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爸有点难以置信地站在原地僵了僵,过好一会才看向何修,“那你喝什么?” 何修本来也想说喝点绿豆汤算了,但看叶爸捧一怀啤酒脸期盼,便临时改变主意说,“我喝啤酒吧。” 叶斯扬眉看他一眼,“明天上课呢。” “没事。”何修淡淡笑,“刚在大巴车里也闷的,刚好透一透。” 肥牛片下进火锅不用几秒钟就打着卷飘起来,叶斯伸筷一捞当当一下,一筷子全都放何修碗里,想一想又顺走一片,蘸过香油碟填进嘴,然后瘫在凳子上发出一声足的长叹。 “同桌吃。”叶斯接过叶爸递过来的啤酒直接给何修上,“这巨好,我从小就只吃这家的肥牛。” “叶斯从小到大只对他家的肥瘦意。”叶爸笑呵呵地,举起酒杯跟何修碰了下,“这么多年也没变,一个大小伙子挑剔得很。” “谢谢叔叔。”何修有些拘谨地跟叶爸碰了杯,看叶爸干杯,于是自己也仰头干了。 “敞快人。”叶爸笑着又给他倒一杯,“你们吃你们的,不用管我的进度。” “不用管他。”叶斯撞了何修一下,“吃你的,他吃火锅就是为了下酒的。” 何修嗯了声,低头发现自己的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叶斯给填了,小山一样的堆在一起,他赶紧夹两筷进嘴里。 叶爸准备了五斤肥牛,架不住两个饿坏的大小伙子猛吃,吃到最后叶斯整个人已经瘫了,一只胳膊还在何修腿上,看着火锅里浓稠的汤说道:“我觉还能再下一绺面。” “我吃不下了。”何修连忙说,看着自己面前摆着的空酒瓶,叹口气。 叶爸嘴上说不用管他,但时不时就主动提出干个杯,何修稀里糊涂就喝了四五瓶进肚,被火锅热气一熏,有点头昏脑。 “我给你们下面。”叶爸打了个嗝,“九点多了啊,你俩吃完饭就洗洗睡觉,明天早上六点半起,我送你们上学。” “好的。”何修忍着头晕点点头。 说不吃,面条煮好后何修看叶斯唏哩呼噜吃,忍不住也吃了一小碗。番茄锅底越煮越香,浓郁得上头,配挂面有一种朴素而奢侈的香味。何修吃到最后觉自己撑得有点想吐,但还是把剩下最后一面条捞进了嘴里。 “香吗。”叶斯拍拍他的腿。 何修点头,“香。撑不住了,睡觉吧。” 叶斯也点头,“你先洗,我得躺会消消食。晚上我睡沙发,你睡我行吗?” “我睡沙发吧。”何修说,“没那么多讲究。” “少废话。”叶斯在他腿上一拍,“洗澡去。” 何修进浴室后,叶斯就躺在上消食。他撑得都有点大脑空白了,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回事,雨里跟何修挤在一起走的时候就觉特别上头,那股嗨劲一直延续下来,吃的时候都像是在比赛,没吃过似的。 “叶斯。”何修站在门的另一侧喊他,“有牙刷巾什么的吗?” “都在洗手盆底下的柜子里。”叶斯喊道:“内也有新的,你随便拿!” “好。”何修说。 里面没声了,但透过浴室门没什么卵用的玻璃能看见一个绰绰约约的影。何修双手扥着t恤底下把衣服下来,然后弯解子,这些动作都能看得真真亮亮的。 叶斯咳嗽一声,眼睛不老实地盯着玻璃背后的轮廓瞅。 一种隐秘的刺涌上,叶斯心跳好像悬停了一瞬,而后他有些紧张地撑着板往起坐了一下。 他听见里头何修翻完东西往里走的动静。 一步,两步,三步。估计是果着身子在走,迈着那两条长腿,肩背随着走路的动作会不经意地显出肌浅浅的线条。 就跟上次在澡堂子里走在他前面时一样。 脚步声停了。 叶斯猛地屏住呼。 水声哗地一下响起来的时候,叶斯下意识低了下头。 “我说。”卧室门突然被推开,叶爸探头进来,“何修带来的小贴饼我放冰箱里了啊,你俩明早吃行吗?” 叶斯在上蹦起来空中翻了个身,又轰地一声砸回上,股朝天还把被子在身下,脸通红。 “干什么呢。”叶爸吓了一跳,“你刚不是没喝酒吗?” “我小腿肚筋了。”叶斯咬着牙说,脸埋进枕头里,两腿配合着在上蹬了蹬,“别理我,让我自己挣扎一会。” “啊。”叶爸松口气,“估计还长个呢,回头你买点钙片吃。” 叶斯机械地在上腿,“知道了。” “毯子什么的在沙发上铺好了啊。”叶爸说,“少什么来我屋拿。” 叶斯一声都没吭,直到叶爸走了,他才猛然翻过身,对着天花板大口着气。 “真刺。”沙雕在脑海里啧啧慨,“惊吓吗?” “闭嘴。”叶斯咬牙切齿,低头看了眼,已经风平浪静。 他长吐一口气,突然又觉得心里很罪恶,抬手把自己的头发捣了,然后拿出手机。 何修周末录了十几段英语让他听听抓病,他之前只随手放了一段,抓不出错,觉比考试听力还标准。 但确实适合用来练听力的,可以听着速记,觉对听力提升很有帮助。 但这会叶斯没有心思速记,他只想做点什么把脑海里的罪恶祛除,于是戴上耳机,点击播放。 何修平静的声音在低弱的电白噪音中响起,仿佛一个沉稳的英国绅士。 “this attitude,that nothingeasier thanlove,has continuedbe the prevalent idea about lovespitethe overwhelming evidencethhardly any activity, any enterprise, whichstarted……” 叶斯听了两句,觉不像是平时英语听力播放的那些衬衫的价格是几镑十几便士,而是像首诗似的,主题竟然还是说“”的。 但这个说说的有点复杂,一遍听下来没太听懂。 叶斯正想往回拖一下进度条,就听何修突然换上中文,用和刚才一样平静的声音在耳机里说道:“这是弗洛姆《的艺术》选段,非常适合用来做听力练习。has continuedbe、in spite of、to the contrary,这几个都是平时听力经常挖空的短语。