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眸一闭一睁,符柏楠是被叩门声惊醒的。 心腔不适的剧烈跳动,他猛然坐起,掐着眉心眯眼望着门前。 “军爷。” “……” “军爷,小的来送晚饭。” “……进。” 房门开启,店小二端着饭菜进来。布巾搭肩,他帮忙点上灯,躬身赔着笑,将菜肴搁在符柏楠面前。 “军爷,小店简陋,这酒菜权当奉送,您吃好喝好,到不到的多多担待啊。哎,小的这就出去了,不打搅您。” 菜盘被推到面前,碎嘴子的快话在耳边不停,符柏楠没有看那小二的兴致,只是低头时,他见到了烛火下那只推盘子的手。 苍白僵硬的手 废物妖孽逆天史。 符柏楠一把攥住了他的腕,触手冰凉。 小二吓了一跳:“军爷,军爷咱有话好说,您可别动手啊,小的身子骨弱,经不起揍。” “……” “军爷?” 符柏楠顺着他的手臂看上去,烛影摇曳,来去只见到小二拧着的脸。 沉默半晌,符柏楠放开他道:“你没给本督筷子。” 小儿愣了愣,赶忙将托盘边角的木筷横搁在碗沿,脸赔笑:“是小的不好,是小的不好,军爷您慢用。”他说着倒退出屋,掩上了房门。 符柏楠垂眸片刻,端起了碗。 筷子下在白米中,一探一抬,符柏楠正要张口,饭举到眼前却停了动作。 米中有蛆。 搁下碗翻了翻,他又陆续找出两三条活蛆。 夹起菜中的片放到鼻端闻了闻,符柏楠嗅到一股烂臭。他撂下筷子起身打开房门,方行到楼梯口,他却忽而停住了。 四下里灯火齐备,一片如坟笼般的死寂。 符柏楠微眯起眼。 “小二。” “……” “小二!” “……” 他一场小憩从黄昏后半睡到了入夜,天明明不算极晚,却处处无声。 思绪再混沌疯癫他也觉出了不妙,随手牵了盏灯,符柏楠尖啸一声唤了客栈中各屋的厂卫,鞭出来两三步轻功跃下楼,奔至街上。 街头亦是岑寂,民家中看不出丝毫生人气。 不消片刻客栈中众人纷纷而出,几十个人围站在街头,许世修放开嗓子叫了两声民家中借宿的军士,却无一人响应。 白有形,夜晚无声。 “主……主父……这不会是……是个死镇……” “闭嘴!” 许世修少见地怒喝,话者瞬间缩着脖子不再敢多言。众人持刀聚在一起,商议几句,正要朝军士留宿最多处前行,身后不远处忽而响起极轻的一声—— 噗。 无风之下,客栈一层的灯忽而全灭了。 好似一个信号,从客栈开始,周边食肆,书坊,民家,一间一间,黑暗迅速地蔓延,最终整个镇子亮着的,只剩下符柏楠身边这一圈。 “……” 一个厂卫耐不住,打着颤低叫了一句君临裙下(宠文)。 于是一切便从这一句开始了。 有些甚么三三两两猛然冲出来,兽般张口咬住那厂卫的喉咙肩胛,将他拖入了黑暗中。 “主父!主父救我!主父——啊!!!” 随着惨叫,更多面目惨白的黑衣者冲了出来,大惊之下几人不及反应,立刻便被冲倒拖走,黑衣叠黑衣,指抓齿啮,迅速便被啃得不成人形。 可就连吃人,它们也没有发出多少声响。 符柏楠脑海中迅速忆起曾经在蜀中,那个大军覆没近半的夜晚。 【我二师兄白修涼你见过他,修医理,跟着毒王鱼荀在苗域学了很多年。】 【他总跟我炫耀,说自己能驱藏在土里的百万黑衣白面活尸人,我从没见过。】 何其相像的夜晚。 剩下诸人拔刀便砍,开始时几十人围成一个不小的圆,向着城外边行边打,后来,那圈子越缩越小,越缩越小。 越缩,越小。 再后来,剩下的十几人已走不动了。 