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事出突然,杀人是临时起意,尸体又不好搬运,就在死者倒地的位置有个天然的小土坑,身子一歪自己趴进去了,杨木扒拉扒拉土,顺势就把他埋了。本想着第二天挖深坑重新埋,可带着折叠铲子过来,却再也找不到那具尸体了!鼹鼠一样没头没脑地挖了几天,却一无所获。 杨木暗骂自己,难道我真一事无成,杀个人都搞砸吗? 当时那个男人确实死了,杨木可以按确认键。尸体是绝对不会从土里跳出来跑掉的,杨木也深信不疑。而且荒地风平浪静,没有警车来过的迹象,这段时间又逢旱季,一滴雨也没下,没有被洪水冲走的可能。 那尸体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也许是老天爷要亡我?!杨木只能听天由命。 4 怀孕只三个月,任青青就胖得没法见人了,肚子比六个月的还大, 走路都踉跄。 杨木一路小跑伺候着,整天赔着笑脸。只是在背后偷看未婚 浑圆的 身,不由脑补出一部动画片的名字。等 脸的暗沉和痘印彻底暴 之后,杨木已经不敢直视她的脸,只把目光放在她的肚子上。好在任青青此时再无男女之事要求,杨木暗舒一口气。 怀孕的女人是最美的! 杨木反复自己催眠,而且,肚子才是他的希望,因为那里面有他的孩子,牺牲一切也值得的孩子! 任青青只吃进口水果,岳母千叮咛万嘱咐准女婿,说她只要吃国产的就会消化不良,上吐下泻,搞不好还会送医院急诊。 杨木还没 清楚这是哪门子怪病,需要什么方子治疗,任青青又宣布怀孕之后只吃某国进口的樱桃,必须用特定牌子的进口矿泉水洗干净,每天两斤,说是这样才能长胎不长 。 杨木得懿旨,每天从荒地回来就颠颠跑去水果批发市场,钱包并不丰盈的他只能趁别人挑过买剩的水果开始降价才敢出手,搞得任青青常常不 意,嫌弃果子个头儿小,味道也不新鲜,嘴巴噘得比二郎腿还高。 即便如此,任青青的樱桃还是把杨木吃成月光族,自己只能吃泡面嚼榨菜。 未婚 忙着安胎,杨木独自筹备婚礼。 好不容易换着地铁倒着公 买回喜糖、喜帖,预订了酒席之后, 岳父视察一番又发飙了——如果是这么寒酸的婚礼就不要办了,我可丢不起这人! 任青青又哭了一鼻子,往死了捶肚子,杨木急火攻心牙龈都肿得老高。好在兄弟明子江湖救急,介绍了一家不错的婚庆公司,给打了不少折扣。杨木硬着头皮上门安抚,重新上 婚礼方案,岳父才勉强收回成命。 费用虽然打了折,看到婚礼预算杨木还是冷汗直 ,但一想到任家如同办丧事的脸 和任青青越来越大的肚子,便咬牙签下合同。 不久任家买的房子也 付了,装修和家具的钱再不肯出,任青青躺在 上一边嚼樱桃摸肚子,一边晃着腿斜眼瞅着杨木,杨木又全部答应下来。 一切为了孩子! 杨木给自己打气,也实实在在地拼了命—— 杨木费了好大劲儿才甩掉攀在身上的阿 ,阿 死活不肯,手臂还紧紧箍着他的脖子,依然哭着喊着威胁,他走了,她就死! “别闹了……” 杨木捡起被女人扔在地上的枕头,掸掸浮灰,摆回 上。 “你就这么无情?转身就走?”阿 光着身子,脸上的妆全花了, 出40多岁女人应有的模样。 “还要赶回去上晚班,迟到了要被罚款。”杨木蹬上 子,瞄了一眼手机,还有五分钟闹钟就会响。 “罚款……”阿 赶快去翻钱包,“罚多少我出,你不准走!” “这怎么行!这份工作找得很辛苦,我得好好做。” “我们之间就是 易吗?”阿 哀怨地看着已经开始穿鞋的杨木。“这就是你的一厢情愿。”杨木 口而出,有些后悔,话重了。 “我一厢情愿,那你说的那些甜言 语呢?!”阿 厉声质问杨木, 一跃而起又钳住他的脖子,“今天不说清楚,绝对不让你走!” “放开我!”杨木再次推开阿 ,小声吼道,“别纠 了,我又不欠你。” “可你害得我离婚了呀!”