住自己的小命。但她又不能让他对她太兴趣,尤其不能起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兴趣。 幽无命果然来了兴趣,他角一勾,大大咧咧坐到了她的身旁,拍着膝盖道:“肯定很有意思。桑成荫那个老家伙定会提刀砍我。” “还有哥哥。”桑远远侧头笑问,“你能打得过他们两个吗?” 竟莫名有那么一点岁月静好的错觉。 幽无命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快速敲着膝盖道:“难说。我不会打架,只会杀人。” 听这话中之意,是不想对桑氏父子动真格的。 桑远远莫名被安到了。 他歪过头来看着她,眼睛里闪着幽黑的光芒,问她:“你到底喜我什么?” 桑远远:“……”这个真的有点不好编。 “是这张脸?”他毫无怜惜扯了扯他自己的面皮。 旋即摇头:“不是,你从前没有见过我。” “因为我杀人厉害?”他像是问她,又像在自语。 他堂而皇之地瞪着她,大声控诉:“你没病吧小桑果!” 桑远远:“……” “好吧,”他得到了结论,看起来心情又好了几分,“既然你喜看我杀人,后我便多杀给你看。” 桑远远:“???”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他指了指榻里侧:“你要睡觉吗?” 桑远远赶紧摇了摇头:“我洗筋伐髓了,可以用修行来替代睡眠。” “那就随我一起修行。”他看起来开心极了,随手扒拉了几下,把那薄丝被褥掀到了榻里面,腾出大大的空处。 他弯下,掉她的鞋扔向一边,抓着她的脚,盘成了标准的打坐姿势。 他也踢掉靴子跳上榻。 玉枕挡了他一下,被他随手掀到里面。 那只墨木盒子便暴了出来。 幽无命像被点了一样,顿住。 他伸出手,指尖泛起一点淡淡的青光。 修长的五指扣在了墨木盒上,青光如水一般淌过,与木盒轻轻地共鸣。晃动的水波之中,清清楚楚地浮起了好几个指印子。 小巧的,柔美的,一望便不是他自己的。 他把木盒抓在掌心,回身看着她。 这一刻,桑远远的觉像是被人用电蚊拍重重地敲在后脑和脊背上。她身体僵硬,头皮麻炸。 怎么办?和他拼了? “难怪。”他忽地一笑。 桑远远紧紧盯着他,心中暗想,拼死也要在他这张脸上挠几道血印子!最好能咬住他的喉咙,说不定就咬断了呢? “难怪酸不溜秋的。”他弯起了眼睛,“你以为这是我相好的东西?不是。是我……娘。” 桑远远:“……” 他哪只眼睛看到她吃醋了?这脑补的功夫当真是一绝。 等等,他好像没生气? “过来。”他招了招手。 见她不动,他伸出长臂,把她拽了过去,撞在他的口。 他环着他,在她眼皮子底下掀开了盒盖。 他腔微颤,好笑地说道:“发现了又看不了,是不是很气?” 桑远远只好顺着他道:“好气哦。” 幽无命愉快地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向那枚记灵珠中注入青的灵蕴。 等待它发光需要少许时间,他懒懒地把下巴撂在她的发顶,一手捻着那枚通透的珠子,另一手不经意地向上一,抓在她身前,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 桑远远脑海里传来“嗡”的一声,瞬间面红耳赤,气恼地向后退缩。 “别动。”他的声音忽然又沉了,“难得我此刻平静。” 她咬住下,僵硬地转头看他。 他那对黑眸看起来无比空,直勾勾地盯着指尖的记灵珠,面孔又冷又硬,像是一截毫无生气的木头。 犯病了? 一道慵懒浓烈的女声缓缓从记灵珠中飘了出来。 “可怜的儿,娘亲也是没有办法,只能舍弃你了啊。别难过,这没什么好难过的,谁都会死啊,不是吗?这样死,还能为娘亲做点事,娘亲无论后到了哪里,都会记着这个愿为娘亲牺牲的好宝宝……” 珠面上只有一片漆黑,并没有出现当时的情景。 幽无命慢慢把记灵珠握在了掌心。另一只手也放开了她。 桑远远顿时明白了,当时,他就是这样把珠子攥在手中。 所以,对他说话的是他的母亲? 难道五年之前那件事……他并不是发疯,而是自卫反杀? 桑远远一时也不知道心中是什么滋味。 他偷偷用记灵珠录下了她对他说的话,却并没有替自己洗刷声名,而是用更血腥的手段无情地镇那些议论声…… 桑远远喉头发干,她觉到幽无命身上的气息渐渐发冷,他像水一样退后,离她远远的,把那枚珠子扔回木盒中,阖上木盖。 然后他便径自坐在头入定,再不多看她一眼。 桑远远平了平呼,找了个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坐定。 心绪纷杂,始终无法平静。 那件事是五年前发生的。幽州王嫁女,世子幽无命发疯,率着心腹幽影卫血洗大殿,将前来道贺送行的幽氏一族屠了个干净,除了即将嫁往韩州的幽盈月之外,一个也不留。 事后,幽无命并无半点悔意,他踏着地血泊继位称王,然后将一枚沾着新鲜王血的玉简给了幽盈月,拍着她的肩,温柔地叮嘱她到了韩州之后,千万不要丢了幽州的脸。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