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在白清灵的安排下,由孔老六派人送出了战场。 一出了北仓,就立刻打了辆黄包车,灰头土脸的奔向了夏公馆。 他身上还穿着入北仓时的衣服,经过风沙泥地战壕里的打滚,出了两只眼睛还 着清明的光芒,连模样都看不大出来了。 当然,这也是白清灵安排的。 孔老六让他去换一身干净衣服,省得外人又道他 待战俘。 但是他孔老六 俘吗? 并没有的。 可白清灵并没有让他换,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 她没有对乔迁细说,乔迁却是明白她的意思了。 他这副模样,夏家人自然记不得他的长相,且那封信的可信度也更加高了许多,其次, 她在信中又写了另外一封信。 是给夏 沁的,只是白清灵知道,这封信大约是大不了 沁的手中的,那么自然就会落入夏夫人的手里。 她到现在为止也不知道夏至弦的亲生母亲,在夏 沁被夏至弦所拘 后,扮演着什么样的角 。 夏怀森能撇下她直接带着 沁走了,是不是意味着夏夫人也和夏至弦一般藏了许多心思呢? 白清灵一封退兵求和信,一封面上给夏 沁,实则给夏夫人的信,就这么被乔迁送到了夏公馆里。 门房只知道这人是战场上下来的,给完信也只说了一句,“给夏至弦后,就离开了。” 门房拿了信,疑惑的看着乔迁离开,关了门,转身就把信给了管家。 管家不敢耽搁了,听完门房说完,就把信送进了夏夫人的房间里。 夏夫人拿着沾了泥土的信封,皱了皱眉。 没说谁送的? “来人是战场上下来的,脸上都是泥,看不出来模样,但是身上硝烟的味道是浓烈的。”管家说道,“传达时直呼公子名讳,怕是不是公子派过来的人。” “让人跟着了?”夏夫人问。 管家摇头,“送完就离开了。” 夏夫人就把信打开了。 是两份,一份写着祥和,一份写致 沁。 她首先将祥和那封展开,看到里面的内容时面 白了白,犹豫了几分,“你去外面拿一个文件袋。” 等管家回来了,她把重新叠了上的信,用文件袋子封好,递给管家,“赶紧派人送到公子手里,千万别出了差错。” 管家赶紧接了,转身离开。 夏夫人看了一会儿门口,就低头走到门边将门关好,坐在 边展开另外一封,看了起来。 * 乔迁离开后,孔老六也不宣战了,就让他的兵们原地修整,时不时的和白清灵问问海城有什么好玩的,外滩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侧着身子躺在榻上,问白清灵,“你在海城可是经了不少事,就那个颜楼还带了女人来,你把人给推下楼了?” 白清灵没说话。 孔老六笑了,“我就知道,你就不是个善茬,对了,之前我听下面人报,拿望远镜看到颜楼那边有个女人,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你推下楼的那个。我可记得当时消息都传到了奉天了,白大帅的闺女颜大帅的夫人把颜楼外室推下楼,生死不明。” 白清灵挑眉,“颜楼上战场还带什么女人,你的人看错了。” “你还不信!”孔老六坐直了,冲外面喊了一声,“把看见颜楼带女人那人给我叫过来!” 外面警卫员应了一声,就去叫人了。 白清灵皱了下眉。 他是不可能会带女人上战场的。 打仗,是要生要死的事,就连夏至弦再怕 沁离开,也不会把她带到战场上,这是胡闹,是不要命了。 她不信颜楼那般理智的人,会带女人。 与其说白清灵是不相信,更多是不愿意相信。 颜楼身边有什么女人,海城这边只有一个苏怀瑾,她说什么也不信颜楼回带着苏怀瑾上战场的。 等的时候,孔老六就盘着腿坐在榻上,盯着白清灵的脸看,越是看越是喜 ,越是看越觉得好看。 “啧啧,”他笑道,“你说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怎么你就这么会长呢,眼睛要好看,鼻子也好看,嘴巴也好看,这凑合到一起就更好看了,老子还没见过比你还好看的,哈哈。” 他说完,又觉得尴尬,哈哈笑了两声,就更尴尬了。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臊得慌。 他孔老六还没相思过呐! 每次与窑姐儿干那事,也是闭着眼睛,蛮牛一般。 如今看着白清灵,又越发喜 了,就自觉身体上的那些隐晦被她知道了,还问她如何治疗了,就, 就有些无地自容了。 他啪的扇了自己一嘴巴,把独自思量的白清灵引得看向他。 见他低着头,也不知道想什么呢,就白了他一眼,站起了身。 “你做什么去?!” “我洗把脸。”白清灵背对着他走到水盆边,还没把手伸进去,就被孔老六制止了。 “你去小怜那边洗,我这里的东西你不要碰。”孔老六说完,指了指帘幕外,“你过去吧,我现在就让人过去给你打水。” 