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又想干嘛 殿嗡嗡议论随着唱礼太监一声退朝嘎然而止。 刘乾兜着腹腹诽,不理旁人试探或示好,径直出回府。 陈喜则兜着腹八卦,径直回皇子所,遛着大黄小黑动静不小,念浅安打眼瞧见,探出窗扇嘘声道:“有事去东厢房说。” 九皇女睡得香甜,勾出七皇女的瞌睡虫,姐妹俩大头碰小头正同榻而眠。 画面太温馨,令人不忍打扰。 念浅安无声做口型,示意远山近水留守次间,带着小豆青转去东厢房,抱起小黑一顿,“怎么样?金銮殿是不是为魏大都护的新任命吵翻天了?” 陈喜揽着大黄也是一顿,皱起脸道没吵成,“几道任命事先连点风声都没有,皇上明摆着不打商量,也不打擂台,那份一语定乾坤的龙威,震慑得老大人们愣是不敢吱声。刘大家倒是有本要奏,还没开口呢,也叫吏部尚书的官帽子砸得收了声。 余下文官即便有意主和,还得先掂量掂量自家脖子够不够硬呐?午门刚斩杀一批罪官,刮进金銮殿的风都带着血腥味!本来最能说的文臣个顶个沉默,更别说指着军功进阶的武官了!武官要说不打仗好,那不是和皇上过不去,那是跟自个儿过不去!” 他边说边比划,明明道听途说,偏学得惟妙惟俏,小豆青忍俊不住,抓把果子给陈喜,“刘大家新官上任,哪好意思转头就和皇上唱反调?余首辅也是新任首辅,多半也没做那出头椽子吧?” “那可不!”陈喜咬口果子语调嘎嘣脆,“余首辅能吵吵能打架,那是对着魏大都护,对着皇上哪儿能呢?余首辅不出声,刘大家的奏本没递成,一散朝两位大人朝食也不领了卯也不点了,前后脚都出了。” 皇上表完态就玩冷暴力,晾着着朝臣,今天连留内阁议事都省了。 念浅安挠完小黑挠挠脸,“魏大都护又进谢恩了?” 陈喜忙咽下果子,“皇上免了谢恩这茬,特意待魏大都护、魏同知、魏郎中休整两天,择好上任。” 说是择上任,其实是说尽快上任。 魏明诚仍留京为官,魏父和魏明忠却得一个往西域一个往川蜀赴任。 早知如此,就不该急着堵魏父。 堵一次师出有名,堵两次就莫名其妙了。 念浅安暗暗扼腕,很快将心思转到实事上,“回头算善堂账目时留一笔预算出来,我另有用处。” 陈喜自然领命,留大黄小黑窝在念浅安脚边陪写陪算,自去外院见准时报道的户部侍郎。 户部寺郎奉皇命辅助善堂一事,进了六皇子院哪敢摆谱,瞧见陈喜就抱手招呼,“喜公公还不知道吧,皇上刚回御书房,就召见了礼部尚书和宗人令。” 这两位凑一块面圣,总不会是陪皇上纯喝茶的。 皇上又想干嘛? 陈喜心里惊疑,嘴上不接茬,户部侍郎同样讳莫如深,转口说起差事。 二人跨进账房聊善堂,送走天使供好圣旨的魏无则跨出祠堂看向陈氏。 魏明忠魏明诚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地领着各自媳妇悄声飘走。 陈氏望着儿子儿媳的背影,语带喟叹,“幸好孩子们自小懂事孝顺,否则哪家孩子像明忠哥仨似的,随你要黑要白,半点不打折扣地照你安排好的路走?明忠媳妇心宽,难为明诚媳妇也半点不因家里起落而动摇。” “孩子们懂事孝顺还不是老子娘教得好?”魏无缓步走向陈氏,“臭小子们因我而背负十几年污名,权当今生我欠他们的债,来生我再还他们就是。” 儿女都是前世的债。 今生欠债来生还,再做一世家人正好。 话中纠着希翼和歉意,陈氏看着魏无笑,语气半嗔半怪,“儿子是老子教的,女儿是娘教的。我的安安我最知道,安安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不会怪我们骗她瞒她。” 说着轻靠魏无肩头,落向祠堂内的目光定定停在一块小小牌位上,说到魏明安时声音又低又涩。 魏无垂眸低头,美须微翘,“安安那子,说好听叫慧黠,说难听叫滑头。当初闹得明诚媳妇不安生,活赖皮做派。