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浅安不呵呵了,背直声音清亮,“父皇所谓禅意其实好解。这局一箭三雕。成了,四皇子院和六皇子院必恶,坤宁和椒房殿必对上,四皇子院可能痛失嫡子,六皇子院则必须处置正皇妃——儿臣下场铁定好不了。 不成,四皇子院的脸也丢定了,椒房殿名誉一样得受损。姜贵妃摆明阵仗兴师问罪,没打着儿臣的脸反而打了自己的脸,这理儿倒跟谁说去?父皇母后在上,要不要安抚儿臣?要不要惩戒姜贵妃?安抚重了不是,惩戒轻了也不是,烂账一笔。 六皇子院的脸面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教引大女和正妃的宠牵扯其中,儿臣这主母是有多失职失察?六殿下的内院是有多好挑拨?做局之人想必很看重兄弟情,这是铁了心要将四哥和六殿下当难兄难弟一块儿收拾了。” 所以说,她没赢,姜贵妃也没输。 不管做局之人是针对她身后的楚延卿,还是四皇子背后的椒房殿。 话音落院更静,唯有刘文圳兜着闲心暗自弹舌:六皇子妃不愧是小魔星之一,敢做还敢说。 “小六媳妇敢做敢说,甚好。不过,这话有失偏颇。先请花鸟房后请教引女,你这主母不但不曾失职失察,还谨慎周全得紧。”昭德帝面赞赏,佯斥念浅安话有偏颇,全不觉自己才是真偏颇,“至于贵妃,身为人母又即将为人祖母,一时关心则失却章法,情有可原。” 念浅安默默看了眼昭德帝的胳肢窝:瞎了的龙心偏得真是一点不意外一点不惊喜。 昭德帝张口抹掉半笔烂账,刘文圳立时接手剩下半笔烂账,老手打手势,跟来的小黄门忙上前架起大势已去的小女。 “且慢!” 小豆青和十然同时开口,各自微愣。 念浅安在心里咦了一声,小豆青对上她的目光就退了一步。 十然即意外又地飞快看眼念浅安,冲着敞厅叩首道:“奴婢十然斗胆,请皇上容禀一事。” 昭德帝挑眉,刘文圳道声准了,十然再一叩首,面向的却是姜姑姑,“奴婢既起了疑心,少不得细查小女的底儿。姜姑姑怕是不记得了,这位小女能进四皇子院,能提拔到四皇子妃身边当差,当初走的是姜姑姑的门路。” 一箭三雕,第三雕在此。 被雕的姜姑姑显然受到了巨大惊吓,腿一软本能给跪了:里想巴结椒房殿的大把人在,搭上她门路的太监女更是不知凡几,她哪里记得哪里认得个三等小女?! 此时龇着眼角怒剐小女,又急又慌又恨偏无从辩白,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庆幸:还好,还好小女已经被五花大绑堵了嘴。 姜贵妃庆幸之余却是即羞且恼,身形一晃泫然泣,也要跪下请罪,“皇上……” 昭德帝目安抚怜惜,伸手托住姜贵妃,一手还牵着七皇女,很有一家三口你怜我的既视。 老白花配大猪蹄子,天生一对。 念浅安顿觉辣眼睛,不给昭德帝辣她耳朵的机会,果断开口道:“十然所言无虚,小豆青想说的也是这事儿。儿臣这里还有一条线索要秉明父皇。这小女并非单独做局,另有一位负责接头、充当背后手的不知名老嬷嬷。 此人不仅看重兄弟情,还知里人事。可惜儿臣入时短,小豆青能力有限,查了几天都没能揪出此人。现在父皇知道了,姜姑姑也知道了,还请审问这小女时给点力,撬开嘴捉出暗鬼才不枉今儿闹这一场。” 刚才峰回路转,现在柳暗花明。 谁都没心思计较念浅安又皮又怪的些许用词。 念浅安意外于十然本事不赖,竟这么快也摸清了小女的底细。 十然则意外于老嬷嬷的存在,这却是她不曾探知的人物。 