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书,宁倦几乎看一遍就能背下,譬如六经四史,陆清则还没讲到,他就已经先看了,等陆清则来了,就提出不解的地方,一点就通,还能举一反三。 相比学习的进度,宁倦的字的进度反而比较慢了……缓慢地从原始爬行状态,磕磕绊绊地进入手脚并用状态。 这些进度也只有俩人知晓。 对外,长顺负责跟其他人闲聊散播谣言,说陛下还在学论语,又把陆太傅气吐血啦。 下午的课提前讲完,陆清则口干舌燥,捧起茶杯抿了两口,干哑的喉咙方才舒适了点,再看看宁倦桌案上翻了小半的《通鉴》,有些好笑。 起初他还怀疑这小鬼头真看得懂吗,现在已经打消这些怀疑了。 不愧是主角的一生之敌。 宁倦相当,小脸严肃地看过来:“你在笑什么?” “没什么,”陆清则微笑着进行洗脑,“臣只是觉得,您很有当明君的潜质。” 小皇帝抿了抿,丢下了手里的书,脸发沉,并没有为陆清则的夸奖到高兴。 卫鹤荣一手遮天,甚至以“天子尚幼”为名头,不让他上朝,朝中一些大臣虽有微词,但并不怎么敢发言。 宁倦仓促登基,背后没有任何势力,崇安帝除了烂摊子外,什么都没留给他,他也不能随意出,无法接触外臣,完全是孤立无援的境地。 没有人敢主动来接近他。 除了陆清则。 他本可以称病不来的,却还是拖着病躯,冒着风险,每进为他讲学。 但他目前连保护陆清则的能力都很微小。 陆清则不太看得惯小孩儿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轻不重捏了把小皇帝的脸,软乎乎、生生的,手极佳,像个糯米糍娃娃,嵌着双黑澄澄的大眼睛,刚捏上去,那双眼就瞪了过来:“放肆!” 还有威势,就是太小了点。 再厉害的头,小时候咬人也不疼。 陆清则不仅不害怕,甚至又捏了一把才收回手,敷衍地应了声:“臣万死。” 嘴里告着罪,面上的笑意却不减,偏生那张染着苍白病的脸,很难让人真正提起气。 宁倦磨了磨牙,看在玉簪的份上,把气下去了,又听陆清则自言自语似的来了句:“脸上都没点,瘦不拉几的,将来若是长得还没长顺高可怎么办……” 小皇帝的两道小眉挑得越来越高。 眼看小崽子又要咬人了,陆清则话锋一转:“过段时间有个惊喜送给陛下,快到时间了,臣先回去了。” 说完不等宁倦说话,又是一阵听着就揪心的咳嗽。 宁倦:“……” 他怀疑陆清则是故意的。 陆清则倒真不是故意的,恹恹地阖了阖眼,只觉最后一点气神都给咳出去了,又灌了口热茶,白如宣纸的脸才好看了点,起身时眼前甚至晕了一下。 宁倦下意识地伸手想扶他,手伸到一半,又僵硬地别了回去。 燕京的寒气未散,每来来往往,费时又费力,就算坐御辇,也着实累得慌,太医都叮嘱了陆清则要好好休息,身子已经伤了,更得好好休养。 陆清则太瘦了,咳起来时,浑身的骨头都支不住力般,让人为他提心吊胆,捏一把汗。 宁倦眉头紧皱,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端门内就有詹士府侯朝的直房,你不如住在里算了。” 陆清则笑着摆摆手:“不成,府里有人等着我回去呢。” 陈小刀每天都巴巴地等着他回去教认字,这会儿估计已经蹲在门外,跟卫军唠上了。 宁倦的眉眼缓缓覆上了一层翳,小脸上面无表情,盯着陆清则一步步离开的背影。 有人等着他回去? 什么人? 比他重要吗? 陆清则不是没有成亲吗? ……凭什么他只有陆清则,陆清则却还有其他人。 陆清则完全没察觉到小皇帝的海底针似的心思。 回陆府教陈小刀认完今份的字,复习一番后,陆清则忽然想起上回的事:“范大人还没去善仁堂抓药吗?” 陈小刀点头:“差点忘记跟您说了,今我去街上找范大人的街坊唠了唠。” 陈小刀这张嘴,不唠则已,一唠惊人,陆清则搁下笔,饶有兴致:“你说这个我可就不困了。” “嘿嘿,我打听到了点事。”陈小刀为能帮陆清则办事为荣,面带骄傲,“这位范大人叫范兴言,从小丧父,是他母亲一手拉扯大的,小时候不好学,被他母亲着寒窗苦读,考了功名才翻的身。” 陆清则点头,和原文里对得上。 “为了老母的病,范大人借遍了街坊同僚,现在谁见到他都绕道走,他只能把家里的书案都搭出去了,平里就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处理公务,大伙儿看在他一片孝心,也没这时候去要债。” 陆清则:“……” 这八卦打听得也太详细了,不愧是你,社悍匪陈小刀。 不过看来,范兴言已经差不多要走到绝境了。 他若是还想救他母亲,就只能挑战自己的底线,贪墨捞油水,但以他目前的官职,要捞也捞不到多少。 耐心等着范兴言行动就好。 如此过了几,陆清则照旧每天进打卡上班。 这御辇一如既往地慢悠悠往乾清而去,走到半途,却忽然停了。 随即外面传来道声音:“里面是何人,竟在内坐车驾?” 赶车的内侍似乎认识对方,忙不迭回道:“回蜀王殿下,车内是陆太傅,因陆大人身子病弱,每为陛下讲学,往来辛苦,陛下特地赐下御辇接送陆大人。” 原本慢准备掀开帘子看看的陆清则眼皮一跳,指尖顿住。 蜀王宁琮? 前些子程文昂提过一嘴,蜀王快到京城了。 蜀地离京城颇远,崇安帝驾崩的消息传过去,再怎么快也该再等几才能到,这就到了? 原著里宁倦的手段太过狠厉,藩王都很老实,没什么描写。 得亏程文昂特地提了一嘴,陆清则请长顺帮忙打听了一下,才得知了点书里没提的闱秘事。 这位蜀王殿下胆包天,还没出立府的时候,连后妃都敢觊觎,东窗事发时气得当时的皇帝差点拔剑砍了他,但宁琮的母妃家世煊赫,最后只能把他丢远点,眼不见为净。 宁琮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哦,就是那个差点被阉死的陆太傅?我们的小陛下还真是尊师重道啊,给他老师车驾,却不知道给叔叔车驾。” 这话也太大不敬了,丝毫没将小皇帝放在眼里,驾车的内侍冷汗狂冒,不敢接话,只能赔笑。 宁琮又扫了眼毫无动静的马车:“怎么,帝师就能蔑视本王一介小小亲王了,狭路相逢,竟不出来见见。” 陆清则:“……” 陆清则只能咳嗽几声,哑声开口:“见过蜀王殿下,下官身染风寒,恐传给王爷的千金之躯,便不出来冲撞了,望王爷恕罪。” 他一开口,原本拉着个脸的宁琮眼前却是一亮。 他十三岁就开始纵情场,年纪大了就越发挑剔,对美人也划分出了几个等级,从容身段声音到气质,都有评分讲究。 从车帘后传来的那道嗓音不疾不徐,虽然微微有些哑,却难掩敲冰戛玉般清亮的声线,不仅不因沙哑失,反而能微妙地勾起几分遐想来……让人想到在笫之间,将人折磨得嗓子哑掉的画面。 是个极品。 宁琮从声推人,当即断定。 一想到这车里应当是个绝美人,他脸上想挑事的沉就散了大半,反倒来了点兴致,眯着眼打量车驾:“小陛下都不怕你传染风寒,本王怕什么。陆太傅,你不出来见本王,本王就亲自掀帘子来见你了。” 陆清则缓缓蹙起了眉,思考应对之策。 宁琮已经几年没捞到什么看得过去的美人了,府里养着的也看乏味了,越是回想方才那道声音就越心难耐,一整衣袍,头发,自以为潇洒地走到车驾旁,伸手就要掀帘子。 陆清则眼底冷一掠。 就在此时,外头忽然又响起一道声音,稚却不弱气,隐含凌厉:“皇叔,你将朕的太傅拦在这里,想做什么!” 竟然是宁倦。 陆清则讶异地透过一点隙看出去,小皇帝显然是匆匆赶来,脸如覆寒霜,冷冷盯着宁琮。 小皇帝人都来了,再强行掀帘子,就是当面不给脸了。 背后说归背后,陆清则还以为宁琮多少会顾忌一点,毕竟宁倦虽无实权,到底是皇帝。 岂料宁琮仅仅只是一顿,车帘就被掀开了。 眼前倏地一亮,他就对上了一双肆无忌惮望来的眼。 陆清则:“…………” 打扰了。 忘记这是个连他老子的老婆都敢染指的牛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皇帝:难道我不是老师唯一的心头宝吗?qwq 第七章 看清马车中的人,宁琮一下愣住了。 纵使他见惯了美人,也从未见过这么……这么的。 他只是坐在那里,便惹得人移不开眼。 宁琮一时甚至都找不出形容词,贪婪的眼神上上下下,若是眼神能化实,都能扒开陆清则的衣服了。 陆清则端坐在马车内,脸淡淡地观察这位蜀王。 后者被酒掏空身子,还算称得上英俊的脸被摧残得灰败黯淡,眼眶深陷。 一看就肾虚。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