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君道:“那就把开封大营的兵权到我手上,我此刻便骑马去看。” “你!”赵钰吼着便要刀。文泛之指着宣德楼上正在对饮的几尊神道:“王爷,西辽太子就在城楼上坐着,如今可不是闹事的时候,您在此拨刀,不是丢皇上的脸么?” 赵钰转身看着张君,当着皇帝和西辽太子的面自然不敢造次。只是方才如玉那一舞太过惊,比单独听她的歌喉,更加婉转动人。他如今已不仅仅是想瞧瞧那名器长个什么样子,更觉得如玉跟着张君,实在明珠蒙尘,委屈不过。 有心拨两句,奈何张君杵在前头,早占了先机,而赵那个软蛋,前怕后怕虎,抢又不敢抢,夺也不敢夺,失了男子血。 张君在他眼中,不过秋后的蚂昨而已,赵钰嘲讽一笑,转身离去。 张君一路飞奔到旗楼上,推门便见已经换了衣服的如玉正对镜拿帕子擦着漆彩。听到开门声她似有一惊,回头见是他,才狭促一笑,回头仍擦着面上的妆彩:“方才,你可看见我在跳舞?” 许久听不到张君回答,如玉回头,便见他默默的盯着自己。如玉扔了帕子,问道:“难道你生气了?” 她解释道:“二妮不肯上场,赵立着,况且这也是你的差事,我怕你若搞砸了差事……” 话未说完,张君已将她拦扯到了怀中。无论何时,只要他眼角浮起桃花那么深情的望着她,她的一颗心便化了,不求他她,不求他心里有她,只求他仍能一如往昔,如此看着她。 她一脸花花绿绿的浓妆,他那么干净一个人,就那么亲了上来,从眉到眼再到,一点点的亲着。 “你曾说,就只当是跳给你一个人看。所以,我只想跳给你一个人看。”如玉喃喃说道。 张君将如玉揽在怀中,越过窗子,能看到赵上了宣德楼,站在归元帝身后。归元帝忽而侧身,握过赵的手,拍了许久才松开。远远的,赵也在盯着他。 老谋深算的皇长子,他是因为怕皇帝也要来贪图公主,才不敢将如玉的真实身份抖落出来。他在谋他父亲的位置,总得要谋到那个位置,才敢伸手来抢如玉。但无论早晚,他必定会抢,也许手段比赵钰更加蛮横。 * 二妮缩窝于一袭纯白的狐裘之中,即便身着舞裙也不觉得冷。对面旗楼的窗子里,有如玉的身影。陈家村苦寒之地,从外乡而来的小里正,善良温和,会替村民丈义直言,愿意替他们减免田粮税,看见妇人们从不喝三呼四。 入京之后见了再多的男子,张君在二妮心中,比刘家湾的刘郎还要好。她也知自己占了如玉的位置,她才是真正善舞能歌的那个公主,但赵有一双造化之手,也许天下皆在他的股掌,即便公主,也不过是他手中的傀儡而已。 西辽王子说着异国之语,音柔而醇,小心翼翼捧着酒杯,伸到她面前时单膝下跪,见蒙着面纱的公主两只眼睛里全是茫然,转身去寻钦使。一个懂西辽语的文官跑了过来,低声道:“公主殿下,太子殿下说您方才一舞委实倾国倾城,他无以为敬,唯以酒代之,请您饮了这杯酒。” 饮酒就要摘掉面纱,赵笑呵呵走了过来,低声道:“虽是你们大辽的公主,她却生长在我们汉人家,我们汉人女子不兴饮酒,殿下的酒,孤替她代饮,如何?” 内侍一通翻译,耶律夷站了起来,听那文官讲这便是公主的义父,大历的皇长子赵,捧杯而敬,二人同饮。 坐在近侧,归元帝再看,仅凭一双眼睛而推,便可知这小丫头长相平庸,舞跳的着实惊,可这样的形度气貌,却有些辱没了同罗女子。 二妮心神不宁,远远看着如玉的身影在旗楼的窗子里,也许忙着卸妆,也许也在眺望此处,没有意识到自己着的双腿到了裘衣外头,只觉得身上一暖,却是耶律夷解了自己的大氅,罩到了她的腿上。 他也是一国储君,是公主的远房哥哥,相貌英俊,言语温和,宣德楼上,唯有赵能与之比肩,因为一个公主身份,这来自遥远西域的男子,要做她的哥哥了。 * 这一晚直到接风宴散去,张君负责送西辽太子进了官驿,才来旗楼接如玉回家。 身后那些官差们也都各回各家抱媳妇了。如玉坐在马上,张君牵缰,此时已是深夜,舟桥上仍还挤了人。张君过桥时人太拥挤过不去,一路叫道:“烦请让让,老伯,烦请让让。” 一人非但不肯让,还怒骂道:“那里来的小子,爷爷们都要在此看契丹公主哩,高头大马挡在此作甚?” 如玉穿着男装,披风兜着帷帽,脸上还叫张君画的七八糟,也不敢抬头,坐在马上笑个不停。 另一人道:“唉,契丹公主早舞罢了,还是散了吧,散了好回家睡觉。” 大家意兴怏怏,走又舍不得,留也知公主再不会出来,一步三回头的往桥下走着。 官驿就在桥畔,果真下是河水滔滔,前有皇巍峨,后有城门高耸,是个能展现大历一国实力最好的地方。 张君过了桥,便有一守兵持矛上来。他问道:“西辽太子入官驿之后可曾出来过?” 那守兵躬回道:“回钦使,未曾出来过。而且方才宁王殿下带着几个女子进去了,想必今夜……。” 张君一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他回头问如玉:“想不想看场好戏?” 如玉笑问道:“什么好戏?” 张君抱她下马,解了她的披风,带她绕到官驿后门上,挟轻轻一抱,直接跃上三层楼,自一扇开着的窗子抱她钻进了室内。他道:“这戏须还得咱们来帮着演一把,才能成。” 隔壁一间大屋子里,赵钰亲自带着冠京城的七八位名,一窝蜂儿进了屋,指着她们拜过耶律夷,上前掰了掰耶律夷的手腕道:“久仰太子威名,咱们皆是武将,战场上真刀真,下了战场,咱们就该好好喝一回,醉上一回,好不好?” 耶律夷扫过一群中原美人,笑着点了点头,却问赵钰:“你可曾见过公主不遮面纱时的真面容?” 于云台上那一舞,还原了绝于人世的同罗女子的舞姿与嗓音。朦胧之中美人入座时一团白狐裘裹着,又遮面纱,云山雾罩的,耶律夷也未看清究竟长个什么样子,才会有此一问。 他说契丹语,有翻译在旁传音。赵钰十分别有深意的一笑,凑近耶律夷道:“那公主是个假货,至于真的么,我大哥藏的好着了?只要你肯出兵三十万给我,我便拉来给你尝尝鲜意。” 到了翻译嘴里,这话却变成了:“当然是真的,美不可方物,滋味尤甚。今夜我就送来给你尝尝,如何?” 两人同鸭讲,同时会心一笑,杯的酒杯碰洒出去,七八个名灌着,不过半个时辰皆是酩酊大醉。 如玉隔墙而看,本来那英武兼带儒雅的耶律夷,几杯黄汤下肚便搂着名的脸又亲又捏,不一会儿往这个上洒酒,往那个脸上泼酒,比之当初的秦州知府李槐,简直有过之而无不胜。 枉她方才在楼下还当他是个哥哥崇拜过一回,却原来是个连自己同姓姐妹都不肯放过的的禽兽。 这厢两人同鸭讲,鸭同讲,不一会儿已经商量好了要把公主洗白白剥干净送到耶律夷房中去。赵钰不知为何格外不胜酒力,成了一只死猪一样。张君和如玉皆换的内侍衣服,低头拉帽进门将他抬出来。 进了这间屋子将赵钰扔到上,张君忽而说道:“如玉,快背过脸去!” 如玉问道:“为何?” 回头一看,呀的一声叫,连忙捂上了自己的眼。张君把个赵钰剥光了,剥光之后,还替他换了一套方才如玉所穿那白纱舞服,脚挂小铃铛,脸遮帷纱,竟是照着原样儿,把他装扮成了个公主。 耶律夷还叫七八个名陪着灌酒,忽而见个身材窈窕的小内侍进来,伢声伢气说道:“太子殿下,契丹公主已在隔壁房间等您了!” 这小内侍契丹语说的很好,言毕上前扶耶律夷起来,身上淡淡一股桂香气,闻之心旷。耶律夷男女皆好,老少通吃,很想先把这小内侍倒尝一尝,怎捺公主更加人,遂扶着这小内侍,鼻息在他脖颈间轻嗅着,一步步软摇到了隔壁屋。 