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阿古沉稳的声音响起:“五个。主君,经此一事,幽影卫中应该再无内鬼了。此次主君伤势凶险,三人想要借机行刺,另外二人则是想要传递消息,都已被属下控制了,等待主君发落。” 桑远远的视线落在了窗棂那缕藤蔓上——她又开启了远距离窃听模式。 “好。”幽无命轻轻咳了下,“埋了。” “是。”阿古道,“截杀桑氏之事,与旧王余孽有关。伪造的谕令上,盖的正是失踪的旧王印。多亏了桑王女提醒,属下才赶在他们销毁证据之前控制住局面。是属下大意了,这几没有盯紧边关军,才会捅出那么大一个娄子!请主君责罚!” 幽无命笑道:“你掌刑多年,何必问我。” “是,属下稍后便自领一百。主君,此次之事,天都尚无任何消息,是否先行备战?” “可。” “几个逆贼已拿下了,正在受刑。”阿古的声音带上一丝担忧,“那些被蒙蔽而犯下大错的将士,该如何处置?” 就怕又听到那两个轻飘飘的字——埋了。 幽无命笑道:“杀了接引使么?赏。” 端的是狂妄至极。 “是!”阿古道,“主君还请好生养伤,此番实在是太过凶险!您自封心识疗伤九,可把那些小废物们吓坏了。属下也吓得不浅。” 他好像犹豫了一会,又问:“主君难道就不担心……属下会对您不利吗?若属下也是叛徒,那……” “那你已身首异处。”幽无命的声音平静无波,“去吧。” “嘿,嘿。”阿古道,“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 寂静片刻之后,幽无命的声音缓缓飘了出来。 “去不去看小桑果洗澡呢?” 桑远远:“……” 她赶紧爬出池子,换上女侍为她备下的新衣,推门出去。 女侍直直把她带到了幽无命的寑殿。 只见他倚在温玉靠枕上,松松地披着件袍子,膛半敞,箭伤仍在渗着血。 见到桑远远进来,幽无命愉快地眯起眼睛,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桑远远走到他身旁坐下。 他‘刷’一下,把一张文书递到她面前,长指斜斜地点着一行字,道:“小桑果,你当真是这般寻死觅活,非要和我在一起么?等我提亲都等不得?” 桑远远吃力地辨认着文书上的字样。 上面记载的便是她用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幽军放人的始末。 他倒好,断章取义,说她死活要赖着他。 “你还有心思取笑我,”她道,“还不赶紧想办法了结此事?你现在,哪有实力与天都作对?” 他探出长臂,把她拢到了身边,开开心心地说道:“死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在死前能和我的小桑果共赴巫山,牡丹花上死……” 桑远远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雪白的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她气咻咻的样子让他更是心情大好。 他闷笑起来。冰凉的动一下,再动一下,好似在亲吻她的掌心。 她头皮发麻,急急收回了手。 幽无命笑得愉快极了,他凑了上来,覆在她耳畔低低地道:“这有什么好害羞。小桑果,你知道么,那一,若不是遇到一点阻碍……” 他意有所指,目光仿佛带着温度,在她脸上灼来灼去。 “我早已经进去了。” 最初她还愣愣的,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等到反应过来时,只觉浑身血都涌到了脑门,恨不能抓起他身后的靠枕,摁在那张可恶至极的俊脸上。 “韩少陵当真是没用,”他还在那里笑,“便宜我了。” 她恼羞成怒。想走,手腕却被他紧紧攥住。 幽无命一脸惊诧:“小桑果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的是闯进那阵中救下你——韩少陵不是也身在姜燕姬的中么,这英雄救美的好事,竟便宜了我。小桑果在气什么?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桑远远可信了他的!他方才那里气的模样,说的分明就是…… “我要和父兄联络!”桑远远闭了闭眼,道,“他们一定担心坏了!” 幽无命松开她,抬起双手,大大地比划了一下。 “我已给岳丈送去这样多的玉简。” 