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建良枭首示众、家产尽数籍没,曹家年十八以上者充军至蜀地,女眷变卖为奴。 教坊司奉銮魏凝赐酒鸩杀,江南赈灾任上的邓嘉良、魏和婉夫为朝廷通缉要犯,邓家于羽城的家产、家人尽数下狱待审,相关官吏全部守押在狱。 江南连绵不绝的细雨,也在这一彻底停歇。 久违的朗一扫江南百信心上蒙着的那块乌云,江南各地的百姓们扎了写着“曹建良”三个字的草人,用石头殴打、用大火焚烧解气。 而江南这边的局势,也因为朝廷这一番雷厉风行处置贪官污吏、大臣的手笔,变得扑朔离—— 百姓不管京城里皇中那个黄金打造的位置上坐的是谁,只要他能够给大家伙吃上一口饭、穿上新衣,就是一个好皇帝。 百姓渴望和平,而不是连战火纷飞、战船横行。 而占据了夜城的同嘉公主、江俊等人,此刻在江南的百姓眼里,又有了几分“臣贼子”的模样了。不过龚安固杀戮成,江南人也陷入了一种左右为难的惘。 这一是乾康九年四月十一,距离乾康这个年号终结,还有一年零九十四。 也是这一夜里,江俊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他同凌武一路北上,直取京畿,兵临城下时,他横立马。城楼上的凌承面目可憎,而他嘴角那种似笑非笑、胜券在握的表情,让江俊恨得牙。 他立马弯弓,劲羽在手。 利箭出去,却直直地穿过了凌武的膛。 他惊慌失措,他几乎窒息。 嗓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江俊只能呆呆地看着凌武眼的绝望、口中眼中都出血来,指着他、张了张口,却被从后头扑杀上来的凌承的大将——白袍将军陈洛砍掉了头。 然后江俊就惨叫一声惊醒了过来,冷汗汗了中衣,窗外头夜凉如水,他却息急促、脸惨白、心跳不定。 门口,月照耀下来竟隐约描摹出了一个人的影子来。 江俊下意识地又惊呼了一声,手快速地摸到了挂在一旁的剑柄上,低声喝了一句:“是谁?!” 那人却动了动,清冷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似乎披着外头月华的凉意: “江公子莫怕,是我,系鸿轩。” 作者有话要说: 江俊:我杀了凌武? 系鸿轩:只是个噩梦罢了。 江俊:……可是那场面太真实了! 系鸿轩:公子最近都在打仗,又思念五爷,自然有所思夜有所梦。 江俊点点头,若有所思。 --------------------------------- 江俊: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思念五爷?!! 系鸿轩但笑不语:) ----------------- 谢大宝宝们,么么啾: 第105章 将军威武105 那个梦境太过真实, 让江俊大口着气、握紧了剑柄坐在上发了好一会儿的愣。 月光将系鸿轩那修长的身影勾勒在了门框上,黑夜映衬下, 楠木制的门框都被衬出了一股檀香木般的纯黑。 门框攒上的冰裂纹也随着系鸿轩的影子, 一同投在了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 月影下重檐, 清风散旧梦。 江俊抖着嘴、深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这才一一指头地缓慢松开了那差点被进掌心的剑柄。 长剑坠落在榻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上系鸿轩的影子也动了动, 不过江俊也同时披上了外衫, 下地来替系鸿轩打开了门。今夜的系鸿轩一反常态着了一身白衣, 原本带着疤痕的面庞被衬得更加苍白。 “江公子这是做噩梦了?”系鸿轩靠在门口,也不冒然踏入江俊的房间。 “嗯, ”江俊似是不好意思,摸了自己的鼻子一把,“系寨主呢?这么晚还不睡?” 系鸿轩勾起嘴角笑, 用眼神示意江俊看向不远处、院中桂花树下的一张小石桌。浅白的月光下,石桌上摆放着一个木质的牌位, 牌位前还有一壶温好的酒。 