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引?他暗自记下此名。 没多久,他又听出了第二个他非常确定意思的词。 这个词被那几个焉弥人非常小心地 低声音说了出来,但杜昙昼一下就听懂了。 他们这么胆战心惊也要说出口的,是乌石兰的名字。 乌石兰,杜昙昼在心里用刚学到的焉弥语默念了一遍。 这三个字他曾经从处 朱闻口中听过,也曾经听见追杀莫迟的焉弥人痛恨地喊出这个名字。 直到今天,当身处焉弥王都酒肆的杜昙昼再次听见此名,不 升起了一丝怀念。 名为乌石兰的莫迟,此刻与他同在这个陌生又危机四伏的国度,如果被莫迟见到自己,不知道他会 出怎样惊讶的表情? 不过……杜昙昼暗暗咬牙,在那之前,他得先揍他一顿,谁叫他当初要不告而别地丢下他。 不,揍他一下吧,打多了他也舍不得。 打多了…… 算了,杜昙昼暗自叹了口气,打是肯定打不过的,还是按住他的脖子,然后狠狠亲一下好了。 那几人既然提到了乌石兰,想来是在讨论辛良遥被杀的原因,可是这些事与那个叫做“扶引”的,又有什么关系? 杜昙昼猛然回神,再次留心细听。 这次那几人说得太快,他实在跟不上,只能用眼睛去看他们说话时的神情,再加上语气去猜他们说的内容。 片刻后,有人再度提到扶引,而后左手做刀,往放在桌上的右手腕用力一砍。 杜昙昼明白了,他大抵是在说,因为乌石兰和辛良遥一事,这个叫扶引的被砍掉了右手。 这就奇怪了。 当时在馥州,无论是在州城,还是在矿 ,辛良遥身边都没有其他人,他出行连小厮都不带。 即使是以打着救出乔沅、前往临淳湖匪寨的过程中,他带来的镖师就在匪寨外的小船上等着,他也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过联络他们的信号。 以辛良遥的一贯谨慎行事来看,这不是偶然,而是他有意为之。 他为了不让他的秘密举动暴 ,绝不亲近任何人,也从不表现自身的好恶。 以至于即便 锐如杜昙昼,也无法用简单的一两句话说清他的 格。 也许就连乔沅认识的他,也只是一小部分的辛良遥而已。 那扶引是谁?听上去他不是辛良族人,那他为何会受到辛良遥的牵连? 还有更奇怪的一点,纵使扶引因为某种原因被辛良遥拖累,以处 朱闻的 情,肯定会将他二人一同处死,怎会只砍掉他一只手,给他留下了一条 命? 最重要的是,这个被砍手的扶引,会不会对处 朱闻怀恨在心?他有没有一瞬间动过反抗的念头? 杜昙昼决定,从扶引开始调查。 第二天,杜昙昼利用乌今商人的身份作为掩饰,在都城内进行隐秘的查访。 整整一 的奔波后,他总算用他那蹩脚的焉弥语, 清了扶引的来历。 扶引今年三十八岁,十五年前从家乡来到王都,成为了王庭一名普通的低级官员。 据说他为人诚恳稳重,不管在何处任职,长官都挑不出他的错处。 凭借着极好的名声,他以一个平民出身的背景,通过十年的努力,一步步成为了摄政王 里的事务官。 再后来,因为受到了处 朱闻的信任,被派去当了辛良遥在王都的联络官。 后因辛良遥事败,受了砍手之刑。 至于他没有被杀的原因,世人众说纷纭,大多都认为是扶引功大于过,才会被 晴不定的摄政王饶了一命。 但也有人像那时酒肆里的客人那样,说他能活下来,完全是乌石兰的功劳。 乌石兰?功劳? 在莫迟 宴上的惊天一刺后,竟然还有焉弥人会把这两个词连在一起。 无论真相究竟为何,扶引在被砍掉右手后,不仅没有被免官,反而获得了升擢,拿到了一个官职不低的官位,每 都能出入摄政王的 殿。 如果时间充裕,杜昙昼也许不会把他当做潜伏的对象,毕竟免于死罪和加官进禄两件事一起,可能就足以消除扶引心中对处 朱闻的恨意。 但杜昙昼没有时间了。 一旦焉弥与大承开战,处 朱闻离开王都,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不再有意义。 第三 的晚上,在扶引府外埋伏了一整天的杜昙昼,终于等到了目标人物的出现。 他拨 头发,披上早就准备好的破旧衣裳,在扶引的马车驶过街口时,借着夜 的掩盖,倒在了他家的侧门外。 这个位置不会太过明显,但又足以让扶引注意到他的存在。 之后,一切如他所料,扶引发现了他,并将他带入了府中。 跟在扶引身后,杜昙昼迈过门槛,被他一路带到了一间房外。 扶引站在门口,对下人吩咐了几句,下人匆忙离去。 不久后,房中似乎飘出了蒸腾的热气,热气十分![](//www.fengye-zn.com/ig/chao.png) ,像是从蒸锅里散出来的。 杜昙昼暗想,从未听说焉弥有吃人的习俗,扶引这是要做什么。 “你——”扶引转过头,刚想对他说几句话,想起来他听不见,又开始比划:“你、进去、 衣服,懂吗?” 杜昙昼一脸茫然,他的困惑无需假扮,因为他真的一个字都没听懂。 “啧!麻烦!”扶引打了半天手势,见他还是不懂,干脆直接上手 他衣服。 杜昙昼一惊,猛地后退一大步,紧紧裹住衣裳。 