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空口画大饼,莫非当我是傻子不成?”沈林再次朝他下盘横扫,咬牙道,“我做了那么多肮脏的事,陛下怎会轻易放过我?” “你既知肮脏,为何还要一错再错!” “我没做错!”沈林嘶吼着,像只发了狂的猛兽,“我不能破誓!我不能!更何况我父母孩子都在盛初寒手上,换做是你,难道你就能做个圣人了吗!” 景无虞听到此话,佩刀一滞,差点没躲开那一击,不知怎的,他忽然就想到了骆思存。 他在心里头问自己,若是盛初寒抓了骆思存来威胁他,他会如何抉择。 是像沈林这样不辨是非,与自己最初的信仰背道而驰,还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终究,他也不是圣人,面对这样万难的境地,其实也并不能旁观者清。 但他清楚的是,他同沈林,有着最本质的不同。 沈林懦弱,但他不。 就在两人打得忘我之间,突然从西城墙上跑下来一道身影,与此同时,孩子的尖叫声在这刀剑无眼的战场上响了起来:“爹爹!” 沈林混沌的眼神在这一刻终于重新清晰起来,他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眶一下便变得发烫,热泪蕴含在眼中,他收回银,朝孩子的方向奔了过去,“小君,你过来干什么!快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那名叫小君的孩子本不管不顾,直接抱着沈林高大的身躯委屈地哭诉起来:“爹爹,我好想你!我和弟弟妹妹们被关在好黑好黑的屋子里,没有娘亲和爹爹,我好害怕!” 景无虞也将佩刀收了鞘,随即跟着走过去,边勾起嘲讽的笑:“你是该哭,毕竟有这种卖国贼当爹,谁都要羞得哭鼻子的。” 小君圆圆的眼睛一瞪,从沈林怀里挣出来,推了景无虞一把,凶道:“我不许你这样说我爹爹!我爹爹是守护京城安危的大英雄,京城里那些人都说,他们能够平安度,全靠我爹爹神勇,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凭什么?”景无虞睥睨着他,“不如你自己去问问你爹,我说的话凭的到底是什么。” 小君头一扭,猛摇着沈林的手臂,心头那弦近乎摇摇坠,“爹爹,你不是什么卖国贼对不对?爷爷说过,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我和弟弟妹妹的好榜样,你没有变的,对不对?” 沈林哆嗦着,在他的追问下完全说不出话来。 景无虞将他的神看在眼里,适时出声:“你看看你的孩子,看看你的父母,他们会因为你所谓的愚忠自豪吗?若你还要一叶障目,自欺欺人,那么从今往后,你的孩子在别人眼里,就会被钉上‘叛国贼的儿子’几个辱的大字!一辈子面上无光,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沈林双手抱头,猛地怒吼出声:“够了!”随即瘫倒在地上,做着最后的挣扎,“你说可以对我之前所做既往不咎,可你不过是个世子而已,你别骗我了,你说的话怎能算数?” 景无虞抿了抿,正想着该如何令他信服,不料地面泥尘震动,似是有千军万马在向此处奔腾。 他微怔,神一动,而后抬起头来。 前方绣着雄鹰的景氏族徽和龙纹锦旗在风中飘扬,不断缩近距离,景无虞猛地瞪大眼,嘴抖了抖,双拳紧握,克制着心头的动,颤着声音道:“你看,说话作数的人,已经来了。” 沈林也望见了骆思桓和景弘所领的大军,他们的马蹄溅起泥浆,仿佛倒骆驼的最后一稻草,他埋首在小君的颈窝处,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是我错了!我降!