杨木走进洗手间,阿 追进来,一丝不挂却还不依不饶,“我全心全意 你,你应该知道!” 杨木实在无可奈何,忙不迭地作起揖来:“阿 阿姨,阿  ,行行好,咱俩年纪相差太大,我妈年龄都比你小。你是店里的客人, 我们只是朋友,我都劝了你很多次,你何必一定要离婚呢?” 阿 一声尖叫,扑上来就打杨木,杨木怕她在洗手间滑倒,扶着她的手臂任她厮打了半天,见她确实伤心,只好央求道:“真别闹了,求你放过我,你再去店里挑一挑,有喜 的衣服,我送你两件, 行不行?” 杨木趁阿 发愣,夺门而出,还没走进地铁,手机又响了—— “木木,怎么不回电话?”这女人懒洋洋的,“来,我一个人在家,明天同学聚会,帮我搭搭衣服”。 杨木 心厌恶,但语气还是毕恭毕敬地:“ 姐,今天实在不行,这几天换季,店里活儿多,而且晚上还得陪女朋友。” 电话那头的女人从牙 里挤出一丝冷笑:“哟,听说你要结婚了,看来真得恭喜了!哪天安排我和她见见面,我给你把把关,或者还能分享一点关于你的 上经验呢!” “你可别 来,她现在怀了我的孩子!”杨木急了。“那你马上过来!我命令你,马上!” 5 杨木一个人回到刚用廉价贴纸和假花装饰过的出租屋,为了 接岳父母的到来,房间里还游 着粉刷墙壁的石灰和油漆的味道。这味道很有后劲, 到喉咙里,有种诡异的甜。 不想再洗澡了,浑身酸软无力,特别是小腿,不由自主地微微抖动,杨木钻进被窝,把头紧紧蒙上,热乎乎的眼泪已 了下来。 男人不是不能哭,小男人可以在街上嚎,大男人只好在被窝里哭。杨木今天在街上和被窝里都哭过了。 约任青青,她大发雷霆,一会儿要割腕,一会儿要 产,杨木被 无奈,只能按照她的要求,跪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直播道歉视频,播着播着,眼泪就真的 了下来。 阿 打了上百个电话,杨木不堪其扰,烦闷不已。半路被 姐截走,店长也发了脾气,还扣了一千块绩效。 姐更是把他大腿内侧掐得青紫,她越掐越来劲,杨木只能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 皮 的痛苦杨木都能忍受,但 姐讲的那些难听话,让杨木很受伤—— 是的,打工之际杨木结识了几位中年大妈,偶尔 合,这是事实。但谁想做这样的事情呢?我杨木绝不是好吃懒做之徒,更没有一次主动为之,只是不会拒绝。 没有学历的乡下年轻人进城能做点啥,送快递?端盘子? 宾? 房产中介?卖保险?当保安?搞装修?进工地?说实话,为了生存, 这些工作自己哪样没做过呢?! 人都有追求更好生活的愿望,身处社会底层,即便一 稻草,杨木也得死死抓住。 因为外形帅气,杨木偶尔走走秀,但在车展上当模特的好事也不是天天有,就算偶尔有一单,也被层层盘剥。 说到 姐,杨木痛不 生,死命捶打自己的 骨—— 这个女人,是一辈子的梦魇! 姐算是杨木的“恩人”,在他刚到这个城市身无分文时,给介绍了第一份工作——小超市拍了几张海报。从这 100 块劳务费开始, 杨木得以在这个城市苟活。 杨木牢记一饭之恩,发誓一辈子报答 姐,单身多年的 姐也就此“躺上”功劳簿。所以,在她有意无意地暗示下,杨木屈从了,把第一次奉献出来,那时他只有 17 岁,比 姐的儿子还小两岁。 生活中的 姐的确像位好姐姐,快人快语,仗义豪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张罗一大桌子饭菜。可在 上,她却是个令杨木极度厌恶的女人,那松垮的 体,不新鲜的口气和纵 时扭曲的五官,让杨木绝望透顶 。杨木逃无可逃,只企盼着赶快结束,可 姐把握每一次宝贵的机会拼命榨取他的 华,直至杨木疲惫至极。 