她不再出头,昭德帝适时开了口。 “小六媳妇果然谨慎周全。朕记得小六曾在刑部观政,没想到小六媳妇也有查案之能。”昭德帝再赞念浅安,偏到胳肢窝的龙心并未归位,“朕还以为,你解说完禅意抛出重大线索,会接着诘问姜姑姑,跟朕理论理论何谓贼喊捉贼呢?” 一副闲话家常的口吻,话说得却刁钻:常人多半会因小女走过姜姑姑的门路,进而疑心姜贵妃,难道念浅安就一点不生芥蒂,半点都不猜疑椒房殿? 早在十然反转真相时,椒房殿背后捣鬼的可能,就从三分降到了零分。 昭德帝本是明知故问,念浅安答得干脆而简短,“虎毒不食子。” 四皇子妃怀的是嫡子龙孙,大罗神仙都不敢保证万无一失,姜贵妃得有多丧多蠢,才会拿九个多月的孩子做筏? 昭德帝闻言一怔,随即龙颜大悦。 姜贵妃却神复杂,即喜念浅安识趣识相,又恼念浅安的话好说不好听。 眼看小女呜呜挣扎着仍被刘文圳下令拖走,一代宠妃再也抑不住脾气,很有些想马上找回场子的气急败坏,“来人!把那四只畜牲也带走处置干净!往后花鸟房再也不准养什么黑的灰的猫儿!心思歹毒的是人,这些畜牲也是帮凶!一个都别想撇清!” 边喝斥边滚下泪来,强自拔高的声线娇弱,直如受尽摧残腹委屈的老白花。 颤颤巍巍,指桑骂槐。 谁还不会指桑骂槐啊! 念浅安爪子一挥,示意小豆青护好小黑一家,身护犊子,“娘娘说得对,做局之人心思歹毒。该处置干净的是畜牲不如的恶毒之人,关猫儿什么事儿?娘娘再委屈恼怒,也别本末倒置啊!” “小六媳妇这话有点道理。”昭德帝示意姜贵妃稍安勿躁,微微探身问,“不过贵妃的话也有道理。这几只猫儿虽非自愿,但确实是这一局的关键因果之一,难道不该处置?” “父皇依法治国,何况小家。”念浅安嘴角一撇,能来硬的才不当软柿子,“刑法还论个主犯从犯,小黑它们连从犯都挨不着边儿,处置个啥?凭啥处置?无法为凭,就不该处置。谁要出气,就找人出气去。” 早爬起来站回姜贵妃身侧的姜姑姑立即喝道:“放肆!娘娘岂是不讲道理不讲律法之人?” 念浅安哈了一声,扬声打断,“姑姑跟我讲道理讲律法?真讲律法,慧嫔是怎么成慧贵人的?真讲道理,大李氏是怎么成六皇子妾的?姑姑不放肆,姑姑倒是跟我讲讲这里的道理这里的律法!” 以前能做的有限,现在她进了做了六皇子妃,谁也别想拦着她护犊子保小黑! 慧贵人引发的首饰局,李菲雪出现在楚延卿屋里,哪样不和椒房殿挂着干系? 姜姑姑可真有脸开口!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穿堂内外静若死坟。 周姑姑惊怔一瞬,立即转头看周皇后,眼神一对各有异彩。 当年李菲雪遭人算计,动手的女最后着落在周姑姑的徒弟身上,现在做局的小女和姜姑姑也有干系,真是一报还一报。 坤宁被恶心过一回,现在还给了椒房殿。 念浅安替她们出了口恶气。 主仆二人相视而笑。 瞥见周皇后笑容的昭德帝:“……” 皇后老让他不顺心就罢了,现在娶了个儿媳妇,照样敢当众扎他的心。 挂着泪忘了哭的姜贵妃:“……” 念浅安可比她女儿蛮多了,这话不是明摆着指责皇上即不公又老糊涂吗! 老背迸冷汗的刘文圳也:“……” 他想错了,六皇子妃何止敢做敢说,简直什么话都敢当着皇上的面说。 不过,他比谁都清楚,皇上不会真的生气。 或许是因为陈太后、安和公主而屋及乌,或许是因为七皇女而另眼相待,六皇子妃和七皇女这对以前恶后来好的小魔星,在皇上心里从来可亲可,无论如何都不会认真计较。 果然就听昭德帝是无奈地咳了一声,屈尊降贵主动圆场,“小六媳妇真是孩子脾气,急起来就口无遮拦。