江俊一愣:“系寨主这是……” “今四月十二, ”系鸿轩看了一眼天空中将圆不圆的月亮,淡淡一笑, “是内子的忌。” “……抱歉, 系寨主, 我……” “不妨事的,我也是在陪内子说话的时候,听见公子房中有异响, 故而过来问上一问,”系鸿轩摆了摆手,面上的神情是与平不同的温柔:“内子……去了也有十年了,每年今,不管在哪里,我都要设下香案,陪他说上一会儿话的。” 十年? 遥遥看着那个小小的香案,江俊也笑:“没想到,系寨主也是个痴心人。” 系鸿轩嘴角微微翘了翘,看了江俊一眼,便往后回身去了石桌旁:“江公子若不嫌弃的话,一同过来喝杯酒吧,”顿了顿,他又道,“做了噩梦,一时半会儿也是睡不着的。” 看着他在石桌旁取出新的一只杯子斟酒、虚位以待的样子,江俊周身抑的气息突然就去了大半,他点点头,笑着走向了系鸿轩身边的位置:“是江俊从前错怪寨主了,江俊只以为——寨主是同烟波江上崔宁、崔寨主那样冷面无情之人。” “崔宁么……?”系鸿轩取了酒杯递给江俊,低喃道:“崔寨主与我是不同的,他天生沉疴又背负血海深仇,很多事……有心无力。” 江俊勾了勾嘴角,执杯与系鸿轩碰了碰杯,没说什么。 他不说话的时候,系鸿轩也没急着开口,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杯中酒,才把目光放空看向了远处夜下波光粼粼的尘湖,湖面上微风乍起,零星有渔火点点。 系鸿轩准备的酒偏甜,有些像是现代的米酒。这酒不像是系鸿轩这样生杀予夺的男人喝的,倒反像是在尘湖上那些画舫里准备给客人的甜酒。 左右被噩梦靥着了,一时半会儿睡不着觉,江俊觉得两个大男人月下枯坐着也不是个事儿,于是看了一眼那灵位上的“于月楼”三个字,主动开口同系鸿轩攀谈: “系寨主瞧着年纪与我们也是相仿的,恕我冒昧,十年……十年前,寨主和尊夫人……想必情好吧?” 不料系鸿轩苦笑一声,摇摇头道:“内子……其实,他生前……本没成为过我石鹏寨的寨主夫人一天,但在我的心里,早已当他是我这辈子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奈何……” 没想到系鸿轩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来,江俊蹙了蹙眉,等着系鸿轩接下来的话。 “内子他……其实,是个男人……”系鸿轩看了一眼江俊,低下头轻声道:“月楼,是他的艺名,他是在尘湖画舫上唱青衣的一个戏子,从前石鹏寨还没有成为第一水寨的时候,我总是上他那里去听戏的。” 没有人从一开始就是天下第一,也没有任何一个水寨从刚刚建立起就能够统领整一片的尘湖水域。 系鸿轩和他的石鹏寨能有今天,也是他凭本事一点一点挣来的。 但凡一个筚路蓝缕的故事里,总会有那么一些无奈的悲离合。比如系鸿轩将系鸿明送到了千崇阁,比如崔宁和赵墨梅终归没能相守在一起。 “月楼当时在尘湖上有一点薄名,他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打小多病,却生了一副好样貌。家中到底养不起他,只得买入了戏班子看老天爷赏不赏这口饭吃……”系鸿轩回忆道:“戏班主当时,只怕也没想到——他这么一个病秧子,险些要成为了尘湖的一大家,只可惜……” 江俊见系鸿轩的眸渐渐黯淡下去,也知道之后的故事定然不好。 十年前的系鸿轩不过是一个小小水贼,本领在高强,也敌不过尘湖上数十家水寨的联合围剿追查。 他要石鹏寨崛起,就势必要噬尘湖上其他水寨的土地;他要成为龙头,就必须踏着旁人的血尸骨、一步步登顶。 如此,必遭人嫉。 系鸿轩父母双亡,亲戚凋零,唯一的弟弟也已经被他送入了千崇阁当中。于月楼,很快就成为了他这位新任龙头,唯一的弱点。 “我……曾经想要接小楼入石鹏寨中,”系鸿轩的声音有一丝儿控制不住地颤抖,他捏着酒杯的手微微颤了颤,道:“可小楼不答应,他说,他要成为尘湖一大家后,披着凤冠霞帔,等着我驾着尘湖上最高、最大、最漂亮的战船去他。” “他还说,他要三媒六聘,他要在戏台子上举办我们的婚礼,他要让整个尘湖的人都看着我们在一起,让所有画舫上唱戏、唱小曲儿的歌女、戏子都羡慕他找了我这么个好夫婿。” 