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可惜”二字,他实在不知,还有什么字眼适用于魏赦。 山中传来撞钟声,苍苍杳杳。 魏赦看了一眼腾起炊烟的层峦,薄平了一些,双掌夹着信拜别严瑞:“失陪,在下要接儿子去了。” 说罢魏赦便沿着布了落叶的小径踅了过去,身影渐渐消失于了古道柏树影里。 阿宣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背着他的小书袋,才走到门口,突然便撞见假山旁长姿孑立的魏赦,阿宣先是一惊,随后圆溜溜的眼珠迸出了惊喜灿烂的光芒,甜甜地亮出了一口雪白牙:“魏公子!干爹!” 阿宣迈着两条胖墩断腿,活像个皮球朝魏赦活泼地滚了过去,小脸蛋上沾了墨迹,脏兮兮的,两臂一把抱住了魏赦的大腿,没一会儿,两道黝黑的墨印子便蹭到了魏赦纤尘不染的雪银苏锦裳服袖口上。 “……” 魏赦弯一把将顽固的小萝卜抱起来,看了眼周遭。 四散而去的阿宣同窗,都用一种既惊怔又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们。 自然了,他们应该奇怪的,因为书院有规矩,凡家长来接孩儿散学,都是不得入院的,除非是书院之中人。阿宣一向寒酸,书袋都是她娘亲用毫不起眼的破蓝布制的,没想到他的爹竟会是面前这个看起来得罪不起的显贵。 魏赦自然不介意阿宣当着外人面称呼自己,当下抱了阿宣往外走:“给你的零嘴全买好了,都放在你的小船上,今晚上让你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载而归’。” 阿宣喜无边,“阿宣好喜干爹呀!” 小崽子有就是娘,几包零嘴儿便能哄得服服帖帖,他怎么还担忧拿不下他的娘亲呢。魏赦支起笑容,抬手在他的脑袋瓜后温和地了一把。 “不过,娘亲来了发现我不在,该怎么办呢?” 阿宣才出白鹭书院,立马良心发现想起了竺兰。 “放心,你娘亲很快会跟来的,我们在船上等她。” 听干爹这么说,阿宣便彻底放心啦,迫不及待地要吃他的酥糕了,恨不得立刻飞到船上去。 上了小船,阿宣便似一条游鱼儿到了水里,撒儿似的,拆卸魏赦买给他的零嘴,挖到一包栗子糕就虎咽起来,了嘴的栗子糕,吃得嘴边全是碎末儿。 魏赦伸臂护在阿宣背后,以免他吃得兴奋,朝后仰倒跌入水中。 江宁多水,魏赦自幼便习水绝佳,堪称浪里白条,但毕竟四月天气,湖水尚冷,况且阿宣还这么小又不会闭气,只怕万一。 见他红的小嘴巴上沾了无数碎碴,还浑然不觉,依旧只顾着吃,魏赦不免失笑,伸出食指凑过去,用指腹替他刮去嘴边的碎末。 阿宣将栗子花糕举给他,大眼睛认真地望着魏赦道:“干爹也吃。” 魏赦微微蹙眉,看了一眼被阿宣魔爪碎的致糕点,没甚么食了,故道:“义父不吃,这都是义父给阿宣的。” 阿宣涕零,大口嗷呜吃了,软糕竟咀嚼出了脆骨的声势。 魏赦又是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道:“阿宣,义父问你个事。” 阿宣捧糕点的小手停了一停,仿佛觉到魏公子瞅自己的眼愈发和悦温柔了。 “你娘亲喜什么?” 娘亲喜什么?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阿宣搔了搔脸蛋,用舌头舔干净爪子,陷入了沉默。 …… 竺兰等到启蒙斋最后一个学子出来,也没见着阿宣,焦灼地在白鹭书院大门口踱来踱去,直至最后那小孩儿被她娘亲抱着便要走,竺兰再也忍不住,朝那年轻的妇人问了情况。 小男娃靠在娘亲怀里,问竺兰:“你是阿宣的娘亲吗?” 