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坐的单怀莎一路听下来,起初的好奇和疑惑早已不见踪影,此时见徐月重端正行礼,就嗔怪着笑道:“怪不得世子爷要特意请念妹妹来,世子爷说的这些别说姨母听不懂,我听着也枯燥,难为念妹妹竟能接的上话。” 徐月重哂笑,口中只道:“今天麻烦二位走一趟,是我的不是。” 他手下自有能人巧匠,但图纸是念甘然的,总要正经问过念甘然的意思,不能不告而用。 念甘然心下明白,于古人来说这些手艺多是不外传的,便主动道:“这图纸对我来说只是玩意儿,既然徐世子有用,只管拿去就是。” 徐月重便不多留二人,收起图纸让潜云代他送客。 他回了二进,念甘然和单怀莎出了客厅,却见徐之珠正在院里花丛中玩,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听了多久里头的谈话,见着二人出来,就小跑过来打招呼,抱着念甘然的手仰头笑,先谢过新玩具,又邀请道:“七夕节爹爹轮休,会陪珠儿逛夜市。念大姐姐也和姑母一起,陪珠儿过节好不好?” 念甘然摸摸徐之珠晒红的小脸,柔声应好,转头和单怀莎告辞,“徐世子那样郑重,老工匠那头还是别耽搁得好。我尽快回去待一番,也好给徐世子回话。徐夫人那边,还得劳烦单姐姐帮我告声罪。” 她公事公办,又委托单怀莎居中传话,单怀莎自然不会强留,送走念甘然主仆后,就往裴氏院子去。 落在后头的徐妈妈抱起徐之珠慢慢走,意有所指地打趣道:“大姑娘很喜念大姑娘?您这还是头一回邀人一起过七夕,到时候世子爷可陪着一块儿呢。” “念大姐姐和别人不一样。”徐之珠做完功课就跑来内书房,在徐妈妈的放纵下偷听过客厅谈话,闻言就眨着大眼睛道:“念大姐姐对珠儿好,但不巴结珠儿。见着爹爹时,也不像那些坏姐姐似的没话找话说,笑得丑死了。念大姐姐不和珠儿抢爹爹,珠儿就喜她。” 小孩子的评论标准,其实很简单。 徐妈妈哑然,看着徐之珠认真的小模样不由失笑。 这边裴氏问过首尾,打发走单怀莎后,也不由失笑,和连翘叹道:“念家莫不是风水好?出了个念六姑娘,越大越活泼灵动,现在又出了个念大姑娘,不仅心灵手巧,行事还端正大气。” “可惜是个姑娘家。”接话的是刚进屋的靖国公,他接过连翘奉上的热茶,坐到裴氏身边笑道:“我看过她画的图纸,就连于此道的幕僚、工匠也说念大姑娘构思巧妙、技艺湛。若是个男儿,倒能收揽一用,省得这样麻烦。” 裴氏越发失笑,“这么说你们爷儿俩的大事,还真用得上念大姑娘的机关?” 靖国公肯定地点头,“借了念大姑娘机缘的不单是我们。八皇子这几天没少往工部跑,也在捣腾新玩意儿。到时候不求和八皇子争风,兵部献礼至少不会落在六部最末。” 这个到时候,指的是皇上的圣寿,万寿节在腊月中,各部官员这会儿已经开始准备献礼。 靖国公位列内阁,任兵部尚书,听徐月重提起图纸上的机关,就决定试看看能不能改良旧物,兵部若是能推陈出新,皇上必定龙颜大悦。 裴氏不管爷们的公事,只心份内事,“不管结果如何,都是沾了念大姑娘的巧思。偏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们爷儿俩的公务不好大张旗鼓地谢她。如今看来,我把话说在头里倒是说对了,她那份酒水生意,我少不得多出点力。” 靖国公听罢原委,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个能干的。念家大房没人,她又和莎儿好,你替她撑正合适。” 等到单怀莎摆除服宴时,裴氏就当众直言:念甘然的酒水生意有她一份股,请在座宾客赏脸帮衬。 出钱与否入股多少不重要,重要的是靖国公府表明在背后支持的态度。 越是暴利的生意越是不好做。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酒水铺子新开,有什么不长眼的人来捣。 念甘然虽,却也坦然,只当裴氏为人如此,将投桃报李做到极致,遂也不推托,只觑空和裴氏就事论事道:“回头拟好分红条款,我再登门和夫人商议。” 