如玉端过一杯茶来,捧给耶律夷道:“公主娇贵,不喜男子身上有酒秽之气,请殿下饮了此茶,以净口秽。” 耶律夷一饮而尽,转身瞧见上香肩半,白纱遮面的公主卧于红浪之中,鼻血都要出来了,顾不得还有内侍在旁,温笑着就冲了上去。如玉连忙退出来,将门反锁上。 廊中皆是西辽侍卫,一人见太子与大历宁王入了一间屋子,堵住如玉问道:“你是何人,我们太子殿下为何不进自己寝室,反而进了这间屋子?” 如玉用契丹语答道:“我国宁王殿下请来契丹公主,你国太子殿下此刻正在与公主细诉离情,千万不要打扰才好。” 她拐过弯子一阵疾跑,上张君,叫张君抱着跃到对面一重楼阁上,相距不过两丈远,从窗子上便能看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 哥哥被无情的黑了! 第81章 和 张君替如玉擦着脸上的灰黄之粉, 如玉时不时扫着那窗子:“那茶里加的什么?” “虎之药!”张君摸了把如玉的头,指道:“快看,耶律夷上了。” 耶律夷本就年青力猛,吃了/药之后更是如头豹子一般。他按捺不住自己中情, 药使神,揭开面纱之后只见公主红似血般丽, 眼角还涂着新绿的眼粉,美得就像雨后的草原,脸上皮肤白的像那天上的白云一样。 他忍不住抖了两抖, 贴在赵钰那叫张君涂的血盆大口一般的红上轻咬了一口。 如玉脖子伸的老长,舌头不停啧啧而叹, 叫道:“快看,快看,钦泽你快看啊, 亲上啦!” 张君再看一眼,一把遮上了如玉的眼睛:“这有什么好看的?不准再看,走, 咱们回家。” 如玉叫他拉扯着走了两步, 忽而听到地动山摇一声嚎, 挣开张君回头又扑到窗子上, 便见那间屋子里赵钰像只窜天猴一样崩了起来, 却又叫耶律夷扯到了上。因为她的吩咐,只怕房子掀翻也没人敢进去,赵钰扑腾了几下, 终归烂醉如泥,抵不过耶律夷,又叫他给扑到了上。 耶律夷水路走得,旱路也走得。公主是一种期望,大醉之中,/药烘托,那管水路旱路一道淌。赵钰烂醉如泥,酒醒之后要挣扎已经晚了。虽结盟之事还未成,但两国皇子于官驿中倒是结成了个旱路盟约。 天都已经快亮了,如玉仰面躺在张君怀中,共马而骑,问道:“你累不累?困不困,要不要伏在我肩头歇上片刻?” 张君低头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吻,摇头道:“熬几夜不碍事的。你回去好好歇得几,无事不要出门跑。” 如玉嗯了一声,想起方才赵钰抱着股窜天的样子仍是咯咯笑个不停。 且不论两个皇子最后是如何收场的。如此丑事,两方皆要悄悄瞒下,总之赵钰从此闭府不出,耶律夷表面仍还是谦谦君子,与大历商谈结盟一事,张君亦随时陪于侧。 * 如玉回府之后,总算从此得闲。一府两个孕妇,区氏安心养胎,邓姨娘随身伺候。如锦仍还伴着张登寸步不离,周昭眼看临盆,越发一步都不肯出院门。 蔡香晚终于借搜出虎之药而打发走了张仕那个小通房,张仕一怒之下也去了边关。一府之中,如今十分的清净。 这天周昭院里的小荷来请,说有事儿往静心斋去一趟。如玉亦有多时未见周昭,虽心中因着张君对周昭有些酸意,但终归是自家丈夫一人的暗恋,怪不到周昭身上,遂也兴冲冲赴约。 静心斋院里石榴树上结得拳头大的石榴,好几个绽了口的,着鲜红的籽儿。婆媳皆是孕妇,周昭脸儿黄黄,区氏却水润的跟外面那红石榴似的。 见如玉来了,区氏先就笑道:“这几你父亲嘴里没停的在赞你,说你教导契丹公主教导的好,给咱们永国一府在皇上面前长了大脸。” 她向开始张登说什么好就是什么好的,连忙叫丫头搬杌子来请如玉坐。待如玉坐了又道:“我听说当皇城外涌了上万人眼巴巴的瞅着,宣德楼上也尽皆是男客,无论皇妃还是外命妇,皆未曾参加。 