竺兰点头。 小男娃于是指了指外头:“他最早走的,他爹爹带他离开的。” “爹爹?”竺兰愕然。 “对啊。”提起阿宣那个看起来出身不凡的爹爹,小男娃们心中无不羡慕嫉妒,他的小脸红扑扑的,既兴奋又崇拜地说道,“我们亲耳听见的,阿宣对他喊了‘干爹’的!” 干爹…… 竺兰的眼角了一下。 那妇人见她脸不妙,怕孩儿惹上什么官司,飞快地掐着儿子的小将人抱走了。 短暂的愣住以后,便是半晌的静默,竺兰回过味来,既惊讶,又愤怒,无!魏赦简直是无之极! 询问了白鹭书院的阍人,得知魏赦今确实来过,而自己也没冤枉了他以后,竺兰的愤怒简直濒临绝顶,火冒三丈。她想到这几,阿宣对魏赦的无数巴结和奉承,讨好得令竺兰简直怀疑,就算让一个毫无干系的人给他当后爹,他也千情万愿。 她沿着来时的路折了回去。 此时两岸海棠殂谢,水面花影重重,上次来的地方,还静静地泊着舟楫滞留不去。竺兰到时,凝睛一看,可不是魏赦与阿宣是谁! 那厚颜无的魏赦,还用他的臂膀护着阿宣,摸她儿子的脑袋,简直快凑成了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 竺兰气得发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人已经停在了水岸的舟边。 魏赦见小阿宣突然出惊恐的神情,回眸看去,竺氏正于风里站着不动,一双美丽的眸子瞪得发红,似要活了自己。 她虽出身贫,但静容守礼,也只有阿宣的事,会起她这么大的怒火。而他就像那种没长开也没脑子的恶少年,见她恼怒,竟会很得意。 不过,很快魏赦的目光便停留在了竺氏的一袭罗衣上。 江南地道的苏锦,针脚绵密,收工细致,缎料质地坚实、花纹浑厚优美,并不需辨认,一眼便可以瞧出。但质地是一回事,泽款样却又另说。她身上所穿的这身赭红刻丝八团云纹连珠的裳褂,便是时下稍微有点品味的半老徐娘也未必肯穿了。 整体上,像个一夜得了势,却因为不晓得行而胡追求奢华的暴发户。 魏赦看着既想笑,又觉有几分古怪。 还因为她气鼓鼓的,觉得这四周突然都变得可了几许。 作者有话要说: 兰儿是来打人的哈哈哈! 前方预告,魏狗豁出脸表白了~ 谢在2020-04-13 10:46:07~2020-04-14 10:30: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的小天使哦~ 谢灌溉营养的小天使:甜酒 5瓶;miamagdich. 1瓶; 非常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娘亲!” 阿宣目惊喜, 之前一直有愧疚不安, 因自己坐在树荫下的小船里吃着干爹买的糕饼, 娘亲一个人找不着他,说不定急也急死了,一抬头, 晃然见到娘亲就在眼前, 阿宣惊讶万分, 忙乖觉地举起手糕点, “娘亲, 阿宣都吃不完呢!分给娘亲吃!” 竺兰没客气,双足轻巧踏上了轻舟。 她真不明白事情已败,魏赦应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来吧, 他怎还能如此言笑自若仿佛没这回事地在这坐着?在魏家, 他是主她是仆,对魏大公子她敬着,但谁要是动她阿宣, 她不光可以六亲不认,甚至敢犯上作! “阿宣为什么唤魏公子‘干爹’?” 她着一丝火气,清润的眸睁得发红, 带了几分隐忍怒视魏赦。 魏赦一怔,随即想,哦,原来她是为此而来。 这事瞒不住,魏赦知道, 且不说白鹭书院这边,就阿宣一人,他人小,嘴巴不牢靠,有就是娘,迟早有说漏嘴的一天。但魏赦以为,以他的能耐,这段时里头,竺氏已犹探囊取物般得手,届时软玉在怀,他便再委婉与之相商。 