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宜的脚步几不可见的顿了顿,因林曦步子小,倒也看不出来,不过两人手牵手,林曦却能发现他的异样,笑道:“可是意外?” “不。”赵靖宜摇头,“老师说了什么?” “他说国子监虽风气略为浮夸,但每届闱上榜之人亦是最多,进去于我有益,其内真才实学之辈会让我受益匪浅。” 这点赵靖宜认同,国子监为天下太学之地,师资最是雄厚,另外里面有不少学生来自官宦世家,同窗皆是人脉,林曦若要入仕,这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毕竟白家学馆不过小众而已。 赵靖宜正要为林曦详说,却听到后者道:“老师若是要入仕,这的确是最不引人注意的法子。” 这次赵靖宜终于停下了脚步。 以他对白老先生的了解,是不会对林曦明说的。 林曦似没有看到赵靖宜严峻的表情,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目光深幽如不见底的湖水,“纠结了半个多月,憔悴地老了好几岁,最终他做出了选择……他选择助你。” 赵靖宜瞬间明白林曦知道了! 一瞬僵直的身体内,那股忐忑顿时如风浪般翻涌澎湃,又带着难以抑制的期待。 他的野心实属大逆不道,若被他人发现必将众笔伐诛,万死不辞。他可以对白老先生袒,却不敢告诉林曦一分一毫,生怕林曦以逆贼的目光看他。 如今他自是能够装傻,然而心中总是带着希望,若是林曦接受了呢,甚至愿意支持他? 一个念头闪过,赵靖宜终究不是逃避之辈,他往前了一步,轻轻地又坚定地握住林曦的肩膀,哑声道:“你如何作想?可觉得我大逆不道其心当诛?” 昏暗的灯光一跳,一隐一亮,林曦的神情未变,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清澈的目光回望他,声音低低却清晰地回答:“你比那两个更合适。” 瞬间,赵靖宜的眼角发红,觉从四肢百骸中生出了无穷的力量,注入到内心那翻涌的波涛,卷起更高的海浪,让他产生一股仰天长啸的冲动。 不过夜深人静,终究不合时宜,赵靖宜最终还是将这股澎湃凝成一声叹息,“林曦……” 眼神中是说不出的情深意切,林曦微微轻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说:“你往前走,决定了便不要回头,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公义,只需不辜负助你盼你之人,将来自有后世评判功过。” 这一句话堪比千军万马,让赵靖宜最后的一点顾虑消失,只留下那坚毅的决心。 那晚两人终究什么也没做,赵靖宜觉得只要看着林曦便能心意足,其余的一切皆淡去。 再次站在东厢房门前,林曦忽然转身对赵靖宜说:“谨之,你心悦于我,我亦然。人生在世,韶华白首,不过百年,总会有珍惜和不愿错过之人,是以虽前路渺茫,充变数,我也愿意为之一试,争取你的一世陪伴,偷得这浮生愉。可是没有谁能无怨无悔漫漫等待下去,你的承诺,我放在心上,我不要求你给予兑现期限,只是你要明白,你的期限越久,被我抛下的人伦礼仪,它们加诸在我身上的枷锁就越沉重,你若解不开,终有一……林曦只能自请剪断这牵绊,向这世间低头。” 林曦最后看了看赵靖宜,浓重的黑暗,那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 “你回去吧,这便歇下了。” 谁都知道,这个世界从来不是谁离不开谁,时间皆能冲淡一切的至死不渝。 他转身便进了屋子,服侍的丫鬟了上来,替他下披风,换上寝衣,洗漱整理。 站在厢房门口的丫鬟左右为难,王爷一直站在门口又不好当着面关上门,这实在太大不敬了。可是一直敞开着又如何让林公子好好歇息? 丫鬟正斟酌着询问,却听到赵靖宜沉着声音说:“你们好好服侍,夜里冷,仔细别让他着凉。” 这个丫鬟也在王府待了几年,第一次听到睿王爷如此周到地吩咐照顾一个人,一时间有些惊讶。 然而当她慌忙领命行礼时,却发现睿王爷已经转身离去,那背影依旧坚毅果决。 “喝兵血,刮民脂,夺国利,这怕是来钱最快的三种途径。