杨木不会反抗 姐,甚至随叫随到,因为他认定要知恩图报。 无数次杨木想到死,哭了不知多少回,终于破罐子破摔。 也许冥冥中对人生还有期待,杨木从不透 真名,一直以“木木” 自居。 去年,朋友介绍杨木到一家高档女装店做导购员,收入平稳却不高,依然居无定所。大城市房价畸高,实在难以承受,更重要的是, 杨木总 觉自己不属于这儿,只希望多赚点儿钱,早点儿逃离。 女装店又是女顾客扎堆,店长也搞起 kpi 考核,硬 着导购员与顾客加微信, 朋友,挖空心思卖衣服,就这样,杨木又结识阿 之 ,不得不周旋其中。 这种状况下还谈梦想无疑荒诞可笑,可杨木就是不甘心。他咬着牙拼命学习店铺管理,学习服饰搭配, 彩搭配,期待自己能早点儿开家店。 世界无需再多留恋,直到遇到任青青,她肚子里的孩子就像曙光, 让杨木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杨木在被窝里倔强地 一口气,充 自己的 腔,再慢慢吐净, 把脸贴在枕头上,用枕套 干眼泪,才渐渐入睡。 6 眼看银行卡的余额就要归零,装修和即将到来的婚礼让杨木烦恼至极! 杨木学会了摔东西,这是很让自己舒服的发 ,不过只能摔塑料的,而且还得灰溜溜地捡回来。杨木又开始 烟,可没 几 就意识到这是花钱的营生,只好再次依依惜别。 除了透支身体在店里没 没夜地干活儿、应付女顾客的暧昧要求,杨木还要维持未婚 超高的生活水准。任青青对饮食百般挑剔, 除了天天吃进口水果和营养品,每次都直奔高档餐厅,点那些杨木听都没听说过的菜。 杨木看着她把冰草、芝麻菜、龙虾球蘸上油醋汁,用叉子卷呀卷, 优雅地送进嘴巴,神户牛 切成小块,再把香草橄榄油面包蘸上白松 油酱慢慢咀嚼咽下。她翘起小手指,捏着小汤匙的尾巴,喝一口芦笋培 汤,抛一个媚眼给杨木。 杨木打个寒颤,暗暗 下口水,想象着这些食物的味道,也小口小口地嚼着摆在眼前的,餐馆里最廉价的一种牛排。他边吃还边计算,今天的这餐饭等于多少斤樱桃。 明子实在看不下去,劝杨木和任家摊牌,要么对方再出点钱装修,要么让任青青拿点私房钱,如果都不行,这个婚也别结了,孩子尽早打掉,大家一拍两散。可杨木却坚决不肯。 因为杨木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一直瞒着任青青,面对已经怒气冲冲的任家,实在不能说出口。 杨木每次 泪都为了自己的家——母亲瘫痪几年又得了癌症,一路走来,只有娘儿俩相依为命。父亲嘛,就当世界上没这个人! 杨木总是抱怨自己的名字起得不好,父母取个三个字的会累死吗? 杨木,杨木,写起来头重脚轻,一不留神就会大头朝下,摔个鼻 青脸肿!难怪我的运气这么差, 子过得这么苦! 杨木尤其 在给邵风华换 片子的时候抱怨,为了照顾生活不能自理的妈妈,杨木把她带在身边,就安置在出租屋的另外一间。平时除了社区义工偶尔上门聊天搭把手,杨木一个人要照顾她的全部生活起居。 每次从名字开始就没完没了,杨木越说越气,一手扶着邵风华僵硬的身体,一手抹着她身子下面的大便。邵风华咬着牙关忍着眼泪, 一声也不敢吭。 只有她知道儿子的心结——名字是父亲起的,杨木把对父亲的抱怨发 在自己的名字上,个中苦涩一言难尽。 邵风华其实比任何人都更加怨恨,甚至恨到骨头 里! 当年那个男人一走了之,是死是活没有音讯,所以杨木整天吵闹着要改姓、改名,邵风华真是左右为难。 按理说杨家三代单传,怎么也要留个 ,但是这家的家风实在不好,杨木的爷爷就是突然失踪,丢下孤儿寡母,最后四个孩子只活了一个。邵风华跟了杨诺几年也没看到他上坟,缺德缺得祖坟都没有! 活该!邵风华心里暗骂,眼睛又不免 润起来。 