那公主终归是蛮族人,虽在咱们中原长大,到底野难训。多少双男人的眼睛瞧着,若是咱们中原姑娘,一听要了衣裳对着些男子跳舞,还不一条绳子将自己吊死?” 如玉笑而不言。一座的妇人们皆是讪讪的,当然,除了赵府上诸人,和赵钰几个以外,无人知那跳舞的恰时此坐在此乖的不能再乖,面瓜一样的二少。 未几,张登带着如锦进来了。石青金线纹的鹤氅,本黑内袍,下面一双江绸面的圆头布鞋,起袍帘坐正,接过丫头捧来的茶,笑望着如玉,一脸的慨万千。 不知为何,如玉竟觉得张登那笑容中带着十分的痞气,公公不过四十五六,如此□□的目光盯着儿媳妇,区氏先就重重吭了一声。 周昭往外使得个眼,张登准备了一堆要谢如玉为整个永国府做了多少贡献,又准备立刻就将她记入族谱的话,一句还未说出来,便见外面两个周昭院里的婆子架着个小姑娘走了进来。 如玉一看周燕头上还包着青帽,显然连头发都叫人给绞了,也是稳稳的坐着,看周昭今天要给自己个什么待。 周昭撑着小荷的手站了起来,一手欠走到区氏与张登面前,忽而屈膝就跪到了地上。张登问道:“大儿媳妇你这闹的那一出?” 周昭道:“父亲母亲有所不知,如玉到了咱们家,受尽多少委屈。九月初十那咱们往天清寺去,燕儿与如玉起了些龃龉,燕儿谎称如玉要将她推下塔,这事儿大约父亲是知道的。只是其中一些原委,只怕父亲母亲,一并如玉都不知道。 燕儿是我娘家妹妹,到此也只为钦锋征战在外时,在我院中作个伴儿,谁知她竟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受了咱们府里某些人的惑,一起戕害如玉,今儿媳妇便要叫燕儿将那人指出来,给如玉赔个不是。” 张登怒极眉跳,眼凶光,问道:“是谁?” 如锦眉目深垂,黯黄的脸上浮着点点雀斑,按如玉所打问的月份来算,她应当是与区氏差不多时候怀的孕,此时外表一点形迹都看不出来。 区氏深深咳了一气:“老大媳妇,府中出了这样的事情,先就该怪我这个理家人治家不严。那个人我也知道,一会儿我单独叫了她和如玉一起断公案即可,至于燕儿姑娘,这是怎的,绞了头发要出家?” 张登拍着桌子便吼起区氏来:“是谁?你既早知道了为何不给如玉公断?” 区氏难得低声下气:“当着孩子们的面,能不能收收你那大嗓门儿,一会儿下来我跟你单独说。” 周昭见周燕哭哭啼啼还要说什么,怕她要嚷出不好听的来,使个眼叫婆子们带走了。她自己也带着蔡香晚等人退了出去,却单独留下张登夫妇。 如锦是公公的妾,儿媳妇总不好去指她的罪,周昭也是想要叫区氏与张登二人自己调停。 区氏起身带着张登进了内室,外屋便只剩如锦与如玉二人。张君也早知如锦当初趁混作,但他认为如锦身后应当还有主谋,若此时打动如锦,事后算账,也不过处理个丫头而已,偏她还有身孕,还是张登的骨血,着实难处理。 而她这条线断了,无论她的主子是赵还是赵钰,总会另从永国府收卖人来做同样的事。到那时,敌明我暗,更加防不胜防。 如锦一脸沉稳,显然早就知道区氏会保自己。 想到此如玉也不过一笑,听内室中公婆一声比一声高的吵了起来,到了内室门上,低声叫道:“父亲!” 四个儿子里最傻的一个,不过出趟外差,就能于沧海之中找到这契丹国的遗珠,即便因为隐瞒身份而不能跪拜,张登也下足了决心要以自己为帜,不肯叫如玉在这府中受委屈。岂知区氏推推不肯说凶手,一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正生着气,听了如玉一声唤即刻俯首贴面,一头的发都立刻顺遂:“如玉有何事?”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