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的态度,是心里有怀疑,但是手上没证据,所以不愿空口白牙的说。 高悦行便顺着他的思路去想。 在内心定一个人的罪很简单,单凭想象即可。 高悦行不知道他为何会怀疑到惠太妃的身上。 李弗襄道:“他那时候还对我说,虽然我在小南阁里身心受困,但他很羡慕我身边有个哑姑那样的人,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 寻常人羡慕的,一般都是自己没有的。 李弗逑是说他自己身边没有像哑姑那样的人。 他意有所指。 高悦行心想,他难道说的就是惠太妃? 李弗襄瞧着她眉头紧锁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心。 高悦行觉到额间像是落了一点霜雪似的,说不出的寒峭。 李弗襄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便被高悦行握住了。 高悦行解开他手腕上着的手帕,烫伤的痕迹已然退去。 李弗襄身上还带着伤,在窗前站久了,半靠不靠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疲惫,高悦行见夜半三更,嘱咐他一句好好休息,便要离去。 李弗襄勾住她的手不放,道:“我今夜盼着你来,还有件事一定要和你讲。” 高悦行无不依从:“你说。” 李弗襄缓缓靠上了她的肩膀,贴在她耳边道:“文渊书库里,我藏的书,只有两本。” 高悦行倏地转头。 李弗襄按着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动:“我藏的书,不过是两本放不到台面上的话本,但是今柳太傅带来的那一筐里,是窥视皇权野心无穷的反书。” 高悦行背后汗林立,此时她真正体会到站在风口浪尖上被刀锋舔舐后颈的觉了。 她张了张嘴:“你这么多年,在里独自面对的,净是这些么?” 李弗襄却笑着摇头:“以前我像个傻子一样,哪配的上这样的厚待,是我忍不住冒尖了,所以才有人坐不住了。” 难怪皇帝笃定那书必然是别人给他的。 意图挑唆、陷害。 是信任到了极致才有的这般下意识的反应。 高悦行:“那柳太傅……” 柳太傅何等智计,焉能让自己当别人的,他翻到了这些书,第一时间收拾了所有,呈到皇帝面前,却只字不提反书,只揪着那两册话本,给了他一个狠狠的教训。 至于那些危险至极可以要他命的反书,已被皇帝亲手烧掉。 证人永远不会张嘴。 证据已经永远销毁。 在乾清殿上,皇帝和柳太傅甚至不必事先商量,在见到那些书的一瞬间,紧随的对策便在彼此的心里不谋而合。 ——没错,他们就是要装聋作瞎把此事不动声的揭过去! 高悦行既惊叹于他们君臣的默契,心里又止不住地后怕,道:“所以……是谁干的?” 李弗襄摇头:“不知。” 高悦行:“我去给你查。” 李弗襄:“不必,已经有锦衣卫手了,我只是想告诉你,在里,务必万事小心。” 高悦行咬着,点一点头:“你放心。” 李弗襄这才放开他。 高悦行在卫的护送下,直到走下了玉阶,乾清里的灯才依次熄了。 在高悦行离开之后,李弗襄撑着窗棂,长长地呼了口气,暖阁里哑姑匆匆走出来,扶住他的手。 李弗襄见了自己信任的人,将身心的脆弱都托了出去,整个人都快靠在了哑姑身上。 哑姑支撑他的身体并不很费力,甚至还游刃有余的腾出一只手,捏了捏他的,比划了一句:“你是不是又瘦了些?” 李弗襄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是吗……” 哑姑动作轻柔的让他趴伏在枕上,将伤药在伤处厚厚的敷了一层。 李弗襄半合上眼睛。 哑姑拍了拍他,让他侧头看着自己,道:“你糊皇上和高小姐容易,别想糊我,那些反书我知道你是冤枉的,但那两册话本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到手的?” 李弗襄彻底闭上眼睛装睡,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耳却清晰地一寸寸红了起来。 