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转眼就到了腊八节。行之中的仆婢们也在忙着煮腊八,泡腊八醋。 大元帅府来人催过多回,直到完颜雪的三哥完颜冠云趁着给如玉送菜蔬亲自来接,完颜雪不情不愿,却不得不回上京去了。 如玉多不曾出门,穿的暖暖实实也准备出门去送送完颜雪。鸳鸯淖本是一大片海子,入冬之后湖面冰封,今天光放晴,行中得闲的仆婢们,还有乌雅的族人们皆在湖面上滑冰戏耍。 过得片刻完颜雪与完颜冠云出来了。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与仇恨,与个体的人实则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完颜冠云并不像个北域人,他面玉白,鼻高而额,下颌仿似雕刻而成一般,一双深眸中含着忧郁与审夺,礼数周道至极,远远见了如玉便拜:“完颜冠云见过公主!” 完颜雪的父亲完颜胥膝下七个儿子中,完颜冠云任着一路兵马元帅,算是最得意的一个。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如玉,也知道如玉的身份,与完颜雪一般,以为如玉腹中所怀是赵的骨,先入为主,便将如玉当成了赵的正,这也恰是完颜雪不介意做西的原因。 如玉在此人人都要称公主,又是亡父的行,一直行事皆是大大方方。笑言道:“少帅不必多礼,快快平身。” 完颜冠云盯着这穿油绿棉衣的契丹公主。他今年二十五岁,在他十岁那年,他父亲的后苑还有一个花剌同罗氏的女子,面容与这公主无差,那是金国最后一个同罗女,当时为争五军兵马大元帅之位,他爹送给了皇帝。 这些同罗女子体质殊异,极难有孕,亦少生女,所以女儿犹为金贵。他陪如玉往前走着,说道:“公主曾托我打问西辽耶律夷北院侧妃的消息,我专程派人往西辽打探过,那北院侧妃,自耶律夷及位以后,也进入廷,被封为良娣,耶律夷待她颇好,还将自己一名无母的孩子送予她抚养。” “一个孩子?”如玉问道:“男孩还是女孩?” 完颜冠云道:“男孩!” 如玉再叹:“我家二妮的造化可大着了,须知一个儿子养大,总能替她养老的。” 耶律冠云在海子畔止步,望着冰封湖面上嬉笑的人们,仍还是那郁但有带着审夺的眼神:“公主才是大辽正统传承,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大金此刻就可以率兵再征西辽,将您的江山讨回来。” 与当初的赵相比,这是另一种惑,要给金一个灭西辽的借口? 如玉一笑,并不言语。 完颜冠云再不多谈,他面似冠玉而无须,眸呈淡褐,与赵礼貌别过,便带着妹妹一行人离去。 待送走了完颜雪两兄妹。旷宇之间一片白茫茫,行碧瓦朱槛,大理石散发着刺眼的光茫。赵走到如玉身边,与她并肩而站,望着白茫茫天际渐行渐远的马队。 恰此时,张君止退一众花剌兵,一人踏雪到了鸳鸯淖。不必太费力,他便找到了如玉,他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和赵并肩站着,穿件油绿的棉衣。 她忽而侧首,略垫高了脚,仰面跟赵说着什么,而赵仿佛早已成习惯,自然而然的歪了半边肩膀,边听边点着头。 分别眼看九个月,他像疯了一样四处找她,找了整整九个月,她却已经彻底习惯了没有他的生活,将他放逐与自己的生活之外,并且重新接受了另一个男人。 * “那完颜冠云每每总是礼貌之极,可我每番见他,发森森,悚他那个人和他那双眼睛。”如玉边说边回头,要往行去。 路面冰盖初融,触之而滑。赵自然而然就扶上了如玉的胳膊,他道:“完颜冠云的野心,堪比张震,而你,恰是他想征西辽最好的借口,这恰也是我始终不愿你见他的原因。” 垂涎,还有对于同罗女子的垂涎,但凡知道她身份的男人,无一不怀着那种垂涎。还好她怀孕了,天下间再禽兽的男人,也不会对一个孕妇生出禽兽之心来。 如玉道:“我想知道二妮近况如何,所以托他打问过一回,今见他,也恰是为了此事。既你知他居心不良,就该送信给沈归,让他把我送到汉地。” 赵怕又要叫她推着桌子赶出去,不敢与如玉正面相顶,遂聊些闲言碎语岔开话题,他要大她十二岁,记事的时候,大历与辽仍还是盟友。 如玉听他讲些当年辽国的旧事,一并他幼时在廷中成长的过往。听多了,便给他讲一些当年柏香镇的旧事,以及陈家村男女风俗伦之事。 喝罢茶,如玉恹恹睡,又还吃力的讲着当初于红陈寺安敞如何打金堂的旧事。孕妇困多,说着说着便沉入梦乡,歪到了铺着黄羊软裘的毡上。 赵转身了被子过来替如玉遮到身上,轻手轻脚替她了鞋子,将她两只脚也到了被窝里,端走盛炭盆的桌子,斜斜躺到她身侧,替憨睡中的如玉捋了一捋发,末路之后被四处追杀躲藏的悲凉,眼看懦弱无能的弟弟一步步被永国府所掌控的无奈,以及不得不仰金人鼻息的屈辱,是他心中所裂开一张又一张的大网,每每思及,痛到无法呼,也惟有看一眼这小表妹,方能抚。 齐家治国平天下,入书院拜到孔夫子门下时所立的志向,彼时不过一言尔,到了如今,他才知道平天下的意义。从这逆境中挣扎着爬起来,夺回属于自己的王座,平天下一统六国,以回报她蒙难不弃,于千里路上捡回他一条命的恩情,才是他此生最大的意义。 “如玉……”赵轻轻唤了一声,她于梦中呓哼着一声回应,轻轻回了手。 赵又握过她的手,再唤一声:“如玉!” 趁着她渐渐放松了懈备,他想说句谢的话,那话还未出口,便听外面凌一阵脚步之声,接着小乌苏破门滚入,连哭带喊叫道:“王爷,王爷,花剌人杀来了!” 如玉和赵几乎同时翻身而起。这回挑帘而入的,恰是张君。 第106章 天之神女 他剑尖犹还滴着未凝的热血, 眼看得一张榻上二人同躺,一张俊脸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刷一声寒剑利响便指到了赵脖子上, 咬牙道:“先生,夺学生之, 为老不尊, 为师无德这两个词,我是不是该贴到你脑门上?” 如玉怀了孕之后便有些傻气, 从梦中被惊醒,见来人一袭银狐长裘, 俊眉秀眼一张白生生的脸儿俏似菩萨, 恰是她好容易才甩掉的那个冤家, 再看自己黄黄儿一张脸, 鼓的肚子,穿的又素样儿又丑, 也不知是辛酸还是羞,跳起来蹬了两只鞋子,捂着脸儿转身便跑。 她这一跑, 两个男人俱皆愣住。张君怕她跑出殿后要被花剌人误伤, 赵忆及她那样鼓的肚子,怕她万一跌一跤摔下孩子来,俩师徒面面相觑得一眼,收了剑俱是转身便往外追。 如玉出了大殿,一路连蹦带跳, 自庑廊上转到殿后,见一群花剌兵整个儿控制了这行中所有的仆妇们,连乌雅一族的族人都被围圈于后院中,齐齐举着双手。胖乎乎的小安护也在人群中大哭,连声叫道:“如玉!如玉!” 再往后走,还有两处院子,是下人们平常住的地方。如玉眼看张君追在身后,侧身一拐拐入马棚,一路躲到了盛马料的大房子里,关上门钻入柴草之中,背身捂脸,躲起来了。 