至于prevalent这个词有一点超纲,但去年一模考到了,也可以留意下。” 卧槽。学神神闪闪发光。 叶斯原本那点七八糟的心思被何修打败了,立刻拉开头柜翻了纸和笔出来,把刚才何修说到的那几个短语记下来,又在嘴里念叨了几遍。 浴室里的水声停住,何修用干巾把头发上的水分擦干,穿着一条叶斯的睡和自己的黑背心走出来。 他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推开门却发现叶斯正趴在上戴耳机跟读英语,读的那一段就是他之前给叶斯录的。 叶斯读的不太连贯,但很认真,头顶常年炸着的呆都软乎乎地趴下去了,全神贯注地陪着主人一起学习。 读完一整段,叶斯才抬起头摘下耳机,“你洗完啦。” “嗯。”何修仍然有点不好意思,背转过身,右手拿巾摁在头上,靠大力头发来缓解心里的焦虑,“你读英语吗。” “跟着你随便读读。你口语好听,我也挑不出什么病。”叶斯叹口气,把那张纸又扯过来,“第二段里头那个,pre……preva什么玩意的,那是哪个词啊,你给我写一下。” 何修嗯了声,右手摁着头发,左手接过笔在纸上随手写下那个单词,又顺手标注了释义。 prevalent,adj.,行的、广传的 “这个意思啊。”叶斯拿着纸看了看,又啧啧慨,“你左手写字可以啊,觉比右手写得还要帅气。” “不是同一种体。”何修笑笑,“小时候学书法,右手练楷书,用来考试写作业。左手练行草比较多,随便写着玩的。” 叶斯咂咂嘴,这话要是别人说,他会立刻给对方打上装狂标签赶出去,但何修说他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只觉得心服口服。 “太强了。”叶斯深一口气叹出,在那张纸上弹了弹,又觉这个字体看着有点眼。 “你去洗吧。”何修说,“我没用太多热水,看还有五十度。” “够用。”叶斯随手把东西收了,“我就冲一下。” 折腾一番,快十一点了,两人才分头躺下。何修躺在叶斯的上,卧室门虚掩着,能透过隙看到客厅沙发一头,叶斯放脚的那头。 叶斯好像心情不错,一只腿伸平,另一只腿抬起来骑在沙发背上,还哼着完全听不出来的调。 何修手机在枕头底下震动一下。 叶斯:你睡觉了吗。 何修立刻回:还没有,你呢。 叶斯:也没有,我还在回味今天的大雨和火锅,觉周末一下变得巨充实,发生了好多事。 何修忍不住勾起角,在叶斯的上翻了下身,确保那人的脚一直在自己余光里,然后回复:为什么要来接我,我又不是回不去。 外头沙发吱悠一声,叶斯把沙发靠背上搭着的那只脚放下来,也翻了个身:因为你都失联了啊,我很烦别人失联,不回我消息我就想火速找到你,看看你到底干什么呢。 何修无声地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过一会发了一个蒜头王八的表情:睡觉吧。 叶斯很快回了一个皮卡丘:晚安! 何修:晚安。 折腾一天又吃了火锅,困意上头很快,叶斯没一会就躺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后半夜又下起雨来,这回没有雷声,就是简单暴不做作的大雨,哗啦啦的。雨下了一会,客厅里的空调开始工作,发出低微的换气声。 叶斯突然梦回重生前,就在高考前离校那天,他双手着兜,吊儿郎当地穿过长长的走廊,从混子十八班一路走到英四班,在自己曾经混了两年的教室门外驻足。 何修穿着干干净净的校服白衬衫,站在讲台上,手上捏着那张悉的毕业生小纸条,停在秘密箱隙上空,没撒手。 何修回头和他平静对视,然后把纸条收回来夹进书里,转身走了。 梦里和上辈子的真实情景不太一样,上辈子何修最后还是跟他说话了的,结果梦里就变成了擦肩而过。叶斯茫然地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英中传说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大的怅然。 一晃都三年了,主动打了无数次招呼,但一直只能得到不咸不淡的回应。 高考后大家估计也就彻底分道扬镳。大人们都说高考是一道人生的门,踏过这道门,有些人和你就再也不是一个世界。 无所谓。 他本来就是个不知道人生会在什么时候戛然而止的家伙,跟英中之光本来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叶斯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嘴角,留给四班空的教室最后一个无谓的苦笑,然后扯起书包往外走。 走到校门口,他低头看见那张纸条掉在地上。他随手一捞,捡起来抻平看了一眼。 “高二暑假,捅太岁的是我。很。不后悔。” 字体隽逸嚣张,下笔顿挫。看似潦草,但又有一种别致的笔韵在里面。 客厅空调突然加大了送风的风力,叶斯耳朵尖一动,睁开了眼。 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是在做梦。重生前的回忆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辈子的梦里了,他已经比较习惯,没什么大不了的。 窗外雨声哗然,衬得客厅格外安静。叶斯摸出手机看了一眼,02:14。主卧的门虚掩着,次卧的门也关着,何修跟老爸应该都睡得正。 叶斯打了个哈欠,翻身准备继续睡,然而刚闭上眼,突然觉得心里颤了一下。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