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咱们富贵了,兵强马壮了。诸位是不是已经忘记当初咱们的一腔热血,是不是忘记了咱们为何而战?” 这时他附近一众老兵嚷嚷起来,有人嚷道:“主公,俺就是敲锣那个啊,主公在楼上放箭,房子烧起来……” 郭绍看了他一眼,点点头,继续道:“如果诸位将士要劫掠百姓、烧杀掳掠,先想想那些战死的将士,在无利可图的地方为什么拼杀。我不会轻饶你们。 蜀地府库的钱财,我拿了。拿去干什么,除了奖赏奋勇的将士,咱们要扩充军备、壮大实力;收回那些被别国占去的土地、一雪中原割地称臣的屈辱,然后我要改善民生,而不是毫无限度地收刮百姓。” 郭绍又看着那些围观百姓:“我们需要尊严、需要安全!那些威胁咱们的、想抢劫凌辱百姓的强敌,咱们要用百万铁蹄的轰鸣让他们恐惧、害怕! 以后百姓也应该过上好子。天下一统后,我希望看到,大部分人每天都吃三餐,每餐都能吃,十五天至少打顿牙祭,白面、稻米饭、红烧……” 城外的气氛已经炙热,这样的狂的景象比过年还吵闹,因为最近无人驱赶才跑到内城里的乞丐和衣衫褴褛逃荒的人都跟着沸腾了。 他适时地大喊道:“为天下子民!”无数拥挤的将士纷纷呐喊:“为郭大帅!”“战无不胜……”不多时,众将士纷纷高喊万岁,甚至有人动容跪伏仰望郭绍。这种时候,郭绍就骑马离开了。 一些官吏将士敲着锣鼓来了,大声念着左攸写的安民榜文书,一路跟着大街念。没有之乎者也,基本只要是脑袋长得正常的人就算不识字也听得懂。 花夫人的情绪被热烈的气氛染,她至少确认周军不会在蜀国为非作歹。脑海里还浮现着刚才郭绍矫健的身影,那扬起的铁蹄,振臂高呼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气息涌上花夫人的心头,她一时间有点窒息的觉。 回顾糟糟的廷,虽然雕楼画栋,她忽然有点厌倦了,甚至想到那座水晶,也觉得很飘渺很虚无。只是表面的华丽,但缺少灵魂,水晶也无法安她内心的空虚。 就在这时,魏忠在身后小声进言道:“娘娘,这郭将军绝非等闲之辈,周军将士支持他;在中原,武力就是一切……刚才您看到了么,很多人称万岁,但无人制止……” 花夫人柳叶眉轻轻一颤,答非所问道:“以后不要叫娘娘了,蜀国已不复存在。周军攻灭蜀国才几天,就迅速稳住了世面,大蜀朝廷已经结束了。” 魏忠忙道:“娘娘……夫人所言极是。看这样子,蜀国百姓很快就能归顺;前蜀国王衍被灭的时候,可没这么消停,大伙儿不也归顺大蜀了?几十年前还有一些老人没死呢,他们会说其间的区别。” 花夫人走下城,不走宽阔的街道,却走旁边草木之间的幽径。身边这个宦官寸步不离,非常忠心……而且花夫人知道他办事能耐,打探出郭绍身边各种人物的消息,也没费太多时间。 热闹渐行渐远,重新走进了萧条幽静的闱之中。 因为周军主将当众的态度,和他的作为,现在花夫人已经没那么惶恐了。她坐在梳妆台前,有了闲心打开首饰盒子,把玩里面的珠玉金银首饰。 安静的地方无事可做,她一阵胡思想。忽然觉得,当年能被卖出来或许是一件好事,不然没机会见识到这个世道还有繁华富庶的地方、锦衣玉食的子。更没有这些漂亮又贵重的东西让自己把玩。 至少现在,她见识到了,再也不想回到那种饭都吃不的生活中。她不是个清高的人,很多时候都是装的,她就是喜这些漂亮荣华的东西……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女子不懂她的受。 但要得到这些,一个没有出身的妇人,需要付出代价。