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着光坐着,今 下雨,外面又暗,这里头没有点蜡烛,徐太后周身像是罩着灰蒙蒙一层雾。 姜宝鸾浑身一个 灵,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又不由撑着身子坐起,道:“母后?” 徐太后已着了一身淡银灰云纹外衫,姜宝鸾想起姜妙容已去了,这才回过神确实不是在梦中。 只见她面 沉沉地看着姜宝鸾,姜宝鸾心里已有几分明了,便也不再说话了。 徐太后终于叹了一口气,把被子往她身上掖了掖,说:“容殊明是你让谢珩去救的?” 姜宝鸾点了点头。 徐太后的眉头紧紧蹙起,看着姜宝鸾的眼神中有些责怪,又有些心疼。 “既是人已经回来了,哀家也去说过情了,皇帝不会再为难他,”她说,“宝鸾,你怎么这样不听话呢?哀家虽宠溺你,但皇帝不仅是你的弟弟,也是大魏的皇帝,你怎可忤逆于他?” 姜宝鸾低下头,细细地摩挲着锦被上的花纹,声音哑得不行:“母后,你以为大魏还有几天呢?若是他杀了我, 后倒干净了。” 徐太后 泣了两声,将她抱紧在怀里搂着。 “妙容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她才刚走,你又说这样的话,让哀家这颗心如何受得住呢?你弟弟如今这样,也是难的,叛军早前就到了襄州,又没了人抵抗,他只是不说出来而已,什么饮酒作乐什么宠妃相伴,不过略排解排解。” 姜宝鸾轻轻推开徐太后,冷冷说道:“是不能怪他,大魏的气数本就尽了,那些被贪了去的赈灾银子也不必追查,容殊明也活该被他猜忌,他若是真的想东山再起,那就不该抓了谢珩。” “这样的话不可再说了,是大逆不道。”徐太后捂着姜宝鸾的嘴,“只要有母后在,就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这些不是你应该关心的。” 姜宝鸾闭上双眼往后靠了靠。 徐太后又说:“外面时局不太平,你便别再出去了,就留在哀家身边。” “好,”姜宝鸾应下,“只是谨成还在 外,我先出去一趟把他安顿好。” 徐太后 言又止,本想让她把孩子带入 ,可想起那是楚国公府的孩子,她先前又一意孤行为了女儿要杀了这个外孙,便生生把话咽下了。 “那孩子的去处你可想好了?还有你和容殊明的亲事……” “母后,眼下是说这些的时候吗?”姜宝鸾打断徐太后,“走一步算一步,像是妙容走得早,未必不是好事。” 徐太后听到这话,更是肝肠寸断地难受,四年前仓惶往南边行 逃亡已是早有预兆,没成想回来才三年,这一 来得这样快。 真如姜宝鸾所说,倒是早走有早走的好了,眼睛一闭便省得看见国破家亡,到死也是皇后、太后。 她捂着帕子哭了一阵,呜呜咽咽的,也不知是为了谁哭,又说:“大抵是皇帝抓了谢珩,谢家发了狠,还没多久的工夫,听说今 外头已经把你和他的事传遍了。皇后刚没了,又出了这样丢脸的事,哀家这心里……” 第48章 姜宝鸾知晓徐太后素来 子软, 但若放在以前,她也定是要和徐太后娘俩抱头痛哭的,但也不知怎的,她如今却一点都不想哭。 那边徐太后已哭得 透了一张素白绣水仙的帕子, 姜宝鸾给她拿了, 重又拿了一块干净的帕子给母亲擦眼泪。 “就让他们说去吧, 这也是我的不好, 当初只想着自己跑了就算了, 全然没想到这之后的事,若是当时就摊开来说明了,也不必有今 。” 她苦笑了一声,徐太后说得反倒比她想的要轻了, 眼下谢家不过是在外头传些话而已,更厉害的怕是还在后头。 “你出 去处理事情的时候,记着要早去早回,也不要去听外面那些胡言 语。” 姜宝鸾刚应下, 一时殿外又来了人请, 说是姜昀又喝了酒,正在延福 灵堂里大哭大闹, 其余人都劝不住, 只能让徐太后亲自去。 