哑姑气得扬起手想他,在半空中悬了半天,始终舍不得下手,气闷在心里,一时得不到纾解,用力地了他的头发。 从小围着她问这问那的小少年,终于还是长大了。 不再问,也不肯再说。 高悦行回到和之后,一宿翻来覆去,彻底睡不着,她本就好寻思,一会琢磨着惠太妃,一会琢磨着温昭容,一会又对文渊书库百思不得其解。 高悦行心知好奇心过于旺盛不是好事。 但往往稀里糊涂的人死得更惨。 直到天将亮未亮之时,她才凑合眯了一会儿,一身的乏劲儿还未完全睡消,李兰瑶又神急切的跑来找她。 高悦行从浅眠中惊醒,蒙着眼睛,问:“什么时辰了?” 傅芸回道:“还早,不到卯时,姑娘们还能再歇会儿。” 李兰瑶挥了挥帕子:“歇什么歇,歇不住了……”她推了推高悦行:“快起来,里又有热闹了。” 高悦行听到“热闹”二字,总算打起了神,道:“又发生了什么?” 李兰瑶拧着手帕,道:“昨夜,父皇留宿在了靡菲。” 高悦行点点头:“是啊。” 这事儿不是昨晚就知道了么? 李兰瑶:“昨儿夜半,父皇离了靡菲,想要回乾清去歇息,可是,父皇他人都已经回去了,不足两刻钟,又自己溜达回了靡菲,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阿行,事情越发不对劲了!” 高悦行“啊”了一声,靠在枕上糊糊思索了半天。 皇上昨回了乾清,不足两刻钟之后,又再次驾临靡菲。 高悦行:“是为什么呢?” 李兰瑶道:“我母妃猜测,是父皇实在动心,舍不下靡菲的温柔乡,所以才……” 高悦行一眼瞟过去,问:“贤妃娘娘现在还好吗?” 李兰瑶点点头:“尚可,我母妃自己很能看得开。” 贤妃是个所求不多的人,只要皇上心里别忘了她,对她来说,就不算大事。 高悦行愣愣地想了半天,皇帝的行为确实反常,既然已经回了乾清…… 想着想着,她忽然打了个灵。 不会是撞见他们在乾清私会了吧! 困意一扫而空,高悦行拉住李兰瑶的袖子,道:“外面有说,皇上是何时回的乾清么?” 李兰瑶仔细思索了一下,道:“外面倒是没有,是靡菲里的内侍们说,皇上是亥时二刻离的靡菲,但很快便又回去了。” 亥时二刻…… 她那是还在乾清和李弗襄难舍难分呢,而且就站在窗前。 还真是被撞见了。 高悦行拧了帕子盖住了自己的脸,颓然地倒回枕上。 第78章 里的风向又变了。 皇上夜半两次临幸靡菲的消息传出, 里以贤妃为首,既是喜又是忧愁。 喜的是皇上终于提起兴致了,里有的是女人盼着雨浇灌, 且皇上如今年不到四十,若有心再想要个一子半女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忧愁的是,靡菲的那位可是平侯那反贼的独女, 和意图谋逆的温亲王有着千丝万缕的牵连。温亲王的余到现在还没完全清剪干净呢。 皇上怎么就看上了她呢。 里不免有刻薄的人, 在无人知的角落里, 暗暗地啐道:“听说是抚筝引了皇上, 如此人才竟没能进得去教坊司,真是可惜了……” 贤妃如今代掌凤印, 打理后事宜, 不知该拿这位温昭容怎么办才好, 她左思右想, 决定找自己的女儿商量商量。 李兰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那里能出的上主意,于是,她把高悦行也拉来了。 贤妃嗔了女儿一眼:“阿行比你年纪还小呢,又能懂什么?” 李兰瑶振振有词:“万事多商量,多一个人多一个助力嘛。” 高悦行猜到贤妃娘娘心中的顾虑。 但是她如今心中所想的是另一件事。 温昭容作为平侯的独女, 由锦衣卫押送进京, 在锦衣卫手里, 无人能动得了手脚, 除了锦衣卫自己。 温昭容入近一年。 皇帝的这枚棋子, 在靡菲安静地闲置了一年, 终于有了动静。 真是能耐得住子啊。 贤妃娘娘的为难, 高悦行看在眼里,公主正低着头调香,香炉里袅袅生出的青烟,有种冬里雪松的韵味,贤妃的眉目笼在香中,高悦行望着她良久,忽然发现,贤妃娘娘的容颜也已经显出些许岁月的痕迹。 高悦行出声问道:“娘娘在犹豫什么呢?”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