徜若当初于黄河渡口她知道自己怀孕了,定然会叫齐森派两小船渡自己过河,便是没有情,为着夫间的责任也义务,她也会把子过下去。 可她并不知道自己会怀孕,以为一走便能一干二净,谁知过了几个月渐渐鼓起肚子来。看到张君的那一瞬间,她以为是沈归送了信给张君,而张君听闻自己还和赵在一起之后恼羞成怒,要杀赵也要杀她,心中又气又怨又恨,又嫌憎自己如今这个灰头土脸的难看样子怕要惹了张君笑话,躲无可躲,躲到了柴草之中。 张君追到马棚外,透过窗槛远远见一袭油绿的棉衣躲于那柴草之中,略放了点心,转身上持剑而来的赵,便准备要杀师灭祖。 赵手脚功夫不及张君快,便是剑也没有张君舞的好,叫张君连连的后退,好几回险些中剑,两人天上地下的打着,终于赵还是叫张君抵到了墙上。他两眼血红,一样盯着赵,剑锋抵三分,咬牙切齿问道:“先生,夺学生,这样无之极的事情,你也做篇文章出来,叫学生我好好拜读拜读,如何?” 赵忽而一个侧闪,反手便将剑送上了张君的咽喉,冷笑道:“如玉是孤的公主,她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与孤订了亲,你算得什么?” 张君仰天而倒,随即一个仰跃踢飞赵手中之剑,再一次将他抵到墙上:“与你订了亲?既与你订了亲,她从柏香镇被卖到陈家村时,你在何处?她在陈家村被族长着嫁人,着给金堂作妾,要逃逃不出,要走走不得的时候,你又在何处?” 是啊,她是叫张君从陈家村带出来的。没有张君,如玉将永远埋没于陈家村,或者成个村妇,或者嫁给半截入了土的金堂。 徜若是他先找到她,徜若是他最终谋得帝位,也许六空阙,他会只有她一个女人,可他永远都不会发现她隐于娇美皮囊下的的善良与坚韧,不能体会茫茫落难旅途中,她不离不弃,始终相随的与抚。 成王败寇,一斗陷入权利的争夺,总会有人输,上苍没有眷顾,所以他成了输的那个。怨不得天忧不得人,败了就是败了,一旦被逐出权力的中心,没有封地没有兵,仅凭擀旋于各国之间用彼此的利益来游说,复位之计,不过是他用来安自己能苟且偷生的可笑借口而已。 赵扔了手中长剑,颤声道:“如玉,谢谢你一直以来肯陪着孤,黄泉路上,孤等着你。” 他膛往前一抵,长剑裂帛,向张君的剑尖撞了过去。 如玉两手捂着耳朵,恨自己当初走的愚蠢,又怨张君当夜强行求以致怀上孩子,是以并未听到赵这句临死的遗言。 枯枝上的雪簌簌往下落着,张君虽有一腔的恨,终归也怕自己果真当面杀了赵,要惹如玉更深的仇恨。本来如玉是他明媒正娶记上族谱的子,到如今她与赵成了有情眷属,他倒成了持剑狠拆鸳鸯的恶人。 张君也甩手扔了长剑,赤手空拳与赵重又搏摔到了一起。马棚院中积了一个冬月的积雪深及膝盖,张君一拳揍到赵脸上,赵随即也一拳回过来,冷拳打到身上闷噗噗的响个不停。不一会儿张君青了眼圈,赵也落了牙齿,你将我揍趴到墙上,我将你踢飞于雪中,爬起来吐掉碎牙重又打到了一起。 终于还是有人逃出去给正在奉圣州带兵的安敞送了信,安敞带着人来,才能将这打到筋疲力尽的俩人分开。 待安敞带着一群人连拉带扯劝走了赵,张君鼻青眼肿角还吐着血,一脚踢开马料棚的大门,便见如玉双手捂脸,面朝墙窝在墙角里站着。他本是又气又恼又心酸,啐了口连红带白的血牙,熬了八个多月的辛酸,对赵一肚子的怒火,在看到她的那一刻然无存,哀叫道:“如玉!” 他连叫了两遍,见如玉仍不肯回头,遂上前想掰她的肩膀。如玉两手紧捂着脸,张君掰了两掰分不开,以为她如今还要为赵守贞,连看都不肯叫他看一眼,略使力掰开她两只手,乌蓬蓬的发黄枯枯的小脸儿,再不是离京之前那如水滋润过的玉白。 