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只见他们耳语,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下人们只暗暗道,就说嘛,主子与陆公子情甚笃,哪会有闹不愉快的那一?昨果然是陆公子做了噩梦,才面有不快吧。 “走吧,去见道衍。”朱棣淡淡道。 “嗯。”陆长亭往前走了两步,突然被朱棣一把拽了回来。 等朱棣握住了他的手,陆长亭才反应过来。哦,现在走路都要牵着手了。 怎么闹得跟幼稚园差不多? 不过腹诽归腹诽,陆长亭到底还是没有挣开朱棣的手。 反正……朱棣的手又宽大又炙热。握上去很舒服的啊。 下人们将陆长亭收拾好的衣物、书本带上,一同抬到了花厅中去。道衍站在花厅中,静静地等待着他们过来。见陆长亭和朱棣进门,道衍便迫不及待地上前鞠了一躬:“燕王殿下。” 朱棣微微点头,虽说脸上没什么笑意,但也没什么冷意。 “长亭可准备好了?”道衍问。 “还不曾用早饭。” 道衍笑道:“待你进了庆寿寺,我亲手为你做斋饭。” 陆长亭闻言便立即看向了朱棣,果然,朱棣眼底的冷意快要抑不住了。 虽然说陆长亭也很好奇,道衍能亲手做出什么样的斋饭来。但现在朱棣还在旁边呢……陆长亭摇了摇头道:“在府中用过饭再走吧。” 也不急在这一时。道衍略一想就答应了。 这便又在燕王府中多留了一会儿。 但总归都是要走的。陆长亭擦净了嘴,净了手,站起来身来。道衍已经在不远处站着等他了。 朱棣扣住了陆长亭的手腕:“四哥送你出去。” 陆长亭点了点头。 道衍仿佛不经意地扫了他们一眼,最终别开了脸。燕王手中权势渐长,脾气也更为狠戾了,这时候再催促,道衍毫不怀疑燕王会将自己剁开。 道衍走在前。 朱棣便牵着陆长亭走在了后面。 王府上下都知道陆长亭这是要去庆寿寺安心读书,见自家王爷亲自送了陆公子出去,他们不免在心中好一阵叹。真是兄弟之楷模啊!这般情谊深厚,在平民家恐怕都难寻得啊! 可见王爷是何等重情义的人! 众人一番慨,也为后毫不犹豫随燕王反动靖难之变埋下了种子。 当然,此时众人都还不知晓未来会如何。 走到王府门口去的陆长亭也没想到,朱棣的手下竟通过他待自己的情深义重,从而认定朱棣乃是个好主子,于是愈加忠义起来。 陆长亭若是知道他们的心思,肯定会忍不住道……这兄弟和媳妇能一样吗? 你见过断手断脚走街上的,但你见过不穿衣服走街上的吗? “上马车吧。”道衍出声道。 原来道衍连马车的都备好了。 朱棣面陡然一沉,牢牢攥住了陆长亭的手不肯松开。 陆长亭有些哭笑不得。 朱棣这个年纪的人,竟然还会做出这等耍赖皮的事? 陆长亭只得抬起小拇指勾了勾朱棣的掌心,情挑逗的觉袭了上去,朱棣立刻放开了手:“长亭……” 陆长亭瞥见了他眼底深藏的火焰。 ……一下就着了? 还真是……血气方刚啊。 陆长亭回手冲他勾了勾,示意他附耳过来。 朱棣自然听从地凑了过去。 道衍看着这一幕,脸微微发青。 “他也未曾说过,四哥不能上庆寿寺来啊。”陆长亭轻飘飘地道。 朱棣先是一怔,随后嘴角勾起:“长亭说的是……” 道衍见朱棣被陆长亭一句话就乐得换了表情,心底顿时有了点儿不好的预,但这预从何而来,他又摸寻不到。反正……反正长亭要去庆寿寺便足以。 陆长亭和朱棣分开来。 朱棣这会儿倒是大方地道:“长亭去吧,四哥等你回来。” 这话从朱棣口中这样平淡地说出来,道衍不由得微微惊奇,心底的怀疑顿时更浓了。 而此时有人疾步走来,高声道:“且慢!” 陆长亭回头看去,就见邹筑墨同罗贯中大步走了过来。 邹筑墨沉着脸,比朱棣方才的脸还要难看。这是怎么了?陆长亭心中不解。 不过等他注意到道衍神也多有不快的时候,陆长亭陡然间想起来,邹筑墨对道衍多有戒备,认为道衍品有异……所以这是不乐意道衍把自己带到庆寿寺去? 