桑远远稍微定了定心。既然已送出玉简,那便只能等了。 她的视线忽地落在他敞开一半的宽袍上。 他有肌,线条极畅,丝毫也不显突兀。细布包扎着箭伤,距离心口不远不近的地方,赫然印着一枚紫黑的手印。 她想起小五说,他中了一记毒掌,又挨了一箭。 这枚掌印很是小巧,一望便知道出自一个女人的手。 幽无命低头看了看,随手拉拢了衣襟,懒洋洋地瞥着她,道:“这么馋我?” 桑远远:“我只是在想,你有多久没有洗澡了。” 幽无命:“……” 她的角浮起一抹得意,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笑,晃得他有些头晕。 他略缓了片刻,一条胳膊重重搭上她的肩。 “正好,伤患需要帮忙。” 桑远远:“……” 她被这个看着瘦,其实沉得离谱的病患押到了温泉殿。 褪去松松垮垮的外袍,他只着一条中,踱进泉水中,倚坐在池壁边上。 包扎伤口的细布被水浸,桑远远有些束手无策。 他随手把它扯下来,扔到一旁。 “下来。” 桑远远犹豫片刻,穿着衣裳就下去了。 池中多了一个人,温度好像更高了一倍。她盯着他的伤,看见有丝丝缕缕的鲜血从那正在愈合的创口边缘渗出来,蜿蜒而下,散在热池中。 伤口旁边,紫黑的掌印扎眼得很。她不暗想,能近距离、正面伤到他的女人…… 他笑地拉住她的胳膊:“放心,不是相好上去的。” 桑远远幽幽叹了口气,用布巾沾了水,小心地替他清洗伤口附近干涸的血迹。 她的神情太过专注,动作轻柔至极,干净利落地替他清理了所有血痕,丝毫也没有牵动他的痛处。 他知道她其实是紧张的,光洁的额头上渗出晶亮的小汗珠,滚到眼睛里,她只随意眨了眨,动作没受任何影响。 虽然她只是个灵隐境的入门小修,但她还是笨拙地将木灵蕴尽量凝在掌中,阵阵浅淡的木清气轻拂着他的伤,极熨贴。 她珍而重之的模样,就好像……他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哦,最珍贵的宝贝。 最珍贵的宝贝……吗。 他的双臂不知何时偷偷环住了她。 “小桑果,”他的声音变得空沙哑,“他们说,男人一旦得到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便不会再珍惜。” 她动作一顿,抬眼望他。这是……犯病了? 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目光透过她,不知望到了什么地方。 一手指缓缓挑起她的下巴,他目光空空,略带些茫然地靠近她。 “所以,”血不足的薄轻轻一动,“让我得到你,然后,将你当作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宠你,给你一切最好的,如何?” 桑远远慢慢抬眼看他。 见他角浮着一抹诡笑:“不要这样引我,不要试图走进我的心里,若是再让我为你心一次,我就杀了你。” 他的视线缓缓聚焦,冷冰冰地落在她的脸上。 这一瞬间,桑远远觉周身的热汤全部结了冰,冻得她轻轻地战栗。 她有种奇异的直觉,自己已不小心,触到了这个疯子真正的逆鳞。 她做了什么? 她睁大眼睛,回忆片刻,却不记得自己方才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不就是帮他洗澡吗? 不是他自己要求的吗? 她抿了抿,着他的目光,委屈地说道:“那若是,你得到我之后,非但没有腻烦,反倒更加珍惜了,又该怎么办?我不想死,我只想好好和你在一起。” “和我在一起做什么?”他幽幽道,“生孩子么?不,我不会要那种东西。小桑果,总有一天,你会不喜我了,到那时,若我已经喜了你,那该怎么办?” 她嘴刚一动,便被他用一冰冷冷的手指抵住。 “嘘。你是不是想说,你会一直喜我,直到死?”他的脸上浮起了假笑,“若是这样,不如现在就杀了你,以免它将来变成一句谎话。” 她凝视着他。 那对冷冰冰的黑眸下,仿佛深藏着一丝脆弱。有一点穷途末路般的悲凉。 这个人,太不正常了。 “这样好不好?”她抬起双臂,轻轻环在他的颈后,道,“我每醒来,都会告诉你,今对你的喜,是否与昨一样。一一,若是到我死的那一天,它都没有变化,那你便信我是一直喜你的。” 他的眸中浮起一丝清晰的震颤。 漂亮的眉峰轻轻一蹙,好似接到了一记难以抵御的大杀招。 片刻之后,他闭上了眼。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