徐太后走后, 姜宝鸾又在 上坐了一阵, 这才记起来自己连什么时辰都不知道。 传了 人进来,原来已经巳时末了, 本已到了传膳的时候, 姜宝鸾哪里还有用膳的心情了, 只先往 外去了。 坐在马车上, 姜宝鸾的额角一跳一跳地疼,她自己用手按了,靠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谢谨成也确实是个问题,她要是带在身边那肯定是不妥的,谢家要反是箭在弦上,虽不知用个什么名义和方式,但一旦到了那 ,留在她身边的谢谨成也会成为一个用来威胁谢家的棋子,说不好就小命难保了。 谢珩又在狱中,先前听曹宽的意思是伤得很重,也不知是重到哪个地步,自己若是能成功把他从狱中救出来,他可否还有余力安排他和谢谨成的事? 姜宝鸾只能先把谢谨成从舞 大长公主府接出来,带在身边,等谢珩出来了以后再说。 谢谨成昨 没怎么见到她,也早眼巴巴地等着她,见到姜宝鸾便扑到她怀里。 这孩子机灵,看出姜宝鸾一身素服,神情又憔悴,眼珠子转了转便 声 气问:“娘是带我去找爹爹吗?我想爹爹了!” 姜宝鸾摸了摸他的脸蛋,无奈地朝着他点点头:“娘最近有些事,让你先跟着爹爹好不好?” 先前她倒是答应过谢谨成,要在舞 大长公主府上陪着他,只是眼下出了府,又跟他说会见到谢珩,谢谨成不是个胡搅蛮 的孩子,马上就应下来了,只是整个人仍挂在姜宝鸾身上,不肯下来。 何氏见了,勉强笑道:“怪道是母子呢,小郎君可真黏公主。” 一时经过闹市,姜宝鸾怜 谢谨成,就让人去买了糖葫芦来给他,这一停留,少不得有些话传到马车里面。 姜宝鸾此次出行只恨不得别人都见不到自己,外面的人自然不会知道里面坐着的是公主。 市井荤话,俗也有脏也有,何氏要让人去训斥,姜宝鸾却拦住她,自己蒙了谢谨成的耳朵。 “原来 里的公主娘娘也和勾栏里的姐儿没什么两样,遇上了男人就都那个样子。” “你说,这长公主不是早就和先前那位昭宁侯定下了吗,怎么又和楚国公世子搅在一起,听说孩子都三岁了。” “嗐,这有什么的,朝三暮四,水 杨花呗!” 众人一阵不怀好意的大笑。 “你们知道吗,听说是长公主自己巴巴地贴上去的,结果生了孩子人家都不要她,才又跑回去找那位姓容的侯爷的……” “那容侯爷知道这事吗?知道了还能要她?” “那就看着会不会娶她呗,眼下这时局什么都说不好喽!” “听说她还做了通房呢,竟是下 到这种地步……” …… 终于,谢谨成的糖葫芦买回来了,姜宝鸾往他手里一 ,马车也重新动了。 何氏抹了一把眼泪:“公主别听他们的,都是瞎说的,明明是谢家 拐哄骗了公主!这定是谢家要公主再嫁不了别个才使的计!” 谢谨成在场,姜宝鸾连忙给何氏使眼 ,让她别再说。 无论是外面那些人说的,还是何氏说的,都与事实相去甚远。 外面那些污言秽语,她听了也不是不气,但也没那么气,只是想把一开始传这些话的人找出来打一顿。 若是谢珩示意手下所为,她倒要问问他是什么意思。 * 谢珩被关在诏狱最深的地方,没有任何光亮,耳边只有滴水的声音,摧折着人心。 他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也辨不清被关押了多久。 他被带走时本就伤重,进了这里又哪还有舒服的道理,自是被磋磨了一番。 因他罪名还没下来,狱卒们不敢下手狠了,却专有其他的法子,挑着他原本的伤口去收拾。 那时他在救出容殊明的途中被敌方发现,其实对方早就料到朝廷会派人过来,故此就等着,只是没想到朝廷没人了,来的是谢珩,但终究是等着人了。 对方也知谢珩是得罪不起的人,但又不能轻易放了容殊明,倒也不要他们的 命,只说素来仰慕谢道昇的威名,想要和谢珩比试一场。 若他不想比也可,那就留下容殊明,自然也是放他回去的。 