她如果还活着,只怕不但不会怪我们,还会为我的抱负叫好助威,想方设法出力呢?” “哪有这样排喧女儿的父亲?”陈氏上魏无神采粲然的双眼,嗔怪更甚,眼角酸热也更上一层,“我的安安自然与众不同。一眨眼二十几年,安安走了,你也要走了。” 此走非彼走,魏无自然不会忌讳,反而笑叹着轻声道:“当年桂榜提名簪花游街,也是这个时节这样的好天气……” 从那一天起,他就不再为自己而活,只为皇上而活。 他还记得大登科后小登科,挑起陈氏红盖头的那一刻,他看着她青涩而羞怯的笑模样,身心都被红烛照得又暖又软。 短短刹那,仿若一生。 他想,他会和她举案齐眉、生儿育女。 但这辈子前半生,他注定委屈她。 还有那个生下来就体弱多病,却依旧明媚快活的小女儿。 那样柔软,那样可。 从接过襁褓起,他就暗暗发誓,要让他的小女儿过得无忧无虑、干净清白,不要他的小女儿受一丁点烦扰。 他的女儿,他的安安,就像他心底最深处的一片净土。 净土却转瞬坍塌。 老天何其残忍。 老天又何其狡猾。 魏无眸底乍明乍暗,深深望进陈氏眼中,“六皇子为我求过情,就是对我有恩。往后你在京中,只管将中馈给明诚媳妇,闲来多往中走动。想来今时今,太后不会再因为我而嫌恶你。六皇子妃其人……可。” 这是弃四皇子而择六皇子的意思? 陈氏从不干涉魏无朝政上的任何决定,当即点头应下,“你放心,就算不为了你们父子几个,我也要为孙子孙女的将来打算,原本落下的际总要捡起来。六皇子妃那里,认真说来还曾在东郊有过集,虽说当时闹得不太愉快……我只拿她当皇妃敬着、当晚辈往就是。” 魏无眸微暗,默然一瞬语气似纵容似无奈,“也罢,人和人之间的眼缘有时胜过一切,你不必勉强自己。” 陈氏眉眼柔和,颔首道:“明忠媳妇带着孩子们一块去任上,明忠的行装我是不用心了。倒是你此去西域,哪些需要增减的还是列出张单子来才好置办……” 老夫俩商量着走出祠堂,正见魏无的长随头而来,“老爷!三公子刚从中递出来的消息,早朝时刘大家上奏不成,不知是有意主和还是不老爷外任,一时叫皇上撅回去了,难保不会再找机会发难,三公子让小的提醒您一声。” 魏无不以为意地摆摆手,“刘乾那老滑头得很,不会做吃力不讨好的蠢事。你让明义少闲心,我和他大哥二哥的事儿不用他分心多管,让他安心在军当好差。” 长随调头而去。 陈氏佯作不,“安安是小滑头,刘大家是老滑头,我看不论亲疏内外,谁在你眼里都是滑头。” 魏无老眼倏忽锃亮,捋着美须哈哈大笑。 刘乾也捋着长须哈哈大笑,“午门掉几颗新鲜脑袋,金銮殿缺了列班的罪官,就吓得殿朝臣不敢说话,竟连皇上的眼也不会看了!皇上圣心已定,我就是老糊涂了,也不会违逆圣意置喙战事,掐着这个节骨眼再参魏无!” 一早跑来刘家蹲守的念驸马挑眉不语。 座下是铺着软垫的石凳,手下是摆着棋盘的石桌,一壶清茶徐徐升腾着细袅热气。 刘乾袍落座,笑完他人笑自己,“原以为你暗我明,即为扳倒飞鱼卫出力,又为铲除朝中佞从旁助力,甚至为六皇子定下安安推波助澜,却原来你我不是下棋之人,而是和旁人一般,都是皇上手中的棋子。” 他们谋的是家族前程,皇上和魏无谋的却是家国江山。 格局一小一大,一局原来已身在另一局之中。 刘乾欣而慨叹,更多的是赏,“我忝居帝师,竟没能看透皇上不甘只做守成之君,更有不惧孝名有瑕也要夺回先帝所让失地的雄心壮志。” 手中棋子随话音落下,宽袖中不曾递的奏本吧嗒掉落,秋风吹开内页,竟也是雪白一片只字未写。 念驸马心中了然,抬手拂开奏本,紧跟着落下一子,“您何必妄自菲薄?皇上有枭雄之心,您亦是廉颇未老。否则岂会顺应圣心,带头不给主和派出声的机会,又岂会佯装因新任的吏部尚书职而退让?” “算你眼明心亮,说话勉强能听。”刘乾只有叹没有伤怀,似笑非笑道:“当年皇上命我出仕入阁,又让靖国公领军机处,怕是早等着应今天的景儿呢。