期间除服宴如何热闹不必赘述,临到宴毕告辞时,裴氏一手拉着换上鲜亮服饰的单怀莎,一手拉着念甘然笑道:“过几天七夕,念大姑娘好好儿陪莎儿上街透透气。珠儿淘气,念大姑娘不必迁就她,左右有桂仪带着你们,只管让桂仪管教珠儿去。” 徐之珠倚在裴氏腿边嘟嘴,“珠儿才不淘气!” 念甘然笑着拍了拍徐之珠的脑袋,转眼看向笑立一旁的单怀莎,弯起眼应好,“那我就盼着七夕那天快点到了。” 转眼就是七夕,靖国公府的马车如约而至,停在永嘉候府的侧门等念甘然出来。 灯火阑珊处,只见徐月重高坐马上,车旁跟车的下人中,并不见单怀莎大丫鬟的身影。 念甘然的大丫鬟扶念甘然过门槛,借机低声道:“多半是事发了……” 照着计划,裴氏若是知晓市井言,断不会再放单怀莎和徐月重一道出门。 念甘然笑而不语,和徐月重点头致意后,对上探出车门的徐之珠,疑惑道:“单姐姐呢?” 徐之珠边拉念甘然上车,边解释道:“祖母喝醉了,留姑母在家里陪她。祖母让珠儿带花灯回去给姑母呢,念大姐姐快上车。” 念甘然偏头看一眼面无异的徐月重,抿了抿嘴不再多问,弯身钻进车厢。 这边徐月重打马在侧,护着车架扬尘而去,那边楚延卿正跨进荣华院,打眼见念浅安正垫着脚往树上挂灯,就上前一伸手,握住灯杆道:“松手,我帮你挂。” 第122章 一对二缺 “小表舅?”念浅安扭头对上楚延卿的侧脸,不无诧异道:“你怎么来了?” 看样子不像是又来送礼的,身边不见陈宝等太监、侍卫,只跟着个长随装扮的面生男子。 楚延卿不答,挂好花灯垂眼看念浅安,见她静立在点缀花灯的树下娇小俏丽,心里晃神,出口却没好话,“你这么矮,何苦自己动手,小心崴了脚。” 念浅安默默看了眼高腿长的楚延卿,决定不和耿直少年计较,呵呵道:“我还小呢,光这个夏天就长高了一寸多。” 她表示她还在长身体,楚延卿自顾不解:他明明是关心她,念浅安好像不太领情? 难道除了胖瘦,姑娘家也在乎高矮? 楚延卿思忖无果,干脆换了话题,“公主和驸马回府了?” “我娘我爹都在屋里。”念浅安只当他是特意来拜见念驸马的,将布置花灯的事给远山、近水,抬脚领路,“你要是晚来一会儿,就得去隔壁找我们了。” 今天七夕,于老夫人早两天就拿过节当借口,不放过任何能搅和安和公主和念驸马独处的机会,把人招了回来,可惜瞎子都看得出来,安和公主和念驸马在温泉庄子上过得相当滋润,安和公主那一身意藏都藏不住,被刺了眼的于老夫人少不得暗骂狐狸,又被气了一回。 气完越发不肯让安和公主和念驸马单独过节,放话要全家吃了就去隔壁陪她老人家。 于老夫人屡战屡战,但越挫越勇。 念浅安想到这里就好笑,楚延卿见她自顾自傻乐,情不自跟着翘起嘴角,见着念驸马才正行礼问好。 自念驸马回京后,这还是头一回正经拜见,楚延卿耐着子寒暄几句,就看向安和公主道:“我们早去早回,宵前我会送念六回公主府。” 这话没头没尾,念驸马刮茶盖的动作一顿,目光在楚延卿和念浅安之间打了个转儿,目询问地看向安和公主。 安和公主早听近水回禀过楚延卿和念浅安的七夕“约定”,痛快颔首道:“安安胡闹,你拘着她别跑钻,去吧。” 表情略懵的念浅安立即被楚延卿拖走,后知后觉的远山被留下,看着一脸得意飘走的近水只剩下干瞪眼的份儿。 念驸马也有点傻眼,“安安什么时候和六皇子这么好了?” 安和公主将二人和好的首尾说了,不无傲娇道:“太后盼着他们好好相处,小六也肯顺着太后的意思。小六现在对安安比对七皇女这个妹妹还好,我看以后还有谁敢说安安骄横任,不讨人喜。” 念驸马挑眉笑了笑,和安和公主携手去隔壁,于老夫人的屋里正热闹,乐见最疼的两个孙女自有际,只拉着念驸马坐到身边吃茶说话,笑看孙女们玩乐。 念秋然早一步过来应承周氏,晓得念浅安和楚延卿有约后并不失望,只安安静静地跟在念桂然、念桃然身边捉蜘蛛、投绣花针。 笑闹间有下人来报,“渔郡公来了。” 楚克现拜见过长辈,听说念浅安和楚延卿有约在先后先是意外,随即失望道:“我好容易清闲下来,还想着来找阿浅一块儿出门逛逛,倒白跑一趟。” 