飞扑而来的黑衣并没有功夫,两三鞭便能带走一个,却多如蚜虫,符柏楠的钢鞭在月下舞成一片凌的星点,光影来去,身前身后渐渐堆积起倒下的尸身。 他们不停地扑来,面目模糊的张着口,伸出爪,用尸体堆砌起一座摸不透风的墙,将活人消耗。 将活人,困死在其中。 黑衣白面如同从土中长出来的,杀倒一个又现一片,身边诸人被拖死的越来越多,耳畔的呼愈发少了,不知杀了多久,符柏楠的长鞭倒钩上挂了条条细碎的死,有的则钩成刺,刮不住人了。 连奔波他本就疲累至极,对白隐砚疯魔般的思念又噬掉了他睡眠,一场突如其来的战事彻底消耗净了符柏楠的神。 他着几鞭落扑来的一个人,奋力将他踹开,试图顺着面前越堆越高的尸山中攀爬出去,余光闪过,他忽而愣了一瞬。 方才落的那个人,是他手下随军的小竹子。 一愣神间,符柏楠背后忽而传来一声惨叫,身躯被猛地撞击,他一个躲闪不及被扑在成堆的尸山上。 符柏楠连忙转身,试图奋力爬起来,可不待他反应,又一个被打落的黑衣者来,带着腐臭与土腥味的尸体盖在他身上,将他遮的严严实实。 几秒后,又是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 尸叠尸,符柏楠被砌进了这身堆起的尸墙中。 ☆、第六十二章 身上的重量愈发沉,符柏楠双臂灌进内力抵在身前,奋力试图推开。 起来了一些。 嘭。 又落下一个。 肘部传来一阵折断般的剧痛,尸身再度回,腔中的气被挤出去,口鼻被黑衣与冰凉的肌肤拦堵,窒息铺天盖地般袭来。符柏楠到眼前阵阵发黑,他以全身之能奋力一推,终而侧过了身躯。 外面的杀伐声渐渐弱了,又过许时,渐渐没了。 最后一刀入的声响过去,取而代之的是被扑倒下,躯体的落地声。 能息的都死去了,不能息的几乎瞬间停了攻击,很快接踵擦至,一个又一个,消失回了黑暗中,爬回他们的沉睡之处。 微风细拂,一片云遮住了月,薄缕间不见光亮。 万物都暗下去。 镇甸陷在岑寂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隐隐传来一人的脚步声。 那人步履从容,不疾不徐地向尸堆走来,行到近处,那人好似知晓符柏楠被淹没之处,径直跨过地上横七竖八的死人,伸手去扒那些尸身渣女重生记。 着的重量一点点减少,一具,两具,最后面前一亮,符柏楠从万千埋骨的尸墙中被挖了出来。 那人望了片刻他紧闭的双眸,了无生机的面目,弯伸手拉住他的臂膀。 翻了个个儿,符柏楠被正过来。 又停了片刻,来人扶住符柏楠的后颈,似乎想将他拉起来,试了几次却都不成功。对方又努力几次,拽住他的领口正当发力,符柏楠猛然睁开眼。 电光火石间他右手一抖,袖中薄刀落进掌心,不等看清来人面目,反手一转,握住柄狠狠扎在了对方侧腹。 刀刃入,血噗嗤一声溅出来。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还活着,闷哼一声,抓住了他的手。 符柏楠到眼前事物有顷刻的扭曲。 “翳书。” “……阿砚?” 这声闷哼后的呼唤令符柏楠到久违的平静,长久癫狂带来的眩晕与头痛瞬刻皆衰,狂躁的一切都低伏下去。 温热的血顺着刀柄出来,符柏楠低头放开手,视野模糊着,在血的腥腻中与她十指相扣。 骸骨相围的坟场中,天地都温柔了。 “阿砚?”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