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死而后生 第四天的时候,她醒过来犹是在半夜时分,四下寂静,外头却是不安生的,野猫一声一声婴儿似的哭叫,即便长公主着人修理了那破烂的窗户,她睡前拿箱盒紧紧的抵了,那尖锐的声音还是清晰的透了进来,深更半夜里,听得人的 骨悚然。 头又是昏的,因昨 没忍住用冷水洗了头发,睡这半夜,就着了凉。 好容易才能熬过去,窗口泛白的时候眯了会儿眼,再醒的时候,就开始一阵儿阵儿的,有 又疼,鼻子也是 的,透不过气来。 是病了。 她从进来的那一刻就知道,这里头的 子,并不是一句云淡风轻就能过得下去的,不过是暂且按捺着,假装着而已。 长公主费了那样大的功夫,她到底是要辜负她的好意的。 只是早晚,没料到比预想中更快,更快就要决定放弃了。 也未必在预料之外,就不要再等到,更为 狈的时候。活了两世,她以为这一世终究能留住想要的,未曾料到,是比上辈子更为凄凉的下场。 上辈子死的时候还有怨,这辈子,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挨 了许久才起身,就着水缸里仅剩的一点水洗了脸,再篦了头发,挽了髻。从箱子里找干净的衣裳换,整四天只能用冷水擦洗,连她自己都要厌弃自己。 好歹瞧着是收拾整齐的。 要寻个好时机。 外面有人在叫废贵人魏氏,进而又在复述 重复的那番话,“废贵人魏氏,悖行逆德,不择手段,企以息肌丸媚 君上,狐媚惑主,罔顾圣恩……” 话毕不久,即听到那个女人平淡无波的声音:“魏氏知罪,谢主隆恩。” 她记得她被废是清明前后的事,算来已两月有余,这个魏氏,竟就 在这样的申斥之下,过了两个多月。 她竟然还能活着。 饭菜照例被放到窗台上,人走了,她看也没再看一眼。 这一段 子一直是食不知味的,不曾想遇到眼下的白水青菜,由是难以下咽。 她勉强 了三 的白米饭,今 ,不用再勉强了。 取了纸笔写信,长公主关照她一场,却不好无一字 代。 还有谁呢?襄王,陆离舅舅,还是不要留信了。 珍儿,顾妈妈,也不要叫她们知道了。 竟只有这几句了,她折了信,搁在桌上用茶杯 了,抬眼望了望房梁。 那是一早就看中的地方,慢腾着手把 单从 上扯下来,撕了三条,结在一起,拿一块玉佩系了抛上去 ,头是昏的,准头却很好,一击即中。 再往地上铺了两层被子和褥子,放上木头杌子,估量了下,约莫是正好的高度。 做好了这一切,返身坐下来,望着外面等天黑。 因何要等天黑呢?约莫是天黑了才能踏实,无声无息的,静悄悄的,趁着夜 ,从这 城里 身。 天渐渐暗了,紫 城里的 殿楼阁,多是砖木 ,火烛向来管控的严,这里头是不给烛火的,怕被发落进来的人 腹怨气,引火自焚,死了自己不说,还连累了旁的。 好在月 尚好,外头是雪亮的一片,里头约莫也能看得清楚。 她起了身,小心的踩上了凳子,拽住那素 棉布的 单打了死结,略略抬头,即将脖子放了上去。 听闻吊死的人死相都不好看,她倒是不在意了,只恐怕难为了进来收尸的人。 可也没法子,不难为他们,就要难为她自己,想也是先顾了自个儿的心意。 凳子倒地并没有发出多少声音,砸在铺的厚厚的两层棉被上,身体猛然被拉扯下去,两辈子从未体验过的,极度窒息的难过。 而她是没有死的,意识模糊的那一刻,也 觉到绳子断开,整个人猛地摔了下来。 并非是绳结没有系紧。 屋里有微微的光亮,有人在她鼻子下面探了,即起了身,把灯搁在了 头,方来拖她,动作 鲁的扯着肩膀,一路滑过去,再搬到了 上。 翻过来拍着顺气。 力气很大,她被砸得生疼,剧烈的咳了出来,趴在 上咳了一会儿,方被扶起来,靠到了 上。 “这样就熬不住了?”面前的女人披头散发,烛火跳动之间,一半在光下,一半在影中,犹如鬼魅。 声音很耳 ,正是每天中午都能听到的,南屋里未曾蒙面的魏氏。 她看着她,愈发鬼魅的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略略凑近了一些, 低了声音:“你可知道,因为你来,他们已经送了两顿好饭了。” “请你出去。”她看了她一眼,哑声道。 