到了邵风华的 股底下长出一层新的褥疮时,杨木就要结婚了。邵风华从窗口看到儿子陪着任青青经过,见这女孩儿肚子已经斗 大,也默默 喜。亲家来破口大骂的时候她听得真切,却也只有垂泪的份儿。等杨木换完 片子,邵风华摸索出一个存折,儿子,这是我全部的钱,你都拿去吧。 手握存折,看着少得可怜的数字,杨木 哭无泪, 姐的话就在耳边萦绕,你以为你是谁?癞蛤蟆想吃天鹅 吗?没钱的穷小子怎么娶富家女?给人家提鞋拎包,当个小白脸就是你的命,你要认命! 杨木自知,任家要的彩礼、装修钱和婚礼的费用完全没有着落, 眼前的存折无异于杯水车薪。这几年自己没攒下钱,妈妈病了之后家里欠了一 股的债,刚还了一部分,她的癌症手术治疗又是一大笔开销,现在每个月还得打针吃药。 钱!钱!钱!你们究竟在哪里? 杨木揪着自己头发,用力抠着脑门,真切地体会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他吃不下睡不好,走路的时候皮肤都在微微发麻,身上不时渗出细密的冷汗。每天夜里,杨木都能梦到自己在各种场合捡钱,有时候在雾蒙蒙的海边,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 的海水里捞钱, 有时候跟着送葬的灵车,手里捡起的纸钱飘乎乎地变成一沓沓百元大钞。 杨木甚至后悔平时不多巴结一下店里的女顾客,少顾及一些男子汉的尊严。 任青青肚里的孩子还要不要?这个婚结不结?不结婚的话,任家那边怎么 代?结婚的话,钱到哪里搞?去偷,还是去抢?去抢银行还是抢妇女?抢劫的时候带手 还是带刀,要不要蒙面? 到哪里 ,刀到哪里买?蒙面还能不能看到路?用丝袜还是头套?…… 这些问题鬼魅一样纠 着二十出头的杨木,让他每 如油锅沿儿上的小鼠。 正当杨木为了残酷的现实而苦恼时,该来的还是来了。 7 大餐之后杨木把任青青送回家,怀孕期间她还是由娘家照顾,杨木没意见,也不敢提意见,因为自己的确没法儿提供让未婚 意的生活环境。在任家独栋别墅豪华的门口,两人蜻蜓点水般啄一下脸颊,任青青闪身回到自家皇 。 夜风习习,周遭幽静,空气中花香浓郁,形单影只的杨木如释重负,卸下“ 儿”的包袱,暂时轻松下来。看天边,还有一丝稀薄的云彩,月儿也爬上树梢——正是彩云追月的难得美景。 杨木 儿不想回到出租屋那个所谓的“家”,恍惚间甚至就想这样一直晃到天边。小路一转弯,忽遇一位老 坐在路边,只见她穿戴齐整,面 也不错,就是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花丛。 现在是晚上九点多,谁家的老人还在外面? 杨木心生怜悯,来到老人身边,轻轻蹲下,口里柔柔地问道:“ ,这么晚了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看猫儿打架呢!” 老人口齿伶俐,中气尚足,咧嘴一笑 出净白的假牙,手指径直指向那边。杨木顺着一看,果然有两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野猫,撅着小 股,正呼噜噜地啃从垃圾箱里叼出来的骨头。它们不时用小爪子扑倒同伴,样子呆萌滑稽。 杨木也被 引,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又问老人,家在哪里? “家?”疑惑爬上老 的脸,她琢磨半晌,“我不知道啊……”杨木确定自己碰到走失老人了,只好握住她的手,耐心哄道:“ ,您认真想想,您家人叫什么名字呀?”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