谢珩答应与其比试,虽身上负伤却一直没有落了下风,只是在接下那最后一招时,到底体力支持不住,伤到了右手。 也因这一招,谢珩虽没完全胜过对方,对方也放了容殊明。 这手本该好好修养,即便医了也不知会不会恢复如初,眼下却被狱卒们发现了他的手不会动,先一脚踩了上去。 谢珩先还能 觉到一点疼痛,但等到后来,这手却是没了知觉,不痛不 ,像是接在他身上的木头,不再属于他。 另有身上其他伤口被人用尖锥刺了,又抹了盐上去,盐是结了块的 盐,光是用血 化开就要很长工夫, 粝难受,疼得钻心。 谢珩咬牙没有喊过一声,最后还是晕过去了一回,等醒来时狱卒已经走开,他想从地上起来,却忘了右手已经没了知觉,再次狠狠摔在地上。 最后撑着左手才起来,谢珩靠在灰黑 冷的墙上,终是去摸了摸右手。 他只略懂医理,但也摸得出手骨都已经断了,往后怕是再也好不了了。 即便是独处,谢珩的眸子也只是黯了黯,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波澜。 姜宝鸾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容殊明,说不定已经见到了,她哄他去救容殊明,其实他也是自己骗自己。 容殊明的答案若是不愿意再和姜宝鸾在一起,那么容殊明便不值得姜宝鸾求了他让他去救了。 谢珩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其实却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当时又在奢求什么呢? 她与她的良人双宿双飞,高高在上,而他困于囚室,匍匐在肮脏的地上,一手残废。 * 一路行至诏狱,姜宝鸾 下马车,何氏等虽不知她具体要做什么,但也明白这一趟不对,皆是跪下来求她。 黄公公看着她手上拿的诏书,说道:“公主好歹别亲自进去,找个谢家的人去办也就是了!” 姜宝鸾摇摇头,把谢谨成留在马车里,也不许别人跟着,孤身一人就进去了。 这东西就如同盛妙容所说的那样,字是自己写上去的,破绽很大,糊 不了人,让谢珩的人去怕是轻易就会被识破,只有她自己出面,好歹瞒过去。 狱卒见到姜宝鸾亲自来了,不敢怠慢,连忙把她领进去。 姜宝鸾手上明晃晃地扬着诏书,趾高气扬地道:“陛下的旨意本 已经求来了,赶快给本 把人放了,否则本 绕不过你们!” 那些普通的狱卒哪见过这阵仗,也没想到诏书会是假的,更想不到姜宝鸾胆子那么大会亲自出面,只道陛下和太后一向宠她,区区这点事应了倒也不足为奇。 最后来了个似乎是看管诏狱的小官把诏书收了,打开牢房让姜宝鸾进去。眼下皇后薨逝,各处人员都有所调动,明显松懈。 不过那个小官最后倒是看了姜宝鸾一眼,然后很快垂下眼皮,对着姜宝鸾和谢珩道:“ 后公主和世子可别忘了在下。”然后便走了。 姜宝鸾这才知他原已经有些看出诏书不真了,但大魏已是气数尽了,聪明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送上门的机会何不卖谢珩一个人情。 退一万步,就算没有好处,可若是扣着谢珩, 后说不准倒霉的就是他了。 姜宝鸾叹了口气,去看谢珩。 谢珩靠在墙上,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样子倒看不出有什么不好,只是身上脏了些罢了。 姜宝鸾最讨厌他这样,又让她想起从前,便上前去用脚尖轻轻踢了踢他。 谢珩被她踢到的腿往里缩了缩,却说:“过来扶我。” 姜宝鸾没应,立在那里片刻,见他自己真的没动,唯恐耽误了时间,便只能上前去。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