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就老实地站直,道:“阿姐,你信不信我?” 清辞也不说信不信,只是道:“不要杀人。” 卫昭默了默,笑了:“......没杀,背叛州牧了,是大人吩咐的。” 清辞想着先前看的场景,他下刀很快。银亮的刀刃立马就染红了,往下滴着,汇成一团。 她心底一窒,不过气的觉,去看卫昭的脸,他漠不关心的模样,仿佛方才死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无关紧要的一个物件。 她心底就觉得难受,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刽子手。 一时又想,阿弟在州牧手下任职,自然要听命的,现下又不是太平盛世,若不杀他人便会被他人杀...... 清辞使劲垂着脑袋,并不敢去看卫昭。尤其是鼻尖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还站在旁边,清辞必须得说些什么,她道:“去洗洗身子,换身衣裳。” 卫昭应了声好,很快收拾完,见清辞还低着头,就上前去,蹲下身子。两只手扒在她的膝盖上,眼里溢出委屈的泪点:“阿姐,我身上没味道了。你不喜,我往后就不做了,你别不理我啊......” 卫昭又低低地唤了声:“阿姐。”他的嗓子有些哑,又因为委屈带上了些哽咽,传进清辞的耳里,便让她心软了。 清辞伸手握住他放在膝上的手:“没说不让,你本就是武将,往后上了战场,刀剑无眼,你若是不杀旁人旁人要来杀你的,只是......”她眨眨眼,长睫掩盖住黑亮的眸,却让蹲着的卫昭看得清楚,她有了泪点:“只是,若是遇见的是寻常人,别杀,他们、他们其实很渺小的,你只一刀,就可能毁了一个家......” 卫昭就知道了。 阿姐又想起了从前的伤心事,她很少哭的,一直都很坚强。唯有想起曾经的家人,才会出脆弱得让人恨不得抱在怀里安的模样。 他那样做了,微微起身,身子往前俯,这些子又健壮不少的长臂揽住了她整个身子。 “阿姐,你说的,我都记着了。有些人走了,但还有人陪在身边,你难受他也跟你一起难受的。” 清辞应了声:“......那我不难受了。” 卫昭松松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她的睫沾着泪珠,轻轻一眨就从上面滚落,也不知道滚去了哪里,竟让他的心也跟着一缩。他伸手,火热的指腹盖在她的眼下,给她擦去了泪珠。 他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一直陪着你呢。” 清辞没出声,低头就看见他间的刀。她骇得忙移开目光,推推他的身子:“将刀拿下来,我见了害怕。” 卫昭在心里念了句,胆子可真小啊。就乐呵呵地解下,再想抱着她,却发现清辞已经端着粥开始喝,再没有机会了。又悻悻将手放下。 “没有我的?” 清辞道:“你往常从不会这个时间回来。” 卫昭不情愿地坐在对面,眼见着清辞喝了半碗,又推到他面前。他心里的那丁点不情愿立马消散,接到手里喝了个干净。 他其实还有事情要做,刚升校尉,忙不完的事。 可在街上与阿姐对视的那一眼,叫他心里发凉。怕不解释几句,阿姐误会他。虽然也不算误会,但他并不想让阿姐看到他任何不好的一面。 任何与一个乖巧懂事又善良的弟弟所相悖的另一面。 清辞又去锅里拿了馒头,本就是怕他突然回家留着的。见卫昭吃的津津有味,她就开始犯困,眼皮都睁不开。 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眼前的卫昭也开始冒虚影。见他吃完了,刚想回屋睡觉,却被卫昭拉住了手。 “......怎么了?”她问。 卫昭仍旧一幅笑嘻嘻的模样。他的眉眼张开了,许是在营里时间久了,锋利许多,笑起来也带着股莫名的戾气。他的指腹在清辞的腕上动了几下,问道:“我见你跟李绰在一起,这是怎么一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还有一更~ 第42章 、第 42 章 清辞今穿的新衣,?鸦青的长衫。自从来了兖州后,她的心弦松了,束也不似从前紧,?微微裹着,好在衣衫宽大,?看不太出。 但她今刚刚沐浴,?身上未干就穿了,?又是在自己家中,并未太在意。她往后退几步,?手腕却被卫昭握着,?让她整个人都大动不了。 她有些微的不适,?那只手不似从前的小,现下已经很大了,?比她的要大许多。握着她手腕的掌心,烫得她眼底发涩。 清辞望向面前的少年。 他从凳上起身,来到她面前,弯着身子,?他的眼仁依然亮,却染着让人辨不出情绪的浓黑。他向前倾的姿态出迫,?让清辞说不出话,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没回答他先前的问题,而是说:“你松手。” 卫昭并未立即松开,他垂下眼,视线从清辞的脸上到了她的手腕。纤细得让他轻轻一握就攥住,他的指腹染上了清辞腕上的凉意,好一会儿,?才将手松开。 卫昭道:“阿姐别被他骗了。” 清辞没应声,她将双手都掩在袖里,垂着眼不再去看卫昭,好一会儿,才在少年近乎视的目光下缓声道:“只是碰巧遇见了。” 卫昭嗯了声,再不说话,眼神定定看了清辞许久,才转身离开。他还有事要忙,不能久留。 **** 过了几个月,接近年关。 卫昭带兵出征了。 当今圣上偏宠身边的常侍们,其中唯项常侍、王常侍二人势大。梁帝的身子并不好,本来已立了太子,太子也勤勉认真。