安和公主一看他这直话直说的实诚样儿就笑了,“不让你白跑,安安不在,你带秋然玩也是一样的。要是遇上安安和小六,正好一处做耍,回头也能做个伴一起回来。” 她见念秋然一回隔壁就束手束脚,有意放念秋然出门松快松快。 于老夫人能因安和公主不喜宗室,同样能因念浅安而喜楚克现,闻言并不拆安和公主的台,反而笑着赞同道:“你们小人家自在玩去,不用留在我这里受拘束。” 下首周氏如今心思都在一双亲生儿女身上,念然和念三老爷还在任上没回,念夏章正闭门苦读,哪里耐烦管念秋然,即不反对也不附和。 倒是姚氏心里泛酸:大房和公主府的光来不及沾,眼下三房的庶女都能沾渔郡公的光,凭什么落下他们四房的正经嫡女? 遂抢着推出念桂然、念桃然,盯着楚克现殷切道:“杏章今儿依旧得跟着他三哥读书,头先还吵着要泥人、花灯呢,正巧郡公带上她们姐妹俩一块儿去,给杏章买些小玩意儿回来,省得再来闹我。” 周氏暗暗撇嘴,于老夫人懒怠理会,安和公主无可无不可。 楚克现看不上酸腐的念夏章,对念家姐妹并无偏见,看在念浅安的面子上愿意带念秋然玩,闻言不在乎多带两个,快应好,拜别长辈后就带着念秋然三姐妹,打马登车往夜市去。 念浅安坐在楚延卿准备的车里,也正在去夜市的路上。 她看了眼弃马坐车的楚延卿,表情不懵了,“所以,你这是怕我不答应就先斩后奏,强行和我约会?” 楚延卿觉得约会二字十分顺耳,忽略强行二字偏头一笑,“你不是逛街?多个人陪你逛街难道不好?” 清风说了,光送礼不够,还得找机会在对方跟前晃,加深印象和份量。 “你看上什么只管说,我买给你。”楚延卿谨记清风的话,追人就要花钱大方,“就算我带的钱不够,林松那里还有。” 笑得这么好看,算不算美男计? 还拿钱砸她? 简直……太上道了! 念浅安心里美滋滋:谢天谢地,楚延卿总算不干巴巴地送礼了,约会买买买什么的简直! 嘴里不动声地奇道:“林松是谁?骑马跟车的那位?” 楚延卿见她不闹不拒绝,心头一松,点头嗯了一声道:“他和陈宝分管内外,是我的暗卫。” “我还以为他是你的长随,原来是暗卫?怪不得要乔装。”念浅安先恍然,后揶揄,“这次这位是真的暗卫头子了吧?” 楚延卿略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次是真的。” 说着不给念浅安翻旧账的机会,凑近念浅安低声问,“想不想看我怎么变成’柳树恩’的?” 边引逗念浅安,边想清风还说了,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 既然念浅安是因为“柳树恩”生他的气,那他就用“柳树恩”来消除念浅安的芥蒂。 为了今天,他私下没少练习,说罢摸出个小包裹晃了晃,“我易容给你看?” 念浅安确实好奇,看着楚延卿近在咫尺的致五官,睁大眼睛点了点头。 楚延卿见她一双眼睛紧盯着自己,又黑又亮的瞳仁倒映着自己的模样,心口莫名一跳,面上做出高深莫测的样子,打开小包裹,一样样往脸上加工。 拜私下练习所赐,他如今变脸变得又快又完美。 转眼间,原本美的五官就变得呆板平常,那道攀在“柳树恩”脸颊上的刀疤,依旧活灵活现。 念浅安啧啧称奇,“这是什么高级面具,居然连脖子和耳朵都不放过?” 楚延卿失笑,边留意念浅安的神边试探道:“现在再看这张脸,还生不生气?” 语气小心翼翼而不自知。 念浅安心里受用,嘴里不说生不生气,只故作惋惜道:“不愧是我喜过的脸,现在再看还是很顺眼。” 那到底还生不生气? 楚延卿先是疑惑,随即气闷:念浅安不仅笨,还不懂得欣赏!什么叫她喜过的脸,难道他原本的样子不值得她喜? 楚延卿想嫌弃她脑子笨品味差,张了张口却见念浅安不由自主地凑过来细看他的脸,滚到舌尖的话一变,鬼使神差地口道:“哪能轻易让你看出破绽?你要是好奇,可以上手摸摸看。” 念浅安弯着眉眼应好,伸出爪子戳了戳刀疤,“好硬。” 楚延卿不痛不,听她嫌弃手,就偏了偏头大方道:“刀疤自然硬一些。你摸摸别的地方,和真皮肤的触没有差别。”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