文有我和余首辅互为牵制,武有靖国公稳坐头把椅,这朝中政务、京中防卫也就十拿九稳了。” 攘外先安内,本是题中之义,“魏无这臣做得丁点不亏。所有能预见的阻碍一朝釜底薪,皇上耳清静了,朝堂也清静了。要说皇上是温水煮青蛙,其中隐忍和魄力却也说得上破釜沉舟。” “要攻西域,必然要取道川蜀。”念驸马垂眼看棋局,沉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魏明忠这川蜀同知用处就大了。再有魏明诚在四川清吏司盘算赋税,加上罪官那批充入国库的家财,皇上这仗不缺人不缺钱,确实算得上万事俱备。” 刘乾抬眼看念驸马,胡须底下一声冷哼,“你都能在这儿纸上谈兵,想来皇上不光是利用魏无,而是真有心重用魏无。所谓将功赎罪,恐怕真是看中魏无文治之外的才能。” 念驸马同样心中,闻言却不干了,“魏大都护是钦点状元,我也曾是钦点探花,叔父未免太小看我。” 刘乾冷哼更重,“我哪里小看你?你要不是探花,我能同意安和嫁你?” 言外之意,探花看脸,他老人家相当高看念驸马一张好脸。 念驸马怒摔棋子,誓要和刘乾争个口舌长短。 二人私下正经不过三秒,远处候命的小厮却一脸正,近前报道:“里传出的消息,皇上召见了礼部尚书和宗人令。” 刘乾和念驸马眼神一碰,想法和陈喜神同步:皇上又想干嘛? 第273章 平地炸雷 刘乾挥退小厮,看向念驸马老眼微闪,“毅郡王族乃老牌武勋,权势地位虽比不上靖国公府,仍靠着老泰山的旧声望,一直在兵部观政没挪过地儿。珥郡王空有清雅才名,这么多年政绩实在平平。 和珥郡王同样才名在外的尚郡王,族宛平吴氏说破天不过是皇上家奴,生母静嫔出身婢,莫说助力,不拖后腿已是好的了。四皇子出建府已有月余,先生子后乔迁,乐平郡王爵的金册却迟迟未到手。” 此时说起诸皇子,显然意有所指。 “魏大都护赔上半生官途为皇上驱使,可谓不择手段的狠人。当年有朝臣提议立储,因皇上乃正统继位,魏大都护就提了一嘴六皇子,如今想来未必是无的放矢。”念驸马拈着棋子,落手迟疑,语气也迟疑,“转头却亲椒房殿。三年来更没少提携指点四皇子。 眼下魏家势力渗透川蜀,连任川蜀大都督的却是姜大老爷。虽是姜贵妃求来的体面,何尝不是皇上有意提拔姜家?姜大都督无才无能,届时还不是任由魏大都护指哪打哪?魏家父子仨若能将功赎罪,就少不了姜大都督的功劳。” 四皇子差在出身,母族族势力却不差。 “身为皇子,母族族不容忽视,更要看底下跟的是什么人。”刘乾一手捋胡须,一手点棋盘,“姜家盘踞川蜀多年,可以说皇上有意提拔,也可以说皇上早有心为战事布局。姜家好不好用,还在两说。但论起政绩,六皇子远胜四皇子。” 扳倒飞鱼卫的是楚延卿,铲除朝中佞的是楚延卿。 两桩大案无不震动朝野。 没有皇上默许,就没有楚延卿施展的余地。 即便皇上曾斥责楚延卿心狠手辣,仍不妨碍愿意实干的官吏向楚延卿靠拢。 刘乾一脸高深莫测,指尖白子重重落下,“棋差一招,局面尚未落定。皇上扫清障碍,为的是稳定朝政。朝中不敢妄议魏无是非,民间又如何?光稳定朝政不够,还得稳定民心。” 国立储君,民心所向。 念驸马一瞬晃神,手中黑子随后落下,“不如我和您打个赌?赌四皇子的乐平郡王爵更上一层,还是六皇子这唯一的成年光头皇子能颖而出?” 身为楚延卿的岳父,他自然押楚延卿。 刘乾吹胡子瞪眼不上当,“你赌赢了,就是念刘两家赢。我赌赢了,就是念刘两家押错注,我傻了才跟你赌!” 他表示赌局不成立,老眼一翻瞥见已分输赢的棋盘,胡子顿时吹得更高了,“念栩琨!你又在老子眼皮底下偷换棋子!” 念驸马使坏使得轻车路,不等刘乾踹过来就飞快跑走,经过小厮身边不忘温润一笑,“秋高气燥,回头记得给叔父换一壶菊花茶败败火。”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