白清灵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就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她站住了,冲帘幕里正往外张望的孔老六说,“你这病只要不动我就传不了我,不用担心。” 说完了就离开了。 孔老六脸垮了垮。 这丫头别的不说,就是太聪明了,他一句话,她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这样的好女人颜楼都不珍惜,他不要,老子可要了! 孔老六回想着她回头时说话的语气,心里甜滋滋的。 多少人知道他的病,口中虽不说眼睛里的戒备可逃不过他的眼神,就是小怜都从来不坐他这里的椅子,就与他也是能不见就不见的。 白清灵真好,真好啊! 信很快到了夏至弦手里。 他捏着信,看着上面的内容,淡着脸 慢慢将信纸捏皱团在了手里。 “夏统领,孔老六那边这两天安静的很,我们,” 夏至弦问道,“探子怎么说。” “时常有 笑声,斗志不高。” “明天凌晨四点强攻。” “是!” 凌晨四点,人最为困乏的时候。 夏至弦走到烛火边,点燃了信件,扔进了火盆里。 * 当天晚上,白清灵住在小怜的帐子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白天她洗完了脸去找孔老六时,那小兵也在。 说了当时侦查到的画面。 离得远,听不到说话,画面倒是看得见。 女人头发是齐下巴的短发,不细看倒是看不出男女来,但是穿着女人的衣服还是看得出来的,跟在颜楼身前身后说着什么,然后就是这边的一炮弹过去了,就看不到了。 白清灵当时听完心里一紧。 瞪了孔老六一眼,就出了营帐。 如今再细想,还真是很有可能是苏怀瑾。 苏怀瑾原本就是艾斯头,不烫了自然就是稍微短一些的头发。 她怎么跟着上了战场。 颜楼疯了不成?! 一方面她担心炮弹会不会真的伤了他,另一方面她又介意颜楼带苏怀瑾上战场。 就这么翻来覆去的,到了后半夜终于睡着了。 刚睡着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着火了。 她惊醒时,孔老六衣衫不整的冲了进来,把钢盔帽子往她头上一套,把她拉起来,就往外跑。 白清灵一下子清醒过来。 “出什么事了?!” “夏至弦他疯了,强攻过来了!你赶紧跟我走!”孔老六 脸土 ,面容严肃,手里拿着 。 此事新兵营完全 了套。 这一波攻势实在强劲,丝毫没给他们缓冲和盘查的机会。 营帐一座座都被点燃了, 声不断响起,就连炮声都开始不断接近了。 白清灵心里一沉。 难道是乔迁出了事,信没送到? 来不及多想了,她随着孔老六四处逃窜,随手捡了一把 ,跟在他后面。 原本是颜楼的人,海城的兵,她爸爸白大帅的兵,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冲他们 击,冲着他们扔手榴弹。 一时间,营帐里全是硝烟,完全看不清楚了。 孔老六凭着多年混战场的经验,很快就找了路。 随着他拉着白清灵离开后,警卫员也跟了上来,在后面保护他们两人。 逃离了营帐时,正是天 至暗之时。 孔老六不曾撒开她的手腕一下,生怕这一次撒手了,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他在战场上伤过不计其数次,却没有一次这么担心过害怕过。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清灵。 真好看啊,等老子的病治好了,就娶你,绝对不抬别的婆娘,老子就 你一个! 他坚定了眼神, 脸灰土的冲她龇牙笑了笑,“别怕,老子保护你!” 孔老六牙很白,衬着他的灰头土脸,就显得更白更突兀了。 她低头看着他抓着她的手腕,仿佛亡命徒一般。 白清灵点了点头。 孔老六自认别的不行,逃他是没问题的。 警卫员在身后跟随着,由最初的十几个到现在的两个。 他回头看了一眼,心有些疼了。 都是陪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都是比他弟弟还要小的孩子。 心里默默念着,老子一定会替你们报仇,杀了夏至弦那孙子给你们报仇! 炮火声一阵接着一阵,孔老六找了个石窝拉着她蹲在了里面。 警卫员和他们一起蹲在里面,看着孔老六珍重的握着她的手,就别过了脸。 “妈了个巴子的,老子要杀了夏至弦这孙子!”孔老六也不怕外面听见了。 此时地动山摇,喊再大的声音也不怕别人听见了。 炮弹接二连三的砸在地面,孔老六捂住白清灵的耳朵,恶狠狠的看着外面。 “大帅!我们不等在这里等着,得想办法出去寻活路啊!” “老子知道!”孔老六当然知道得出去。 可是他不能把白清灵一个人留在这里等死。 