可就因为人太过正直,当面与王常侍杠上,说来也好笑,梁帝待常侍比亲儿子还要信任。 梁帝当即便下旨夺了太子的位置。王常侍喜了,底下人却颇多不。 天下各州本就野心昭昭,得了此机会,以青州州牧魏雄、徐州太守杨惑为首,举兵讨伐。 打着清君侧的名义。 而洛城内,听到消息的梁帝又慌又怒,得了王常侍的宽心,便直了杆,派了王常侍监军,要与各州对上。 大军已出发了几月,正是寒冬腊月。雪花扑簌簌地下,落了地。 呼口气,都是结成雾的凉气。 清辞裹着棉衣,头顶亦带着顶棉帽。只将一张透白的脸出,她站在院子里,伸出掌心接一捧雪,等到融化,将水往身上一抹,再收回袖子。 她的脸颊已经冻红了,视线却一直盯着往下落的雪花看。目光深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隔壁住着的张母瞧见了,就问她:“这么冷的天,怎么不进屋里去?” 清辞将双手拿出来回,哈口气:“瞧瞧雪,一会儿就进去。” 张母就说:“是想你弟弟了吧?这么冷的天,第一次出征,怪让人挂念的。” 清辞听了,嘴边的白雾就消了。她的视线凝在自己一双冻红的手上,她又原地剁了几下脚,到底还是放不下心的。 张母又说:“鸿德山上有座寺庙,灵验的。前些子,我儿磕断了腿,这且不说,整做噩梦,我就去山上求了一签,回来啊,接着就好了。” **** 清辞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雪停了,她便去了鸿德山。 鸿德山就在新茂城外,不远,半天的路程。她到了山上,人并不很多,她拜了拜,又给卫昭求了平安福。 临走时,瞧见一人,像故人。清辞没来得及想便跟了上去。 碧落原就是风尘女子,她并无才艺,姿却上乘,被迫沦为子,只求能有个地住。 前不久,她被当地的豪主看上,要将她赎了去做妾。可她早就有了心上人,只等着那人将钱攒够,便嫁给他。 如今,却被强占了身子,有苦说不出,当家主母又不喜她的姿态,打骂。 她今是求了豪主,才得了出来的机会。看着佛像慈眉善目,想起自身的经历,泪止不住往下。 “......碧落?” 碧落身子一颤。她扶着墙,是避开了跟着的丫鬟才得了这独处的机会,冷不丁身旁有声音响起。 她的眼窝立马就了。 她没回头,只当自己听差了。这一声碧落将她带回了从前,心疼得都缩了起来。 那声音并没停止,又响起来:“碧落,是我。” 碧落猛地转身,就看见身后站着的人。她没穿裙衫,而是男子的衣裳,鸦青的,长发挽到脑顶,丁点配饰都没有,只有一木簪。她也哭了,看到碧落的面容时就哭了。 “......姑娘,姑娘你......你还活着?” 清辞点点头:“我还活着。” 碧落哭出了声,她没忍住,跪倒在地,双手攀着清辞的腿:“姑娘,我可怜的姑娘,这么些年,我一直以为你也去了,今还能再看见姑娘......” 清辞蹲下身子,张开手抱抱她:“好了,我没事。我还活着,别哭了。” 碧落跟玉竹,曾是清辞的贴身丫鬟。从小跟清辞一块长大,情深厚。 玉竹不像碧落运气好,当时清辞逃跑时,玉竹身替清辞挡了一刀,当场毙命。碧落跌倒,掉进了枯井中,这才保全了命。 碧落见了清辞,又喜又难过,想要问问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毕竟连她,都哭了许久,更何况死的都是与姑娘血至亲的人。 可她没有多少时间了,丫鬟在唤她的名字,她只得匆匆留下句:“姑娘,我如今是东街周家老爷的妾,我得回去了。” 过了一月,又是十五这一天。清辞早早来到鸿德山的寺庙内,远远瞧见一行人走来。 并不只有碧落一人,前面还有一顶轿子,下来一位有些年纪的妇人,此人便是周夫人。 周家是商户,做金银一类的生意。 因为家中有人在州牧身边做事,得了便宜,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当地的豪主。周夫人并不顾及碧落的面子,当着寺庙来来往往的人,将她好一阵奚落,见她脸白了又红,这才放过她。 碧落跟在周夫人身后,好生服侍。周老爷不在家,他们一行人今留宿寺庙,待周夫人睡着,碧落才得了机会去见清辞。 碧落眼下噙着抹泪:“姑娘,我如今的子你也瞧见了。但我还存了些钱,你若有用......” 清辞摇头,问她:“怎么跟着他了?”周老爷年纪很大了。 碧落就说:“像我这种身份,说了不算。”清辞伸手给她擦擦泪,她的指腹还是凉的,但碧落并不嫌弃,反倒有些依赖地握住她的手,低低得像曾经唤她那样:“大姑娘,子好苦啊。” 清辞说:“总会过去的。” 碧落没说话,她在心里想着,真的能过去吗? 碧落比清辞还要大几岁,但她被清辞揽在怀中,却像个小女儿似的,是依赖。 过了一会儿,她道:“我该回去了。” 清辞低头,看了眼碧落。当年碧落同她一般,还是个小姑娘,扎两个小揪,如今梳了妇人髻。记得从前碧落就说,往后要找个踏实的人过子,清辞是大姑娘,下人想要什么,她都尽力足的。 清辞道:“别回去了,留下,咱俩说说话。” 碧落面为难,终究是没拒绝。清辞也在寺庙住了,她跟碧落睡在一个屋,天刚亮时,便听到一众丫鬟在外面走动。 碧落缩在墙角,并不敢动。清辞开门出去,问他们:“是周家的?” 丫鬟们看着她没出声。清辞就说:“前些年跟我家妹子走丢了,如今找到了,她还在睡着,劳烦各位姑娘声音小些,别吵着她。” 丫鬟们见清辞气势不俗,虽然衣物普通,可长相贵气。尤其那双眼睛,黑亮得仿佛星子,她们就红着脸应了声,小跑着离开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