陆长亭还是很念邹筑墨这份维护之心的,只不过,这二人教育方式有异,眼下显然道衍那种带着强烈功利心的更为适合陆长亭。 毕竟陆长亭也并非为求学,而是为入朝。 陆长亭朝邹筑墨的方向拜了拜:“老师。” 邹筑墨脸稍稍缓和,问道衍:“道衍主持这是做什么?” 道衍神不变,冷淡道:“长亭乡试就在眼前,为师者,自然该尽心竭力教导之,以保长亭夺魁。” “留在燕王府不是照样学?” 陆长亭这时才从道衍眼底窥见了一点儿傲慢和轻蔑的目光,只听道衍缓声道:“你我教授之法有所不同,前期邹先生自然适合,但若到近乡试时,便是我更为合适了。先生以为呢?” 这一点自然是邹筑墨无可辩驳的。 相比之下,邹筑墨为人更正直。或者说,心眼更实在。他当然无法昧着良心说,你能的自然我也能。 燕王府门外骤然安静了下来。 罗贯中出了声:“道衍主持说的正是。”他比邹筑墨更见圆滑些,三言两语就将尴尬的气氛打破了,并且表示了对道衍此举的支持。 邹筑墨气得嘴边胡子都飞起来了。 陆长亭冲邹筑墨躬了躬身:“老师放心。” 邹筑墨微微皱眉,显然放不下心,总觉得陆长亭此去,会被道衍洗脑得三观全歪似的。 陆长亭先行转身朝外走去,僵局被打破,道衍也朝朱棣行了礼,跟着转身走了出去。邹筑墨当然无法再拦人,待陆长亭上了马车后,邹筑墨便也只有同罗贯中辞别朱棣了。 罗贯中瞥见邹筑墨的模样,道:“你在担忧什么?” “那道衍分明不是个好相与之辈!他是富有学识,但这人眼底浑浊,是个野心、腹功利的人物。长亭与他长期相,绝非好事。为人师者,自该竭力阻拦。只可惜……”邹筑墨面遗憾:“只可惜力量微小,无法阻之。” 罗贯中好笑地问:“你觉得你那学生是什么?” “是什么?”邹筑墨顿了顿:“傲,聪明。如鹰一般。” “你也说了,如鹰一般。哪里还需要你去心?” “可他这分明还是幼鹰啊。” “哪里幼了?” “他年少,易入歧途……” 罗贯中轻笑一声:“年少?易入歧途?你太小瞧你的学生了。能周旋于明朝王爷之间,都博得几分情。哪里是凡人?” 邹筑墨着脸说不出话来。 “你再仔细看看,那道衍在你学生的跟前,哪里有摆半分架子?谁牵制谁,恐难分辨。” 邹筑墨脸更加沉:“……怎会?” “如何不会。”罗贯中说到此,倒是没再说什么了。 邹筑墨陷入了一片沉思中,倒是没刚才那样生气了。 ———— 入了庆寿寺,道衍便立即让小沙弥收拾了院子出来给陆长亭。庆寿寺修缮得不错,入住进去倒是并不觉得简陋。陆长亭将东西一一摆置好,正待落座休息。道衍便进门来了。 果然没出他的意料,道衍当先便是一番考校。 随着时间推移,考校结束,道衍面上神温和,让陆长亭留在屋中后,他便不知出门做什么去了。 陆长亭在屋子里坐了会儿,发现庆寿寺内的景还不错。他站起身来往外行去。谁知道刚走到门口,便撞上了回来的道衍。 道衍身后跟着小沙弥,小沙弥似乎端着食物。 这不会就是道衍说的斋饭吧?他还当真是说到做到啊…… 小沙弥将食物摆放在桌案上,恭敬地退了出去。道衍示意陆长亭落座:“可一尝?” 陆长亭当然不会拒绝别人这样直白的好意,他手执起筷子,夹了点儿素斋往嘴里送。味道还不错…… 道衍笑着问:“味道如何?” “不错。”是真的不错。当然,和后世的素斋无法比拟。但放在这时候,已经足以笑傲群雄了。陆长亭心底暗暗叹了一声,看来庆寿寺的生活不会太难过了。 毕竟他离做乞儿的那段岁月已经过去太久了,还真没法再回去吃苦。若能过安逸的生活,自然是安逸更好。 “还有别的呢?” “别的?”陆长亭愣了愣,对上道衍的双眼,似乎有点儿期待的意思?这是等着自己夸他?多用点辞藻来夸? 陆长亭憋了憋,努力回想了一下美食节目常用的一些词语:“入口清香,令人口舌生津……” 道衍问:“味道没什么出奇之处吗?” 敢情他刚才白夸了,道衍都没听进去。 陆长亭淡淡道:“有,但言语难以描述殆尽。”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