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笑了笑,道:“那之后郎中远在北平,我身在东。能见到郎中的机会甚少。但纵是如此,我心中也始终觉得对郎中极为亲近。只可惜,我愿亲近郎中。郎中待我却实在疏离生分……” 陆长亭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朱允炆想说的其实是这些话。 陆长亭有过不守规矩的时候,但那是在中都时,几个皇子都年少,而陆长亭也装作不知晓他们的身份。但等见到朱标之后,陆长亭都素来是守规矩的,直到朱标待他越发亲近,并让他改口,陆长亭才从善如地改口称了朱标为大哥。 陆长亭从不觉得穿越而来的人有什么特权。在这样的时代,要是真搞起平权那一套才要命。所以在朱允炆跟前表现得疏离一些,没什么不好。 此时不等陆长亭开口,朱允炆又再度开口道:“想来应该是我与郎中见得少了吧……不如后郎中便多往东来。终有一,郎中定能待我亲近了。” 朱允炆的口吻还带着些许的孩子气。 陆长亭也有些无奈。 难道如今他往东来得还不够频繁吗? 陆长亭目光微微一滞,落在了朱允炆那张尚且稚青涩的脸庞上。朱允炆虽然已经跟随洪武帝入了朝堂,但本质上还带点孩子气。按照上辈子的标准,这个年纪的孩子,还正处在青期闹脾气的时候呢。 朱允炆应当只是在失了父母以后,便觉得身边凄清,想要个人与他亲近些罢了。而陆长亭凑巧曾与他的父亲亲近,所以朱允炆才更倾向于从他的身上寻找安心。 陆长亭心底不由一软,也想到了当初第一面见到朱允炆的时候,那时候朱允炆还是个受父母娇宠的孩子,一转眼,他却已经失了父母…… 陆长亭笑了笑:“那我后多往东来陪一陪皇长孙吧。” 不过陆长亭丝毫没想过,能借此打消后朱允炆削藩的念头。 他可以在能力范围之内来陪伴朱允炆,这是看在朱允炆是朱标之子,又年纪不大的份儿上。朱允炆要做皇帝,要削藩,那是朱允炆的选择,后若依旧如历史那样走下去……他便按照朱标的嘱托,保下朱允炆的命就是了。 想清楚这一点之后,陆长亭便觉得心上轻松多了。 朱允炆的神也轻松了许多。 陆长亭扫了一眼殿外,天光渐渐暗了下来。朱允炆便知道,这是陆长亭该要离开了。 朱允炆立刻站起身道:“我送郎中出去吧。” 陆长亭点了点头,也不推拒:“劳烦皇太孙。” 二人一同走到了殿门口,朱允炆又陪着走了几步方才离去。陆长亭很快出了东。 有个太监神晦暗,额上挂了汗珠,疾步匆匆从陆长亭身边走过。 也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陆长亭转头扫了一眼,见那太监原来是朝着东去的。如今东就剩下一个朱允炆,还会是什么事?陆长亭隐隐明白了什么。但这个猜测实在太惊人。陆长亭控制住了面上的神变化,快速出了。 第二,陆长亭照常去兵部做事。待到散值时,陆长亭都没有听见什么传言。昨那太监那样紧张,定然不是什么小事,但却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可见这件事是不能轻易传出来的……那还会是什么事呢?无疑是洪武帝的身体出了问题。太子才刚走不久,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长亭没有将心思表半分,他照旧往东去了。待一进殿门,便见朱允炆的脸有些不大好看。若换做往,早在陆长亭踏进殿内的时候,朱允炆就会起身相了。但是今,直到陆长亭都走到了跟前,朱允炆才回过了神。 “郎中来了。”朱允炆说着话,眉间的愁却丝毫没有退却。 果然还是个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情绪。 朱允炆挥退了殿中的人,低低地道:“郎中……为什么人会有生老病死呢?” “这是万物的自然轮回。没有旧的去,哪有新的来?” 要是一直没有人死去的话,要不了多少年,地球就会因为承载不了这么多的人而灭亡。 “郎中说的我都知晓,只是,只是心中难过……”朱允炆说到这里,突然突兀地转了话茬,道:“皇爷爷病了。” 