魏氏看着她,忽地掩袖,笑的肩膀抖动,扯着帕子,媚声媚态的道:“请我出去?李答应,你以为你现下说的话,会有什么分量?” 疯子……她朝里偏了头。 她却蓦地一停,既而恍然大悟了似的,一面笑一面道:“耽误你死了是么?是我的错,瞧见绳子,就手 忍不住剪了,这么着……” 她返身走了两步,挽袖从地上拾起了一把剪子,慢腾腾又走了回来,一边把玩着一边道:“来,用这个,使劲儿往 口上戳,疼或许是疼了点儿,不过死相好看,把身上的血一擦,趁着身子还热乎换上衣裳,保准和活人一样好看。可别吊着死,我呀……”她娇媚一笑,把剪子 到了她手里,拖长了声音道,“害怕。” 这么被冷嘲一讽一通,李明微心里是有气的,可剪子握在手里,想一想自个儿已是将死之人,也不必再与他计较,因望了她一眼,就真的举起剪子来往 口戳去。 不过在病中又将将折腾过一场,腕力并不甚足,叫魏氏一下握住了她的手。 “出息!”魏氏恨铁不成钢似的咬牙切齿,猛地将剪刀打落,扬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你爹妈怎么会生了你这样没用的女儿!” 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李明微被她打懵了,脑中嗡鸣,脸上热辣辣的一片,好久才反应过来被打了,捂着脸抬头看她。 “有胆子死,没胆子活么?”魏氏没客气,反手又是重重一巴掌,带得蜡烛都闪了下,差点灭掉,一顿之间,一巴掌又要扇过来。 李明微是优雅端庄惯了的,从小就没和人打过架,吵过架,生气就看着你或是不看你,脸 一摆,自有人哄着。可魏氏接连两巴掌,眼见得又要接着打,泥人也能给 出 来,猛的就撑身坐了起来,怒道:“你凭什么打我?” 她气力不足,魏氏一掼就把她推了回去,一巴掌便又招呼了下来,扬着下巴,趾高气扬,“这么没用的东西,打你还要看 子么?” 又打又骂,真是把人惹急了,火气一拱,下意识的就爬起来要打回去。 人 到急处都是有三分 子的,她是急红了眼,魏氏也讨不到多少便宜了,这个手对那个手,一下就打在了一起。 女人打架,不外乎抓、挖、挠、掐外加拽头发,她们更 烈些, 在一起从 上滚到了地上。 魏氏披着头发好抓,叫李明微一把就薅在了手里,用尽了全力扯着,怒不可遏:“混账!疯子!你凭什么打我?” 魏氏也没吃亏,下死了力气掐着她的胳膊,气 吁吁:“打得就是你,横竖都要死,索 叫我打死……” “我凭什么给你打……”李明微给她掐的咬牙,但又腾出手来去掐她的脖子,魏氏一面挡,一面道:“就凭我看不惯你! 大点事儿就要死要活,有本事死,一生下来就别活啊,枉费你爹娘辛辛苦苦养你这么打,一条命折在手里,比草 子还 !” “你……你才 !”李明微给她骂得火气上涌,只恨不得狠狠骂回去解气,她却是不会的,只得原样奉还,“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怎么活怎么死,和你什么相干?” “相干……我说相干就相干!”魏氏一壁挡她的手,一壁又寻机去扯她的衣领头发,只抓散了一把,道:“我就是看不惯你,就是要打死你!” 两人闹得不可开 ,从 边儿滚到门口,又滚回来,不知几个来回才打累了,相互抓扯着对方 气,到底李明微先放了手,松开她偏转了头。 魏氏却一只手扯着她没放,另一只手则一扯她的衣领,按在了她犹砰砰急跳的 口, 着气道:“听见了么,你死了,它就不会再跳了。” 活着的声音。 这一场厮杀与挣扯,李明微大约也明白了她的目的。 来自于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的阻拦,她微微阖了下眼,“因何拦我?” 魏氏笑了下,“我总以为,我尚还活着,你就没理由去死。”松开她起身,背身一顿,却就低了头去解 带。 灰 的麻布 领退下来,她背手一扯,又除了小衣,将头发挽在一边,便就转过身来,无遮无掩的袒 在她身前,嘴角挂上了两分魅惑与讥诮,“姐姐,我沦落至此尚苟且偷生,你有什么理由寻死呢?” 李明微是吃惊的,从她背后看起,是一条条青红 错的痕迹,密密麻麻遍布了整个背,转过来……更甚, 前,小腹,深深浅浅,四处都是咬痕,有些牙印未消,有些见了血,有些已经淤青,不忍直视。 