花夫人珍惜地把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看着铜镜中美丽的光景,脸颊微红赞道:“芙蓉真美。” 又低头看自己的身段。花夫人知道,什么才是自己最贵重的东西,不是首饰盒子里的珠宝,更不是这座不属于她的殿。 ……但是,她心里有点矛盾,因为靠相得到来宠,不安稳。 如果当年家里有一个那样的男子,能努力给她带来希望,让她觉得付出能过更好的子,而不是卖掉她……那她一定愿意为之付出所有,愿意为他持家务。那样拥有的东西,就安稳高兴了。 孟昶对她好,她也曾经幻想过这个尊贵的男子就是梦里那个人,所以从来没想惑他,反而经常劝孟昶、对他好。但是,现在孟昶输光了一切,本来不用输那么惨的…… 花夫人在认识自己,她最想要的不是那些华丽的东西,虽然真的很喜;她要的是希望、期待。 第三百八十五章 贵的马桶 蜀国皇室已被迁往皇家别院,只剩下孟昶和花夫、以及几个亲近的内侍,限期已到,他们终于离开皇城。 润的气候,哪怕是夏季的清晨也白雾蒙蒙。孟昶从御辇下来,在皇城门口换乘马车,昔前呼后拥的仪仗已经不在,只剩下稀稀落落的数人。孟昶的肤白净,但脸很不好,颜是一种酒过度的苍白,印堂还隐隐发黑。他脸上并不太胖,穿着宽松的袍子便不显胖,但大伙儿都知道他有胖又虚,上马车时竟然不能爬上去,幸好又内侍帮忙扶了他一把。 他上车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很有气魄的城,叹了一口气。 花夫人顺着他的目光也最后看了一眼楼,在白雾朦胧之中,这富丽堂皇的室仿佛不过就是一个梦。她没有孟昶那么心痛,毕竟这座皇城从来没属于过她,现在就当作是一个驿站般的停留点而已,终究是要走的。 旁边的小门内外有很多周军将士和官吏,旁边摆着一张桌案。里面不断有箱子抬出来,先放在门口打开,一些官吏在那里翻腾,还有人在旁边写着字。这场面,难怪孟昶叹气,眼睁睁看着自家的东西被人在光天化之下慢地运走,却毫无办法,能好受得了? 一队周军骑兵带着花夫人等乘坐的两驾马车离开了这里,可能永远都不能回来了。不过这个她住了几年的皇势必会难以忘记。 他们被带到了周军的中军行辕,外面的道路上十分拥挤,很远的路口已经设了路障不准行人过去。马车很艰难地才能挤过去。花夫人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全是周军将士,吵闹一片。 有个汉子正站在大门口大声念东西:“虎贲军第三军第五指挥,铜钱六万贯、丝绸一千匹、布五千匹、白银三百八十锭。军功如下……” 一群人在门外动地大吵大闹:“一人多少?”“娘的,自己算……”“铜钱也有一百多贯,谁带麻袋了?”“卖麻袋,一贯一只,不讲价!”“李三,你亲娘,抢钱吗?” 孟昶也在听,顿时骂道:“这算什么?刚从朕的皇里抢了东西,就地私分?” 花夫人小声道:“王上,以后不要自称朕。” 孟昶气呼呼地没吭声。 前面带路的武将在门口说了几句话,马车便不起眼地赶进了院子里。院子里没那么吵闹了,但人很多,尽是武夫。花夫人拿了帷帽戴上,跟着从马车里走出来。 “郭大帅就在大堂里,随我来罢,侍从在外面等着。”带路的武将说道。 大堂上几十个武将分两边糟糟地站着,见孟昶等人过来纷纷侧目。只见郭绍正坐在上面的位置上,拿着一个椭圆的东西在看。 花夫人从丝巾里只看了一眼,顿时觉得很尴尬。因为那是个马桶! 周军抢得很彻底,连马桶都抢回来了……不过那确实不是一般的马桶,是“皇帝”使用的东西,通身黄金打造,上面镶嵌了温润的良玉,下面有很多宝石装饰。 “这玩意是拉屎撒脲的?”一个黑壮的武将瞪着眼睛道。 郭绍把马桶递了过去,抬头看着进来的孟昶和花夫人。那黑壮武将十分恶心,竟然把脸凑过去着鼻子猛闻。 “孟某前来拜见周军大帅。”孟昶执礼道,脸却撇在一边。花夫人看得出来他十分羞愧。 郭绍道:“蜀国主无须多礼,在中军安顿下来,随军回东京拜见太后和皇上。”说完他又对走上前来的一个文官说话:“不是有一种专门夹金银的钳子,派人去找一些来,让各部将帅称好重量。” “哟嚯!”一个大汉盯着孟昶转悠,“这就是大蜀皇帝呀?” “哈哈哈……”一众人顿时哄堂大笑。 孟昶的脸已经红了,埋着头不敢吭声。花夫人站在旁边也没出声,她无可奈何。 那个拿着马桶的黑壮汉子嚷嚷道:“这玩意能装那脏污?不得了,把子了,叫咱们看看你的有啥不同!” “哈哈哈……” 另一个武将道:“旁边那娘们不错,啧啧。”顿时有人喝道:“休得无礼,那是大名鼎鼎的花夫人,晚上陪郭大帅睡的,你就别动心思了。” 一个马脸凶狠的大汉哼哼道:“钱大伙儿也分了,大哥个有名气点的娘们,你们不服?谁他娘的敢动大哥的女人,老子让他吃不完兜着走!” 孟昶羞愤加,指着那武将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武将双手叉,笑道:“恼了?那咋地,恼一个给老子瞧瞧,你真还把自个当大蜀皇帝哩?” “住口。”忽然郭绍开口道,“蜀国主夫妇怎么处置,应由太后做主,诸位不得惊扰。” 大伙儿顿时停止了对孟昶的羞辱。花夫人抬头看时,只见众将纷纷转身面向郭绍,无不规矩了。她明明听得刚才郭绍就说了一句话,声音也不大。 众人都等着他发话,不料郭绍转头道:“王相公,你和向拱、曹彬等人驻守此地,殿前司诸军克启程返京。蜀国各地税收、律令暂且照旧,蜀军降兵等待侍卫司派人整编。” 渐渐地一群人又各自说起话来,但没有人再羞辱孟昶,只视若无睹。 郭绍道:“卢成勇,你找个安稳的地方把蜀国主等人暂且安顿。” 孟昶夫妇这才得以离开这地方。孟昶拂袖转身,花夫人只好替他向郭绍屈膝作了个万福。 名叫卢成勇的年轻武将带着花夫人等一行人离开了嘈杂的前院,孟昶一路上一言不发。终于找了间房屋安顿下来,那武将在门口说道:“吃饭的时候,你们派人去厨房取。需要啥,让外面的侍卫告诉我,我叫卢成勇,郭大帅身边的亲兵副指挥。” “劳烦卢将军。”花夫人客气地说道。 周军武将刚走,孟昶便然大怒,说道:“这些无的武夫!完全没有礼义廉,竟然当众拿贵妃羞辱……”他气得几乎不过气来,宦官急忙拂着他的背劝道:“主人息怒。” 孟昶扶着墙壁,赶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盒子,手都在抖。宦官忙接过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枚黑乎乎枣大的丸子,回头喊道:“水!水!” 花夫人忙亲自上前帮忙,等孟昶服用了药丸,他才渐渐安生下来。 “王上,以后不要吃这种药丸了,那些方士害得你还不够苦么?”花夫人幽幽劝道。 孟昶吃了药丸之后,脸渐渐变得红润,气也好了。他看着花夫人,便伸手拉她:“咱们到上去。” “你……”花夫人皱眉。好在旁边的几个宦官女似乎习以为常,一个个面不改,全当没听到一样。孟昶拉着花夫人的袖子,脸颊殷红的颜在苍白的皮肤上显得十分怪异。 他站了起来,花夫人忽然甩开袖子,说道:“白晴天的,外面那么多人。” 孟昶道:“以前我要临幸谁,谁不是高兴万分,还管白天黑夜?” 