军营统领沈林,愿降!” * 天大亮,北城楼下,即使是身着厚重的盔甲,也无法掩盖住盛初寒身上仿佛与生俱来的矜贵清隽,只是此刻,这张俊雅的脸上冷意凛凛。 已经这个时候了,宋康成和景无虞居然还如此沉得住气,难道他们真的要枉顾这一万俘虏的命,宁愿背负骂名也决意不降吗? 他心中有那么一瞬间看不到底。 为了掩饰烦躁,他命人提了十个俘虏上前来,朝对面高声喊道:“时辰已到,给我杀!杀到他们降为止!” 很快,一个个俘虏便倒在了城楼之下。 宋康成看到这一幕惨状,即使身经百战也不老泪纵横,但他终究无力回天,只得寄希望于景无虞,盼他尽快招降沈林,联合军营的人杀回来为这些刀下亡魂报仇。 也不知杀了多少个俘虏,就连盛初寒自己都看得麻木了。 但不知为何,越杀他心头却越是平静。 已经接连过去了快四,若今这城在攻不下来,那便不得不做好放弃占领京城的准备。 毕竟护城河说到底也不过十来米宽,这么几过去,骆思桓和景弘总能想到办法过河的。 似乎是怕什么来什么,盛初寒刚做了退兵的打算,一员大将便步履匆匆走来,面惊慌道:“七皇子,大事不好了!” “说。”盛初寒了眉心,声音淡漠。 “咱们安在军营的人传信来说,梁帝和景弘已经抵达了京城北城门下,沈林也已经被景无虞重新招降了!” 盛初寒微微一愣,“招降沈林?” 那大将连忙道:“说是景无虞找到了沈林家人的囚地点,将他们给救了出来。” 盛初寒手上的动作一顿,神情终于在这句话下有了一丝波动,他追问道:“还有其他消息吗?” “有,”大将道,“据说那地点是什么劳什子鸾公主发现的,只不过那公主却在进了暗道后便不见了!景无虞正派了人城在找呢!” 许多北蛮人一听到景弘二字便慌得不行,想是从前被景弘打怕了,然而反观盛初寒,不仅冷静如初,角反而还溢出了浅笑,“果真是有失必有得。” 他这话说得模糊,那员大将拿捏不准他的意思,便问:“七皇子,咱们要退兵吗?虽然咱们的十五万大军仍能与之一战,可若真的和他们硬碰硬,实在是不划算啊。” “……便依你之见吧。” 盛初寒背得笔直,清冷的眉眼扫过那座古朴肃穆的城楼,那后头的光景,他终究还是没能再看上一眼,良久,他表情有些恹恹,摆了摆手,“去将溧公主请来。” 闻言,那大将有些怔愣,不懂这个时候怎么还让一个女人来阵前,更奇怪的是,这七皇子不叫自己的夫人闺名或者王妃,反而直呼尊号,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他正动身,盛初寒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又拦住了他,“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先指挥着收兵。” 大将不明所以问道:“那这些俘虏还杀不杀?” 盛初寒淡淡瞥他一眼,“不杀你来养他们?” 大将眼皮一跳,冷汗直冒,再也不敢多问,那边手起刀落,又是一个人头落地。 明明是如此紧迫的情形下,偏生盛初寒离开的时候却走出了一丝闲庭信步的意味儿。 一路有士兵同他打招呼,都被他生人勿进的眼神制止了。 直到行至骆思茗的帐篷前,他的脚步才终于停下来。 光还是站在外头,都能清晰听见里头传来的低。 门口服侍的丫鬟见到他,早已吓得两腿发软,立时瘫倒在地,盛初寒噙着笑,那笑却冷到了骨子里。 他手掌往后扬了扬,那丫鬟便如遇大赦一般爬起来踉跄着跑走了。 屋内的两道声音丝毫未察觉到外头的异样,盛初寒在门口伫立许久,算着里头应当是事了之后,这才平静出声喊了声:“六哥,溧公主。” 里头的人乍然听到这声音,霎时静默了片刻,而后又是一阵窸窣慌张的穿衣声。 乌铎见自己被发现,便也懒得再躲藏,应声道:“何事?” 盛初寒抿了抿,语气不带一丝波澜:“来找六哥商量退兵之事。” “进来吧。” 