除此外,朱允炆倒是未再多说一句话了。 陆长亭沉默了一瞬,因为他当真没想到朱允炆会与他说这些话。 “应当只是些小病。谁敢说自己能永远不生病呢?这些很快就会过去的。”这时候说什么似乎都不大合时宜,陆长亭也只能先出言安抚朱允炆了。 朱允炆很快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仿佛刚才一时暴出来的脆弱只是旁人的错觉。 之后两人都未再提起这个话茬。 陆长亭是为了避险。 这种问题通常都是碰不得的。何况他不是洪武帝身边的太监,光靠那天那个传话太监的表现,和今天朱允炆的表现,就得出洪武帝病重的推断未免太过可笑。陆长亭暂且忽略了这件事,专心地与朱允炆说起了朝政上的事,偶也闲聊上几句中都的事。可谓是将玩伴与合格东的角扮演到了极致。 …… 转眼又过了几,陆长亭都快将这桩事遗忘了。偏偏就是在这一的朝堂之上,洪武帝突然脸煞白,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身边的人吓得软了腿,一干大臣也吓得全部跪了地。 陆长亭心一拧。 洪武帝的身体当真是不如从前了,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以洪武帝的子,又怎么会将自己虚弱的一面在这么多大臣面前暴出来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大臣们倒也安分极了。洪武帝的威严并不因为他的意外摔倒而衰减。胡蓝案的腥风血雨还在眼前,他们几乎还仍旧能够闻到空气中的淡淡血腥气,所以,谁还敢作妖呢? 洪武帝积威甚重。 他这一病便歇了两,不过看上去丝毫没有影响,朝政一切如常。 就在两后,再来到朝上,陆长亭突然被点到了名字。 洪武帝挥了挥手,示意他身边的太监出声。而洪武帝自己却是微微闭上了眼,眼角不经意出了两分疲惫。 那太监开了口,却是在宣旨。 陆长亭又一次升了职。 而这次比起之前的职位,已然有了天壤之别。 兵部正三品左侍郎,俗称少司马。 陆长亭心一紧,几乎是顶上了无数人灼灼投来的目光。不过,这些人目光中倒是并未有嫉妒之。毕竟早从陆长亭进入六科开始,这些人心中多少就有了数。之后陆长亭随军北伐,胜利归来。他们便知道陆长亭将要再度升官了。这升官是极难的。但扛不住陆长亭身上的功绩多。且不说别的,单单一桩在剿灭白莲教中起到极大的作用,就足够难以令人望其项背了。 若非在明初,其实陆长亭升官也不会这样容易。 毕竟明初时候,洪武帝曾发《谕中原檄》,言“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洪武帝一共发动了八次北伐军事行动。其中军功是可捞的。并且捞到手之后待遇是相当丰厚的。而后白莲教、明教作,在这两者之上,能捞到功劳的待遇也是丰厚的。毕竟没有哪只雄狮会喜自己的榻边还有他人安睡。洪武帝的重视,自然也就导致这其中的功劳变得大了。 若是换作以后的太平盛世,那便要实打实的政绩来换升官了。那没个几年功夫,别想升职。而要想走到正三品的位置上,不熬个白胡子白头发,那都不可能。 陆长亭叹之余,也坦然受了。 他近来往东走得频繁,恐怕洪武帝更乐得提拔他了。正巧又在洪武帝病了的当口,洪武帝肯定再度着急了,想要给朱允炆留下足够的可用的且新鲜的年轻血。这样的人手和老辅臣是不一样的。 洪武帝这才睁开眼,夸了陆长亭几句。 众人听在耳中,无一人有异议。 洪武帝将众人神收入眼底,顿时意了。 待到散朝后,洪武帝便将陆长亭叫了过去。 “太子虽已走,但朕还是要问你,这皇城中,究竟何处风水有异?”洪武帝冷声问。 陆长亭抬起头看了一眼洪武帝,发现洪武帝这几竟是瞧着又衰老了不少。陆长亭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个存在于历史上的传闻。据说,明初刚刚建国的时候,洪武帝下令兴建皇城,并扩建应天府城。 后刘伯温等人勘定将位置勘定在了钟山的“龙头”之前,他们认定这里乃是宅吉,会兴大明国运。