系鸿轩说着,嘴角带着笑,声音却哽了哽:“江公子,你知道太|祖皇帝同宁王顾宁杭么?” “知道啊……” “那你听说过尘湖一夜的故事么?”系鸿轩红着眼睛,看向了江俊,见江俊点点头后,他苦笑着看向了远处的尘湖道:“江公子,我们尘湖附近的百姓都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说当年太|祖皇帝同宁王两人最终是个曲终人散的结局,也是要怪这尘湖、祝不了有情人终成眷属。” “小楼……是为我而死的,”系鸿轩手指陡然用力,“呯”地一声,掐碎了那个白玉的酒杯:“死在了他最的戏台子上,身披着他最喜的那套喜服,凤冠披霓裳羽衣,为了我……唱了最后一台戏。” 系鸿轩说,十年前的四月九,于月楼被五六家他的死敌围在画舫中。死敌准备用于月楼的命威胁他。 而于月楼却从被死敌捉住开始,就冷静异常地站在画舫中开始唱起来。 “他唱了三天三夜,”系鸿轩望着掌心被碎裂酒杯扎出来的血迹,绝望地苦笑道:“唱到口吐鲜血也没有倒下,哪怕被那些人、被那些人捅了一刀又一刀……都没有停……” 系鸿轩说不下去,他顿了顿,望向江俊的时候,已经是泪面:“江公子,我带人杀出重围赶到的时候,你、你本不知道我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披着霓裳带着凤冠的美人,脸上挂着一抹自得的笑容,勉强靠在戏台子上脸苍白得可怕,原本殷红的戏袍,如今更是红得可怕。 红的血,烈的火,几乎一瞬间将整艘画舫点燃成了一个讽刺的喜堂。 血水在于月楼身下形成了一朵极其漂亮的颜牡丹,而他用最后一口气,搂着系鸿轩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勉强做成了一个亲吻的意思,竟还能笑着,调戏了一句: “系、系寨主,便、便宜了你,你,你要记着,下辈子……你……欠我一份……聘礼。” 回忆起从前的时候,系鸿轩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草草地说完了之后他做的事情,然后面上又恢复了那种面无表情的冰冷,看向江俊的时候虽然红着眼睛,可是情却已经全部收敛了起来。 系鸿轩只说,他为于月楼报了仇。 系鸿轩只说,他在石鹏寨成为尘湖第一水寨的时候,不顾众人阻拦,用寨子里一半的财富当做聘礼,驾着三层高的战船行至尘湖中心,给于月楼、下了聘礼。 系鸿轩只说,十年前他热热闹闹地娶了于月楼的灵位,从此每年的四月十二,都会带着于月楼最喜的酒,在月下陪着他说一会儿的话。 最后,系鸿轩笑着看向江俊,一双看起来气沉沉的眼眸里,重新蒙上了几分揶揄。他说:“江公子,这天下,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拥有相守的幸运。” 江俊眨了眨眼睛,心下唏嘘,为系鸿轩和于月楼的悲剧收捎,也为相遇容易难相守一叹。 “梦都是反的,江公子,”系鸿轩突然站起来,冲着江俊古怪地眨了眨眼睛:“无论如何,你比我同小楼幸运,系某才疏学浅,到底不是那个能为公子解梦解忧之人。” 江俊一愣,跟着站起身来,却发现系鸿轩抱起了于月楼的灵位突兀地准备离开。 “诶?” 话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这个,赠与江公子,还望公子能一夜无梦、安眠到天明。系某就不打扰公子休息了,明……明若公子还能起身的话,我们不夜城大厅再相聚。” 他说完,江俊手里就被了一个漂亮的小圆盒子,盒子盖上瞄着致的花纹。 还没等江俊明白这是什么东西,身就突然被人从后匝住了,悉的气息陡然间扑面而来将他整个人紧紧地包裹住,黏腻而温柔的亲吻密密地洒在肩颈: “还说没被俊小伙儿给勾去呢,都谈天说地、月下畅饮了,江公子,你可真不让本王省心——” 凌武?!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