譬如,阿宣年纪还小,他需要一个能够护持他的父亲云云。 竺氏子,想想,她是极有可能顺理成章地应允的。 看来并不是他高估了自己,而是他小看了竺氏。 当下魏赦懒洋洋地靠在了船舷边上,似笑非笑地望着竺兰:“阿宣他心甘情愿的,我也只好勉为其难。是吧阿宣?” 魏赦摸了摸干儿子的圆如皮球的脑勺儿,阿宣啃着糕点点头如啄米。 竺兰无语了。 她知道,定是魏赦这厮用美食诓骗阿宣! 可怜阿宣人小涉世未深,家境贫寒,以前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梨落斋的零嘴于他而言俨然龙肝凤髓,小孩子是非观念淡薄,凡允他美食,又看着对他无害的,他都会一律视作大善人,魏赦当然也不例外。 若只是哄了哄阿宣也就罢了,诓她儿子认贼作父,这就是变态! 阿宣他只有一个父亲,那便是他的生父,宣卿! 竺兰怒从心中涌,秀颊鼓得彤红,袖中双拳忍不住攥起:“魏公子!难道是我前与你说得不够明白?我盼着你离我儿子远一点,你是帮了我,让我当牛做马我也绝不说半个字。魏府门槛比阿宣的人还高,魏公子若是喜阿宣,就请不要让他成为别人攻击的靶子。” 竺兰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客气,阿宣虽然听不大懂,但娘亲话里对干爹的不,他却能察觉出来,于是手里的栗子花糕不香了,扑通掉落在了船上。 他睁着一双大眼,既困惑,又害怕,左看看娘亲,右看看干爹,惆怅无比。 魏赦就在船便靠着,桃花眸不咸不淡地凝视着竺兰:“你瞧瞧,吓着孩子了。” 他坐了起来,替阿宣拍打着背,大掌抚得慢而温柔。 竺兰气不打一处来,越看越是火大,见魏赦这厮死皮赖脸不撒手,顿时咬了牙,箭步冲了上去,小船儿被她一双玉足踩得摇摇晃晃,水面翻涌起一股的浪花,魏赦担忧船翻他们母子受难,双臂扶住了船舷施力稳住。 也就这一个当口,竺兰将她的心肝宝贝夺了回去。 魏赦凝望着她,却只见竺兰目光不善地瞪着自己,顿生无奈,“这件事,我非有意。” 人证俱在,还非有意?这么容易便能洗罪名,还要府衙做甚么。竺兰毕竟不是傻的,若说情不自对阿宣好,偶尔出端倪,那可以说不是有意,都诓她儿子叫爹了,还能是他一个不留神造成的? 竺兰气得昏头涨脑,但儿子真正回了自己的臂弯底下,这时,却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平心而论,魏赦乃是江宁首屈一指的贵族富户魏家公子,哄骗她的儿子,除了是因为真心喜,难道还能是为了利用他做什么不成? ……等等,利用。 一个不可能的念头却成了形骤然地闯入她的脑中,思及这段时里于魏家种种,魏赦出格的亲近与戏谑,竺兰心跳仿佛为之一滞,继而,她用一种难以言喻,在魏赦看来既羞怒又震惊的目光盯着自己,似乎要把他的俊面灼出个烫来才肯罢休。 魏赦一怔。 短暂的惊讶过后,他疑心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了,继而耳朵尖出一丝可疑的红云。 诚然他是没安好心,但他对阿宣的喜是真,作假不得,也不必扯谎。 “魏公子,你坦然相告,你是不是借着阿宣……” 竺兰一咬牙,见魏赦怔忡了一瞬,自己竟说不下去! 万一不是呢,他没那心思呢,当面喝破心思岂不尴尬? 但她却再一次低估了魏赦的厚颜无,没想到他竟状极认真地点了下头,“我是很想给阿宣当继父。” “……” 竺兰简直要气晕过去,他简直就是无、下!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