只是重兵镇在西北,由师兄一手掌控,北伐期间皇上又极为关注,粮草充足是以战事才会顺利,没人敢伸手盘剥。而三年前江南贪污案风波还未过去,如今两位皇子倒也不敢大肆敛财谋求税银,能打注意的也只有赈灾银两,只是钦差会换,就这几年来看外遣的钦差皆非两王之人,显然皇上已不太信任这两位,能暗中作的并不多,不仅并非长久之计,而且极容易被抓住把柄,丢了手中权力。是以两位皇子若是需要源源不断的银子来扩充人脉,定然得寻其他之法,国之利之大,此等惑难以抵挡。” 林曦坐在白老先生的对面,接过纸笔,着墨在纸上写着分析道,“观之蜀王丢了江南银库,那一年似乎有些拮据,可这两年又开始大方起来,并不像缺银钱的样子。再看梁王,因账本未明,江南势力已有所收敛,可依旧手头宽松,可见还有另外的银库。不过凭这两位的心,想必绝对不会是什么正经行当。” 林曦写得飞快,写到疑惑之处微皱着眉似在思考,不一会儿又舒展开来,白老先生面复杂之,心情一时之间难以言表。 他的小徒弟不过一晚也上了贼船了吗? “曦儿。” 林曦抬起头看着白老先生,“老师?” 却见老先生肃容敛目,正道:“你先放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老师以为学生还能置身之外?”林曦吹了吹纸上的墨,然后放在白老先生的面前,“请老师指教。” 他还真没什么好指教的,这不说得头头是道的么,而且自己都难以保持正心,如何告诫学生需立身方端? 赵靖宜虽是武将,可在士林中一向口碑极好,这功高盖主一说在他再次还兵权之后便销声匿迹。皇上与太后多次想要指婚名门,却一直以守孝之名推却,如此知礼懂礼,说实话白老先生还惊讶,也极为赞成。在这忠孝节义重于天的世间,这两个举措无疑为他赢得了世人赞誉,要知道各种礼仪在皇室这里就容易变成权宜行事。 而林曦年轻,若是被忽悠也是有可能的。 白老先生下意识不想猜测自己的大徒弟会为了他选择而将小徒弟拉上贼船,可是他还是要问清楚。 “你如何得知此事?可是那你师兄他对你说了什么?不许隐瞒,一一道来。” 那就纠结情的事情去了,这件事不过被证实了而已,林曦哪能直言,说不得白老先生直接改了主意,找赵靖宜拼命去了。之前的知礼懂礼立马能变成荒唐下。 于是他摇了摇头说:“老师一直隐瞒于我,可毕竟你我师徒相处三年,您的心思即使学生猜不到全部,也能料个七七八八,师兄什么也没说,不过听我试探了心思罢了。” 白老先生颓然,用难过而又自责的目光看着林曦,后者安道:“老师何必如此,自古鸟择良木而栖,人则明君而臣,师兄怀开阔,行事章法有度,威望极高,若有幸大夏与他,□□辉煌之期便可指可待,试想若是最终由蜀王或梁王登得大宝,老师可有想过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得,这是反过来自己被劝说了? 白老先生看着神采飞扬,一个劲为赵靖宜游说的林曦,一时间无话可说。 目光落在林曦房子啊他面前的纸上,最终他说:“铁、马、盐、茶,如是而已。” 第110章 宜景兄友妹恭 夏景帝在位二十余年,从未出过京城半步,最多夏里到避暑山庄纳纳凉罢了,兢兢业业到如今才有的现在繁华昌盛的大夏朝。 他不过想外出半年看看这在他治理下的大好河山而已,朝臣居然一个个都反对! 更甚至还敢趁机提议皇太子! 哼!皇太子! “朕可还活得好好的,这一个个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效忠新主子,可真是朕的大忠臣呐!”夏景帝慢走在后里,身后跟着长长的御驾步辇,来公公于他亦步亦趋的跟着,手里捧着厚厚的大氅,默默无言。 皇帝不过是因为那大朝会之后,朝臣坚持不懈,请封册立皇太子的事而心怀不罢了。 “哼,也不看看这两个哪有什么储君风范,什么公正公允,什么礼贤下士,什么国亲民……呵呵,还真敢写,也不怕折了骨,他们是什么德行,朕难道不知?” 夏景帝忽然站住,转身朝来公公摊摊手臂,脸上尽是不和嘲讽,“十本奏章九本盯着太子之位,全国上下朝文武就没其他什么事可做了,嗯?” 来公公赶紧朝身后挥挥手,让步輦及随行女太监离得远些,然后小心地笑道:“皇上您说笑了,两位殿下哪有您说的这样不堪呢?您啊,就是太严格了,殿下是皇子,天下表率,所以您才觉得做的还是不够,再学学,过个几年就像模像样了。” 