于是洪武帝便拍板定下了这个位置。但这一带是燕雀湖的湖身所在,地势低洼,如何能建起皇城?洪武帝便调集了数十万民工来填湖。因填湖需要无数土石,后来才有了“迁三山填燕雀”的传说。不仅如此,后还盛传,洪武帝将住在湖畔的一个名叫田德的老汉,活生生地投入湖中垫底,作为“填得”的“吉兆”。 当然,这在后世被许多人视为胡编造的传说。 陆长亭也拿不准这是真是假。 但皇城地势低洼是真的,殿地基也跟随着有所下沉。 这也的确会破坏风水…… 可这跟白莲教有什么关系呢?白莲教做手脚做不到这上面来。 “长亭。”洪武帝见他久久不答,略微不快地唤了一声。 “陛下。”陆长亭拜了拜,“皇城中的风水的确有些不好的地方,但是……恐怕与白莲教无关系。皇的地势,南高而北低,今午朝门以南一带较高,以北较低。原本的风水格局被破坏,生生成了另一种格局。” “那如今的是什么格局?”洪武帝厉声问。 陆长亭并不畏惧他的威严。洪武帝刚升了他的官,不可能在此事上来发作于他。所以陆长亭拜了拜,极为冷静地道:“妨子孙。” 洪武帝脸立刻就黑了,他厉声喝道:“陆长亭,你可知晓自己在说什么?” 陆长亭抿紧了。 “那为何从前你半点也没发现?” “这个变化并非人力所为,而是自然的变化,很难让人留心到。”陆长亭也很无奈,他一直以来的目光也都放在白莲教之上了。本没想到其它方面。吴观玄之前与他说皇风水有异的时候,陆长亭都觉得不大可能,因为白莲教不可能在整个皇城之上做手脚…… 洪武帝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初听见这个回答,按捺不住心底的悲痛和愤怒罢了。 “此风水,可改吗?” “……不可。”整个地基上的问题,整个皇城的问题。哪里是寻常风水物能撼之的? “你下去吧。”洪武帝气势一收,单手倚在了桌案上,模样瞧着竟是更佝偻了两分。 陆长亭隐约间扫见了洪武帝的眼眶微红,然后忙低下头,迅速退了出去。 之后,洪武帝便总将陆长亭叫到跟前去,只是他少再提及风水上的事,反而是问起陆长亭在兵部的诸多事宜。洪武帝当然不是为了了解兵部发生的事,陆长亭隐隐中觉得,这其实是洪武帝的提点……陆长亭便也就虚心受了。连带的,他见朱允炆的活动也就挪到一块儿了。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陆长亭累得清瘦了不少。 而也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陆长亭不仅见识到了洪武帝的种种手段,还来不及对洪武帝升起敬佩之情,陆长亭便又亲眼见证了洪武帝渐渐衰老病弱的过程。 最宠的英年早逝,孙子还尚且稚,要想将孙子教成儿子那样的程度,还得付出更多的力……可洪武帝的力实在不够分了。家国大事,培育孙儿……生生将他拖垮了。 洪武帝又一次病倒在了朝堂之上,虽然已经是第二次了,但众人还是免不了惊慌起来。待到散朝之后,陆长亭身边同僚,莫不是面的忧心忡忡。 而这份忧心,在之后接连几天都见不到洪武帝踪影时被扩大了。 陆长亭也有些拿不准。 洪武帝驾崩的期竟然被提前了这么多吗?陆长亭强行制住心底的焦躁,照常往东去。陆长亭进门的时候,朱允炆呆呆地坐在里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侍郎。”朱允炆抬头看他,才吐出两个字来,眼眶便已经红了。 陆长亭只能将目光放得更温和些:“皇太孙莫要心急……” 朱允炆摇了摇头,紧紧闭住了。 陆长亭知道这样的时候,什么样的安都只会是不痛不的。之前或许还好,而这一次……应当是真的糟了。 陆长亭在东留了没一会儿,就被太监请走了。那太监是领他去见洪武帝的。 陆长亭心中重重一跳,他的手心都不自觉地伸出了汗来。 在这样的时候,洪武帝竟然要见他!洪武帝会是要说什么? 陆长亭正胡思想的时候,太监低声道:“陆侍郎,到了。” 陆长亭走到了殿中,也见到了洪武帝。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