童言无忌,朕不治你的口舌之过。” 皇上也是个脸大皮且厚的! 念浅安心里呸呸,脸上嘻嘻,“父皇圣明。小黑本就无辜,它的姐姐妹妹也是无辜池鱼,既然贵妃娘娘发了话,那儿臣就打个折扣,小黑的姐妹们送去公主府养着,父皇觉得可好?” 她见好就收,昭德帝即无奈又好笑。 竟帮只猫儿序起姐妹来,这是早就打好主意,事后要将那三只猫都送出吧? 嘴巴是厉害了点,心地倒也软善。 他要是说不好,是不是就不圣明了? 昭德帝笑着摇头,表达的却是颔首认同之意,不等刘文圳出声,小豆青、十然等人就上前接过小黑一家。 连昭德帝都递了梯子,姜姑姑哪里还敢硬气,忍着恼恨快步下台阶,亲手给陈喜松绑。 “一事不烦二主,既然那小女和姜姑姑有关,审问一事就给姜姑姑去办。”昭德帝说罢转头看周皇后,“朕这般处置,皇后可有异议?” 周皇后浅笑仍在,目光只落在念浅安身上,无可无不可道:“但凭皇上做主。” 她这个看客当得很彻底。 昭德帝垂眼嗯了一声,刘文圳忙长声道:“摆驾乾清——” 念浅安蹲身恭送,反话说得很溜,“惊扰父皇,又劳父皇主持公道,儿臣无以为报,午膳一定送上好菜聊表谢意。” 刘文圳一听也无奈了:妃嫔都不敢轻易给皇上送吃食,六皇子妃说起来倒理所当然得很! 他瞥一眼昭德帝的神,很识趣地代为应下,“六皇子妃孝心可鉴,杂家回头就吩咐底下小黄门,一定接好六皇子妃孝敬的好菜。” 念浅安表示好咧,直起身笑眯眯目送昭德帝。 心道回头一定送盘大猪蹄子给皇上吃个够! 她转身变脸,哼哼唧唧飘向周皇后,“母后,我快渴死了!” 第230章 不是傻缺 扯皮半天,不渴有鬼。 这下不用任何人吩咐,四皇子院的下人急忙奉上好茶。 念浅安灌下半盏,舒泰得眯起眼。 “都是我太过情急办岔了事儿,倒委屈了小六媳妇。”姜贵妃面羞愧,福礼面向周皇后,“姐姐勿怪。实在是事关小四媳妇,事关小四媳妇肚里的孩子,妹妹为人长辈,哪能不惊不呢……” 周皇后依旧冷淡,姜贵妃泪中带笑,又变得热情而恭谨。 念浅安暗自啧啧,毫无长辈说话晚辈别嘴的自觉,“还请娘娘示下,我这会儿可方便入内探望四嫂?” 她就是以探望之名被请来的,姜贵妃白造声势反噬己身,必须补刀旧话重提啊! 姜贵妃心头梗,姜姑姑忠心护主,斜身上前抬高下巴,“六皇子妃自便。皇上命奴婢审问那小女,娘娘可没闲工夫多留。” 皇上还是偏向椒房殿的,她与有荣焉话带讥刺。 却听陈姑姑笑着开口,说了到场后的第二句话,“说起探望,老奴今儿也是代太后前往坤宁探望皇后的。没想到去的凑巧来的也凑巧,竟遇上这般闹心的事儿。老奴少不得代太后传句话——” 说着神一肃,笑容尽敛,“贵妃姜氏听命,太后口谕,虽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但贵妃姜氏身为一主位后妃高位,行事过焦过躁有失皇室体面,现命贵妃姜氏闭门思过抄写静心经三百遍,以谨自身聊以惩戒。” 莫说姜姑姑赶紧缩下巴弯膝盖,就连姜贵妃也不得不跪地叩首,恭领陈太后口谕。 膝盖跪得生疼,心尖也恨得发疼。 说好的凑巧呢,分明早有准备! 而显然没被刺着的念浅安眼珠一转,冲小豆花竖大拇指。 陈姑姑的出现当然不是凑巧,而是她让小豆花提前知会的。 不枉她做足准备预留时,斗虽来得突然,但结果比她预想的要好,至少没糟糕到要借万寿保命,只用上了陈太后的惩戒口谕。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