在永国府的时候,就算她不开心,就算子难过,她远不是这样的脸。张君忍得几忍终于忍不住,怒道:“赵个王八蛋,怎么把你成这个样子?” 如玉仍是一动不动,随即两手又捂上脸,腿太酸站不住,肚子太大又蹲不得,两脚打着软颤。张君手但凡挨及,她便摔肩而移,张君手再挨及,她又往后一躲。 张君忍着心酸道:“如玉,咱们回家好不好?” 如玉不肯,转身仍缩回了墙角。 张君也起了轴,一把将如玉打横抱起,踢开门转身便要出屋。 如玉两手抓了门框,憋了半天终于哇一声哭:“我不走,我不要出去!” “不走?”张君深觉自己像个强抢民女的恶衙内,既到了这一步,不妨恶人做到底,颠得一颠叫她坐顺在自己怀中,问道:“那我出去杀了赵,咱们再走?” 如玉又是哇一声哭:“太丢人了!这太丢人了,我不要出去。” 张君在门上顿得一顿,忽而忆及当初在渭河县,她与魏氏两个偷跑到县城里,陈家店子的人来捉时,她躲入那刺梅花从中,也是如方才那样转着身捂着脸,也许并没有什么普通妇人所求的三贞九烈,她在这里重又认识了新的人,有了新的关系,只是觉得自己闹这样一出叫大家瞧见,于见人而已。 想到这里,张君心中仍是酸楚,将如玉揽入怀中抚猫一样轻抚:“你埋头在我肩上,就没人看得到你的脸了,好不好?” 她顿得许久,埋头在他肩膀上,两只手乍得许久,在出马棚大门时,也轻轻环上了他的肩。 张君在院门上顿得一顿,晴天白烈当空,眼看九个月,整整九个月,他想过她或者死了,或者再嫁他人,或者怀了身孕那怕生了孩子,然后将这种种可能全部容纳,把自己放到最卑微的地方,只求她活着,所有的一切可能,他都愿意承受。 如此虔诚的寻找了九个月,上苍待他不薄,她总算活着,而只要她活着,所有这九个月中发生过的一切,他都能强迫自己接受。 * 行大殿之中,赵负手在窗前站着,外面花剌兵已经将整座行围住,他翅难逃,只要张君一声令下,就得死在这辽亡帝的行之中。 圆滚滚大肚子的安敞不停在旁劝:“如玉是上了永国府族谱的夫人,怀的又是张君的孩子,您落难时她不弃您,如今她丈夫寻来了,为了她也为了孩子,您得让她回去。” 赵一双深目缓缓闭上,阔肩略略的往前倾着,线绷的极紧,一脸狂怒的霾,夹杂着无力回天的绝望与无奈。 “这不是服软也不是示弱,您总有东山再起时,到那一,只要您还想她,而她的心也在您身上,属下拼着这条命,也将她替您抢回来,如何?” 赵目视着张君抱如玉出了行,她趴伏在他肩头,生活了九个月的地方,连看都不肯多看一眼,相伴了九个月的人,连一丝留恋也无。强留而已,他不过是强留了她在身边。 既作了回恶人又成功抢回了子,张君再进行时,步履轻快意气风发,站在廊庑下不肯进那赵与如玉一起生活过的大殿,见安敞打开窗扇前倨后躬的笑着,冷笑一声说道:“安统兵身为番将而私纳朝廷钦犯于自己辖境之内,本官念在师生之情,可以假装没看见。但他是朝廷钦犯,而您又是番将,番将纳着钦犯,这事儿若叫朝中其他官员知道,只怕你非但保不得他,连自己都保不了,保重吧!” * 出了鸳鸯淖,一队花剌骑兵带着一辆马车。这马车是张君在奉圣州新买的,里头熏笼软毯皆备,为的就是怕如玉一路上要吃苦。 他来的时候大约估算过,就算如玉怀孕,顶多也就三五个月的身孕,如果是那样,长途旅行倒还能挨得住。见面之后才知赵禽兽,只怕如玉离开自己不久便与赵有了苟且,肚子眼看要临盆。 