夏景帝闻言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是啊,他们是学的太好了,连朕的后妃都听着风声说好话呢。” 在这冬里,夏景帝的这一句让来公公却吓得浑身冷汗遍,赶紧弯低头,求饶道:“皇上赎罪,是老奴说错话了!” 他怎么就忘了,皇帝刚从玉翠败兴而出,可见玉昭仪娘娘说了什么不适当的话惹了他龙颜不悦,甩了袖子脸沉地出来,连步辇都不坐了,才最终溜达到了御花园散心。 来公公只觉得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扑通通跳的没个章法,只能暗暗苦笑。 最近皇帝被这事吵得心烦意,贵妃和贤妃就不必说了,连不相干的后妃都牵扯进来,简直是老寿星上吊嫌命太长。 太子之事是能随便议论的吗? 来公公伺候多年,心里明白如今的皇上早已不似当年的年轻力壮,越发老态如今看成年的皇子总是不是鼻子不是眼睛,而两位皇子也的确不太像话。 心想着今怕得吃到苦头的时候,夏景帝却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那颗心快速地安定下来,不庆幸圣宠依旧,来公公连忙跟上去,小声建议道:“皇上,不如去宜景坐坐?小公主如今是一一个变化,前些子淑妃娘娘还教小公主认字呢,听说已经学会了好几个,可是聪明伶俐,若是见到您笑得肯定格外开心。” 说着这个老来得女,那是真的宠到天上去。再不高兴夏景帝闻言还是忍不住出了个笑容,“那就去吧。” 来公公忍不住松了口气,赶紧给他披上大氅,再走下去若是着了凉他可就万死不辞了。 说来还是睿王爷聪明,表了态合了皇上,太子之事一字不漏,直接以继续守孝之名避回王府去了。 宜景,顾名思义,自是景分外人的。 一路走来,白雪皑皑挂枝头,又凝成冰晶,有棱有角,剔透晶莹,又点缀着朵朵寒梅,别为一股冷香扑面而来。 来公公正要唱名便见夏景帝挥了挥手,于是默默住了嘴,随着走进内。 门口有两个人正扫着雪,见到皇帝脸上闪过一道惊喜,正要高喊便被来公公喝住了,只能匍匐跪于地上。 夏景帝没有管这些,只是门路地走进正殿内。 “人之初——” “棱子——” “本善——” “本散——” “十七妹,舌头要翘起来才能读得准,人,人,人……你再试试看。” “棱,棱,棱,咯咯……九哥,会了会了。” 夏景帝都能觉赵靖宇扶着脑袋无可奈何的样子,顿时郁闷的心情一扫而空。 “靖宇,你妹妹还小呢,闹着玩罢了,坐一会儿就没了耐心,你且放放,来,尝尝这碗莲子羹润润嗓子。” 这是淑妃的声音,听起来依旧那么柔顺。 “娘,棱子,娘。”小家伙还不乐意了,歪着母亲,便听到淑妃哄到:“知道啦,就你的棱子最了,快吃吧。” “九哥,九哥。” “别闹你九哥。” 等夏景帝从外殿走进来,正好看到他的两岁幼女正扒着小儿子的手臂。只见九皇子放下碗,将妹妹抱起来置于膝上,再一口一口地喂她,还耐心地接过女的卷帕擦拭她的嘴角,动作之练,可见不是第一次了。 不过夏景帝却是第一见到如此手足情深的画面,一时间心里百集。 “皇上,您怎么来了?”淑妃回头就被夏景帝吓了一跳,连忙将玉碗给女,赶紧了上去,心里不恼怒在外伺候的人。 里面立刻齐刷刷地跪了一地,九皇子抱着十七公主有些不便,夏景帝摆手阻止了他的行礼,“朕没让通传,不必行此大礼。” 说着伸手接过了有了父皇就不要九哥的十七公主,“琰儿刚才做什么呢?” “三字经,三字经。”十七公主说话还不利索,一直两个字两个字地蹦,如今好不容易会了三个字,如同献宝一样开始背那每一句准确的三字经。 “棱子——,子……散——”背完眼巴巴地看着她父皇。 六个字只对了一个,赵靖宇将头低得低低的。 不过夏景帝还是开怀道:“好,吾儿聪慧,父皇该赏,奖励些什么呢?”说着看向当个透明人的来公公。 来公公嘿嘿几声笑道:“皇上,前些子北疆的礼单里不是有匣宝石吗?虽平常了些,不过胜在个头大,晶莹剔透,打磨的也光滑,五光十公主定会喜的,把玩的时候也不怕割手或了。” 宝石在里头真不算什么,然而那匣子里可不算小,眼鲜各种各样放在一起,是个女人都会喜,价值可算连城。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