拉上她是更危险。 他看向她, 脸焦急,“你和我一起寻出路,还是躲在这里?” 无论哪一种,都危险啊!他不放心。 “一起出去!”白清灵小脸也沾 的灰,眼神坚毅,“留在这里早晚是死,冲出去!” 孔老六恨不得冲她竖大拇指,可是来不及了。 他将她头上的钢盔帽子戴好,又将下面的绳子替她系好。 “大帅!”警卫员 言又止。 帽子只有这一个,他给白清灵戴了,他自己戴什么?! 漫天炮火不长眼睛,一个 弹就能把人杀死。 “喊个 !走!” 孔老六大笔一挥,扯着白清灵的胳膊就冲了出去。 大小炮点在他们身边不停砸下,三个人踉踉跄跄的跑着,不时有砂石碎片崩了过来,他们三个都有不同大小的伤了。 随着天开始蒙蒙发亮时, 忽然一阵尖啸声带着滚烫热浪从后面袭了过来! “大帅!炮弹!跑啊大帅!”警卫员惊恐着回头,看着炮弹冲着他们砸了过来! 他想也不想的奔着孔老六冲了过去,而白清灵被孔老六死死的按在地上埋在了身下! 轰的一声炸响。 白清灵只来得及看一眼孔老六的黑白分明又略带吊梢的眼睛,就彻底失去知觉了。 漫长的昏厥后,她睁开了眼睛。 孔老六睁大着眼睛,眼睛里还透着坚毅的神 。 眼睛已经失去了光亮。 她推开他,看着他头顶的血 ,汩汩冒出来的血,口 张了张,伸手捂了上去。 血是温热的。 还带着温度。 孔老六眼神空 的仰天望着初升的太 ,躺在白清灵的怀里。 她失神的看着 目苍夷,硝烟退去,遍地残骸。 身边是被炸碎了的 块。 是警卫员。 她低头看着孔老六的头,摸了摸自己的头。 钢盔帽子还完好的戴在上面。 是他戴的,亲手戴的。 战场上有警卫员为了救他义无反顾的被炸成了焦炭,他为她死在了战场。 白清灵手覆在他头顶的窟窿上,“孔老六,我不嫌你脏,你不脏的。” 说好了的, 求了和撤了兵就回奉天,再一起去外滩治病。 他想要生儿子,想要抬婆娘的。 她都知道的。 第一次见面,他低头要亲她的,又怕传给她病,后一个人蹭到 榻里面,一杆烟接着一杆烟的 。 孔老六是坏人吗? 他说他怕害了好人家的女人,不敢胡来,问她能不能治好了,能不能生儿子。 孔老六说,他也不想当军阀。 他也不想随便杀人。 可是跟着他的兄弟那么多,不打仗怎么给他们粮食吃饭,不打仗哪里来的军需,不打仗哪里给他们筹备冬衣。 他不得不打。 白清灵抬起脸,望着天,眼泪不停的 了下来。 白清灵把他推开,慢慢放在地上,捡起地上的刺刀,当做了铲子,一刀一刀的铲土,一捧土一捧土的挖坑。 孔老六救了她。 她要让他入土为安。 从早挖到了晚上,终于将他埋了进去。 白清灵 手是血的站在他没有石碑的墓前,“孔老六,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害了你,我不知道夏至弦收没收到信,如果我查出来了,是他,我就替你报仇,你等我。” 她说完,毅然转身。 用袖子擦干净眼泪,手里拿着孔老六为她戴上的钢盔帽子,一步一步的离开了北仓。 白清灵这一夜一步也没有停下。 开始的茫然,到后半夜的清醒。 她将一切的可能 都想了一个遍,也想不出夏至弦要杀她的理由。 难道,颜楼真的死在了战场,所以他才选择了连带着她一起杀了吗? 白清灵想着。 没有地图,她这一路走出北仓,回到的却不是海城。 是一个沿海的村落。 当她带着一路清晨的 光进了村落时,准备出海打渔的渔夫和准备晒网的村妇们都怔住了。 村妇站起来,两两相觑,其中一个走过来问她,“姑娘,你也是打北边战场逃出来的吧?” 白清灵看到人了,还没说话,眼前一黑,就腿一软晕了过去。 “二婶子快来,这姑娘晕倒了!” “来啦来啦!” “这姑娘长得真水灵,和前两天逃到咱们村的那个男人长得一般好看,你说说咱们这村子几天就来一个,以后可就不愁没有好看的人儿啦!” “翠花婶子你可真逗,前两天来的那个男人可不是一个人,不还有一个男扮女装的姑娘跟着吗,那可是一对,这个才是真真的单个,我觉得吧,我家的大华和她年迈相当,模样也都好看,可以凑一对呐!” “二婶子你可拉倒吧!” 一群村妇在渔夫痴愣中,嘻嘻哈哈叽叽喳喳的扛着白清灵回了村子。 白清灵发起了烧。 二婶子又是喂她喝中药,又是喂她喝粥。 奈何她吃不得苦药,全部都被吐在了身上。 二婶子家里没有闺女,就两个儿子,老大上了战场音讯全无,老二大华在家,又是个男丁,没有媳妇,自然没办法帮忙照顾她。 就二婶子一个人,替她换了自己的衣服。 三天后,白清灵终于清醒了过来。 二婶子熬了三天,眼圈都黑了,看着这漂亮仙女儿 蒙着眼睛清醒过来了,惊醒道,“大华你赶紧过来看看你媳妇儿!她终于醒过来啦!” 门口帘幕一掀开,一个高个子清瘦的男人走了进来,面容有着与这渔村海边不相符的白皙细 致,他走过去蹲下来,将碗里的甜水递了过去,“喂她喝一些罢。”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