她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缓缓坐了起来,言语艰涩:“怎么……回事?” 第45章 知人知面 没在意她诧异的眼神,魏绾淡淡裹上了衣裳,轻轻一笑,看了看那已经烧了一半的白蜡烛,“晓得是怎么来得么?” 李明微看着她。 “换来的。”魏绾眼神儿一挑,含笑打望了她一眼,将短衫系了,慢悠悠的转悠到了桌边,漫不经心似的抚了抚那细细的白烛,“瞧着火光,多好啊,我陪他一次,就能换来很多 儿蜡烛……还有吃的、用的、穿的……很多很多东西……” 他?这里不会有男人,只会有太监,李明微心里顿了一下,蓦然就想起了那双抓在自己腕上的棕黑 老树皮一般的手,伏在地上就干呕起来。 魏绾仿佛并没有在意似的,仍旧笑着,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你觉得恶心?” 李明微强忍住胃里翻涌的 觉,深深 了口气,方得开口:“对不住……” “无妨,我也觉得恶心。”魏绾勾了勾嘴角,“每回他走了以后,我都要恶心得吐上整整两天,有一回忘了,他还没走就吐了出来……”她顿了顿,面上挂了淡淡的讥诮,“姐姐看到了,我身上这些伤就是这么来的。” 那是新伤跌着旧伤,她不自 抬起头来,深深拧了眉, 齿间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你晓得我这么活了有多久么,打从入了四月,到……你过来的那一天,那天……”她安抚似的抚了抚她的头发,方道,“姐姐救了我的命。” 每一次开口都更加令人震惊,她目 复杂的看着她,魏绾却不在乎似的噗嗤一笑,随手帮她整理七零八落的衣裳和发钗:“我拦了你三次,不会再有第四次,是死是活,姐姐自己想清楚吧。” 将那被撕扯开的衣领拉了拉,她一笑,即未再言,收回双手,掖袖走了出去。 到南屋里,走前点的一盏灯从八仙桌上移到了 头的小木凳子上,挂起的帷帐也被放了下来,桌脚下和 底下,还分别多了一个 的麻布袋子和一双黑布白底的鞋子。 她淡淡扫了眼,却从箱子里另取了一 蜡烛燃上,搁在一边,掩了门,抬手解衣裳,一件件扔在地上,只剩得一件贴身的红绸肚兜,弯 钻进了帐子里。 “小 |妇——”里头是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圆胖脸没胡子,一身白腻的肥 ,嘴里低啐着,却寻机在她脸上揩了一把,俯身按到 上就亲了上去,一面亲一面道:“想死你武爷爷了,小 人,快叫我亲亲。” “死 儿!”魏绾推了他一把,脸上不掩嫌弃,“说得你真有用似的。” “呸!”武良啐了一口,“我没用你还不是回回叫舒服,我这个假男人,配你这个真婊|子,尽够了……” 说着狠狠在她 上掐了一把, 上的女人便没了骨头似的,软软的攀了上来,青葱玉指顺着他的鼻子滑到了喉结,凑近他耳边轻轻呼了口气,悄悄道:“我就喜 你这样儿的,比万岁爷都好,可人意儿多了!” 武良是太监,可太监的身子,也是男人的脑子。 偷摸着也找过相好,青楼的小 子,穷人家买来的小姑娘,年轻守寡的小妇人,甚而至于戏园子里的小倌儿,愿意的有,不愿意的也有。 愿意的可着劲儿讨好他,挑得他心里一团火,身上却不得疏解,也就气,也就恨,得着人可劲儿折磨, 得半死不活,自己还是一点儿不痛快。不愿意的就要死要活骂死太监,他火气上来,一气儿掐死过一个窑姐儿,善后可不容易,恁大的力气才掩过去。 那么几遭以后也就死了心,可魏绾有本事,她能吊着他,一面埋汰,一面又叫他 足,时时叫他记着自个儿是个太监,时时有叫他觉得纵是个太监也比男人强。 男人是什么,一桩儿是你自己舒服,一桩儿就是有个能捧着你的女人。 这个妖 ,同时填补了他心里的两样空缺。 比万岁爷都好,他心里骤然燃起了一团火,猛扣着她的 滚到了 上。 “等等——”魏绾扭过身来 他的手,眼角眉梢都带着媚 ,“你且不要与我混来,我这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