盛初寒掀帘而进,为防看见什么污人眼球的东西,他一直低垂着眸子,更别提看一眼骆思茗。 直到确定两人无动作了,他才抬起头面无表情地朝乌铎道:“梁帝和景弘的大军已经跃过了护城河,正在往这边赶来。” 乌铎瞬间变了脸:“他们来得这么快?” “是我们攻势太慢。”盛初寒沉道,“京城是攻不下来了,退守到常州去吧。” 乌铎面难,盛初寒只有又将顾虑重新与他说了,他这才勉强同意。 骆思茗服侍乌铎起身穿戴齐整,平里总是透着清纯的美目躲闪着,藏了些羞和不安,她偷偷往盛初寒看去,生怕他生了气,谁知那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丝毫也不为所困,仿佛红杏出墙的不是他的王妃,完全同他无关似的。 她咬着下,方才那可笑的羞霎时便演变成了愤恨。 商量完正事,乌铎一双鹰眼饶有兴趣地盯着盛初寒,揶揄道:“七弟看到我在弟妹这里,竟是一点儿也不惊讶吗?” 他特意强调了“弟妹”二字,盛初寒微眯起眼,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做弟弟的,凡事理应让着些,哥哥喜她,拿去便是。” “这么个美人你倒舍得。”乌铎面带得意,而后目光审视道,“这些时来,七弟倒是清心寡,莫不真如美人儿所说,七弟是那方面不行?” 盛初寒怔了一瞬,总算反应过来他指的“那方面”到底是哪方面,立刻颇为不悦地睨了骆思茗一眼,而后才道:“谣传而已,信不得。” 骆思茗闻言,有些不甘心地话道:“什么清心寡,恐怕不过是夫君喜的女人不在这里罢了。” “哦?”乌铎双眼亮了一下,配合地问道,“莫非还有比你更有味道的女子? ” “六哥倒是说对了。”骆思茗眼神闪了一下,虽不愿承认但还是看着盛初寒慢道,“我有位五皇姐,名唤长鸾公主……” 未等她说完整句话,盛初寒便猛喝出声打断了她:“住嘴!” 也只是这样几不可察的一瞬,他又迅速反应过来敛了异样的神,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乌铎见此,意味深长道:“一提到这长鸾公主就甩脸,看来七弟的确是心有所属了。” 盛初寒没有再回答,不过乌铎已经达到了目的,大笑而去。 营帐里只剩下盛初寒和骆思茗两个人。 盛初寒将目光定在骆思茗身上,表情冻得令她如坠冰窖,他慢慢近她,一步步将她得退无可退了,才冷道:“别以为你有了乌铎做靠山,我便不敢动你了。如今还留着你,不过是因着你还有些用处,但你若是上赶着找死,我倒是可以尽快成全了你。不信的话,便继续来试试。” 骆思茗却被他威胁十足的气势震慑在原地,脸煞白,连他何时离开也不曾发觉。 半晌,她终于缓过神来,不自觉地相互了凉透了的双手。 今同乌铎一起演这出戏,是为着试探一番骆思存在盛初寒心里,是否如她所猜测那般有所不同。 她本没抱太大希望,没曾想这一试,竟真叫她试出来了,虽然只是十分微小的表情,但她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原来从头到尾,骆思存和盛初寒这两人竟都在轮着诓骗她! 什么喜楚妍,全都是为了掩饰盛初寒那一颗心挂在骆思存身上的事实! 她竟然蠢到这种地步,成为了那两人达到目的的垫脚石、活靶子。 骆思茗气得浑身发抖。 骆思存和盛初寒…… 该死,都该死! 哪怕下地狱,她也要拖着这两个人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小盛这个绿帽似乎戴得很乐的样子是肿么回事??? 第55章 盛初寒刚出营帐, 乌铎已下了退守常州的令。 士兵训练有素,很快收拾集结,站成队列等待启程。 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