倒不是他害羞,虽然他也不想让莫迟以外的人看见自己的身体,但更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他在袖管里藏了一把袖箭。 这把只有八寸长的袖箭,是他离开柘山关时,赵青池送给他的。 黄铜所制的箭管里,一共装了六枚短箭, 出后,可以击中三十步以内的敌人。 扶引见他一副抵死不从的模样,直接当着他的面一脚把房门踢开。 房内摆放着一个木桶,下人正在往里倒热水,蒸汽就是从桶里散发出来的。 扶引皱着眉头一脸嫌弃:“我是让你去把自己洗干净!你这个样子,别说夫人了,连我都看不下去。” “您打算把他送给——?”侍从这才明白自家大人的用意:“怪不得您要把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傻子带回府!” 扶引扔给他一个“要你多嘴”的眼神。 侍从缩了缩脖子,少顷后,忽然想到什么,眼珠子一转,道:“大人,如果您要把他送到那边,那是不是就应该这么脏兮兮的把他送过去啊?否则那边要是起了疑心……?” 扶引想了想,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算了!不洗了!你跟我走!” 他朝毫无头绪的杜昙昼招了招手,让对方跟他到另一个地方去。 杜昙昼顺从地跟上他的步伐,很快又走到了府门外。 马车还停在门口,扶引对车夫说了句话,然后就拉着杜昙昼上了马车。 车里,扶引坐到离杜昙昼距离最远的地方,生怕一身昂贵的衣服被他 脏了。 杜昙昼看似茫然无知,藏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住了那把袖箭。 扶引要带他去的地方并不远,最多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侍从在外面喊了一声,车轮就停止了转动。 从车窗看出去,他们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府邸外。 这间宅子明显比扶引家大上许多,杜昙昼的视线掠过暗红 的大门,直接看向了院墙后尖顶的楼宇。 高耸的尖顶四面都镶嵌着硕大的窗户,图案繁复的琉璃窗在月光下渗出诡异的亮光。 能建造如此规格的尖塔,此人必定地位极高,几乎到了能与处 朱闻平起平坐的位置。 临行前,在柘山关做最后准备的那段时间,杜昙昼看了过去的夜不收传来的焉弥贵族画像,在赵青池的帮助下,记住了王都几乎所有贵族的姓名、身份、爵位以及背景出身。 能与处 朱闻达到同等地位的,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这些人全是在焉弥已经绵延十几代的旧世家,只怕没有一个人会有扳倒处 朱闻的野心和勇气。 万一进了这些人府中,恐怕再也没有可能完成他的任务了。 尽管还想不到扶引带他来这里的缘由,杜昙昼却早已在心里构思好了逃跑的路线。 这三 ,他把王都各区域分布摸了个一清二楚。 从这里一直往东,不到几百步的距离,就是王都的贫民聚集地,那里鱼龙混杂,只要他跑进那里,就能顺利从扶引眼皮子底下 身。 他只是个无名无姓的 浪汉,扶引不会下力气寻他,最多派人追上一小会儿,就会放弃抓他。 扶引冲他指了指车下,随后自己先下了车。 杜昙昼握紧袖箭,也跟着跳下了马车。 他低着头,佯装恭顺,实则是在用余光确认往东跑的小路上是否有障碍。 没有人,也没有堆在地上挡路的杂物,很好。 扶引站在府门外的台阶下,理了理衣领,深深 了口气。 他没有让侍从去通报,而是拾级而上,亲自敲响了府门。 不多时,门内传来问话声:“外面是什么人?” “是臣下扶引,求见夫人!”扶引朗声答道,看得出他有些紧张。 里面很快传来开锁的声音,须臾后,沉重的大门从里被人缓缓拉开,两排身穿盔甲的侍卫分列两侧,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从里走出,朝扶引深深一拜。 “扶引大人,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扶引比他更深的拜了下去:“管家大人,臣下夜半叫门,恐怕惊扰了夫人安眠,还请您替臣下向夫人请罪。” 年轻的管家微微一笑,说:“大人有什么吩咐,可以直言。” “不敢不敢!臣下不敢吩咐夫人!”扶引连声否认,又道:“只是臣下最近得到一个宝贝,想要献给夫人,这个宝贝太难得了,臣下生怕他跑了,连夜给夫人送来。” 管家笑道:“扶引大人的宝贝难道长出了双腿?” “不用长出双腿,这宝贝天生就有腿。” 说完,扶引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杜昙昼。 管家顺着他的目光望过来,正好与杜昙昼对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