马车上挂的毡帘,厚沉沉风扬不起,张君骑马走在侧,想看如玉一眼也看不到,不知她是恼是怒还是犹在哭,持剑鞘挑了帘子,看她虽腊黄黄的脸儿,总归一窝的狗儿,他如玉不仅仅是那容貌,便是看一眼,心中也是万分的喜。 她随即一把打落帘子,只剩一张黄羊织花的毡帘厚沉沉堵着。 张君为妨走漏消息,带的皆是大哥手下的花剌兵,既是花剌兵,大多数语言不通,他便无所顾忌了。再次挑起车帘,这回看见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鼓的肚子。张君与如玉没天没地折腾了几个月也未怀得身孕,不期在许州那一夜如玉有了身孕,此时一门心思认定孩子是赵的,看见她遮于绿衣下鼓鼓的肚子,气的恨不能哇哇大叫,下马在这无垠的雪原上纵腿跑上百里,好消了心头愤恨。 如玉随即又打落了帘子,张君未看到她的脸,心有不甘,又将那帘子挑起来,一忽一忽皮孩子似的玩着。终于如玉忍不住了,欠身问道:“张钦泽,你有完没完?” 她还是黄黄的脸儿,一脸愠怒。只得这一句,张君混身炸的刺仿如她一只绵绵小手抚过,瞬时如被熨过一样妥贴,声音讪媚到连他都不敢相信是自己发出来的:“外面光这样好,晒点儿太对孩子好!” 这还像句人话。于孕妇来说,但凡有人说何物对孩子好,她都万分信的。所以如玉自己起身勾开帘子,转身将引枕靠于另一侧,背靠着熏笼,外面略暖还寒的风和着光照洒进来,偶有骑兵们走过时扬起的雪沫子跟着扑了进来,遇热即融,在光下亮晶晶的闪过。 她伸手去捉那亮晶晶的雪沫子,沉默而又喜的笑着。张君亦步亦趋,两只眼睛盯紧在她身上。雪太深看不到路,车辙陷于深雪之中,偶尔咯到石头,她便要捂着肚子皱眉。 张君招了个花剌兵过来,吩咐道:“快马去奉圣州,买上一台八人抬的大轿备着,记得一定要铺垫软和。” 他怒冲冲将她从那行中抓出来,但叫一个怀胎七八个月的妇人上千里路上摇晃到京城,只怕她半路就要小产。 * 傍晚到了奉圣州,张君亲自检视了两遍官驿的客房,腔的恨与羞恼不敢在如玉面前展,云密布一张死了娘的脸险些吓坏一群地方官儿。 屋子里地面上整个儿拼铺了寸长的黄羊绒毯,亦铺的十分绵软,几处三尺高的青铜熏笼,一进屋子如玉便热的直打嚏。张君生怕如玉要生产在半道,耽搁了回京的时间,看她连着打了几个嚏,怕要颠出赵家的小兔崽子来,唤了两个婆子进来问道:“可是这毯子没有清理过,否则她怎么打起了嚏?” 如玉见他一路喝骂狗,更是对着几个老婆子大吼大叫,瞪了一眼道:“这样舒适的屋子,我不过是冷热不匀才打个嚏,你骂她们作什么?” 张君总算听到如玉主动跟自己说话,瞪着几个婆子出了门,将她扶坐在铺着锦垫的宽榻上,亲自替她换鞋,脚,见她也不反对,半眯了眼闷着,鼻子一探一探,便往她衣襟间嗅了过去。 和赵在一起九个月,她身上的味道都变了。衣服上不是清正的胰子味儿,而是淡淡一股茶香,凑的更近,才能温到那股暖腻腻的桂花香气。张君苦熬了九个月,闻到她身上这股子味儿,才如狗寻着了娘窝,闷头闷脑就要往里面钻。 他冰凉的鼻子还未挨及,如玉一巴掌已经打了过来:“你不是钦差么?难道没差事要干,非得在这里闹我?” 不提钦差便罢,一提钦差,张君一腔的火又腾了起来。他起身整了整官服,要出去见一见叫自己冷放了整整一天的沈归,回头见如玉歪在榻上,许是他的心引,虽舟车摇动了半,跟着他,她那张小脸儿白润了许多,圆圆的眼中秋波淡淡,盛着微微的恼意,不似当初刻意的合,真情真,连那些对他的不与恨都可无比,越发勾着他舍不得走。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