花夫人忽然有种很抵触的觉,一点心情都没有,当下便对旁边经常服侍孟昶的侍女轻轻说道:“你扶主人去里面的卧房。” “喏。”侍女顺从地走了上来。 孟昶不高兴道:“给我滚!我要芙蓉。” 花夫人转身就走:“太荒唐了!”孟昶大怒道:“反了!反了……” 她走出门口,朝的光辉照在身上,长长地呼了一口,这才舒服了一点,只觉得那屋子里闷得慌。 花夫人在走廊上一言不发地慢慢踱步。就在这时,便见一个高高个子的女子走了过来。她的脸上立刻出了喜悦的表情,唤道:“京娘。” 京娘一开始的神情冷冰冰的,但一看到花夫人就出了一丝暖意。花夫人瞧在眼里,了上去见礼。京娘忙扶住:“夫人这样,反倒见外,不自在的。” 花夫人道:“京娘真不见外?我也不想和你见外的,每次见到你,就像见到家里人一样很亲切。” 京娘没接她的话,沉默了片刻才道:“蜀国主的处境我管不了,但夫人我能管;就算不幸发生了什么,你跟我在一块儿就行。” 俩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原来京娘在住在这内院里面,花夫人径直跟着她走进了住处。只见京娘从间解下剑来,霸气地“啪”地一声放在桌子上,提起茶壶倒了一盏冷茶,左手扶着髋部,右手握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喝完才道:“只有凉的,我给你烧开水。” “不用,我不渴。”花夫人打量着京娘,轻轻说道,“郭大帅府上不止京娘一个女子罢?听说他娶的是太后的妹妹……你这样不好抓住他哩。” “我怎样?”京娘皱眉道。 花夫人拉着京娘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京娘听罢若有所思,坐在凳子上闷闷不乐。 花夫人嫣然一笑,又好言道:“不过没关系,姐姐的底子好。”说罢目光从她高高的脯和之间扫过。说着说着,便称呼姐姐了,京娘也没反对。 第三百八十六章 来时艰难去时易 成都府风景再好,郭绍挂念的还是东京那些人,他急着要班师回朝。五月中旬便启程,在蜀国国都只逗留了半个月。蜀国的军政他没怎么过问,随军的大部分是武夫,就靠他们顾不过来;只需留下驻军,诸事可朝廷布局。 先期离开的只有殿前司的人马,虎贲军左厢、控鹤弓箭直和马军直。 大军步骑载而行、行至遂州,即上水师船只,顺而下。来时很难,去时很易……水路全是顺,先从涪江入大江,然后顺水而下。走三峡因为有不少险滩暗礁,撞毁了几只船,有点艰难;但一过三峡,便是“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过三峡后,更加轻快的航行让几乎所有人都心情愉悦,郭绍派小船去后面的战船上邀请蜀国主夫妇到座舰上参加晚宴。这阵子他老见不到京娘,京娘成天都和花夫人腻在一起……当然孟昶也在那艘船上,但郭绍不认为他能对京娘怎样。 ……一直到旁晚之前,京娘仍然在花夫人的船上。 京娘正在船舱里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圆润洁白的一张脸,长长的眉梢,乌黑的眼睛睫微微向上翘着,嘴滑腻浅红、还闪珍珠粉的光泽。身上的领襦裙帛带颜有层次,花纹华丽而不张扬。 “这是新衣裳,我还在里时就估摸着姐姐的身段,专门叫人裁剪做的。没量过,却真合身。”花夫人在旁边笑眯眯地说道。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