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透了他们的担心,掌门对他们安抚似的微微一笑。 “荆通已经去了。” 掌门的语气平和,而又笃定。 “有他在, 应当很快便能解决问题。” 就像是在呼应掌门的话语一样, 不消多时,荆通与闻人歌便回到了长留之山。见到闻人歌虽然形容有些狈, 身上却没有什么伤痕, 白飞鸿方才放下了心, 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们两人呢?” 掌门的目光投向荆通,这位剑修虽然沉着一张脸,却还是回答了掌门的问题。 “云间月受了伤, 巫罗在照顾她,虽然闻人师弟已经治疗过了, 但她的伤势颇重,需要好好调养, 他们一起回了姑之山,暂时不能来面见掌门。大悲和尚受了我三剑,伤及肺腑,短时间内应当不能再兴风作浪。” 他深深地低下头去。 “对不住,掌门师叔,是我无能,让他逃了。” “不必如此苛责自己。”掌门抬起手,示意他抬起头来,“魔修素来诡计多端,又多修些旁门左道的古怪术法,况且大悲和尚又从雪山寺佛子手中夺来了空山印,雪山寺三宝之一。昔年佛子持有此印,可一之间踏遍海内十洲。他要走,少有人能留得住,更不是你的过错。” 荆通抬起头来,面上依然闪过一丝难言的愧悔。似乎所见的景象让他极为震怒,令他不由得为自己没能当场斩下大悲和尚的头颅到愤怒。 “反倒是你。”掌门的语气中多了几分郑重之意,“此番你强行突破了自己在思过潭中闭前设下的制,反噬应当不轻,伤势如何?” 白飞鸿闻言,颇有些惊讶地看了荆通一眼。 她原本以为荆通所说的闭关三月是单纯的闭关……结果他居然是闭关闭到思过潭去了吗? 不愧是瑶崖峰主,当真是以身作则。 只是……就算是瑶崖峰主,在思过潭里一呆三个月也未免太狠了吧? 白飞鸿回忆起自己前世曾经诊治过刚从思过潭里受罚出来的弟子……据说思过潭下面是一个天然的灵之地,又是极深极寒的幽潭,昏暗至极,不见天光,连虫鸣都听不得一声。那弟子只在里面关了一天,便觉自己骨头都要冻碎了。 剑修对自己都这么狠的吗? 白飞鸿不由得心有戚戚。 “荆师兄设下的制十分强劲,灵府因反噬之力受了些创伤,原本歇一两个月也当无碍,但他偏又对烦恼魔连发了三道诛剑。” 代替荆通回答的是闻人歌,这位天下第一医修理了理自己的衣袖,凉凉地看了荆通一眼。 “这一回,应当歇上一两年才能痊愈。不过这还有个前提条件,便是荆师兄能按时服药,不妄动肝火,也不随意与人比剑动手。若是连这也做不到的话,大抵便要歇个五年十年,才能做到无碍。” “闻人师弟!”荆通顿时就有些恼怒起来,“我还不是在思过潭下应到了大悲和尚的魔气,这才匆匆冲破制出来救你们!” 闻人歌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颔首。 “我很师兄及时赶到,救下了我们的命。”他冷冷道,“但这和治病是两回事。这么多年来,师兄有哪怕一次听过我的嘱托吗?” 荆通:“……行了!” 白飞鸿看着他恼怒中带着几分回避的眼神,恍然大悟。 得,看这样子,就是一次也没有遵过医嘱的主。瞧瞧先生这冷淡的表情,恐怕还是前科累累。 也是,剑修要是会遵医嘱,那就不是剑修了。 回想起某个男人和某个男人还有某些剑修病患,白飞鸿油然而生一种叹气的冲动。 希望荆通师伯……十年后能治好吧。 闻人歌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因为他偏过头去,冷冷地“呵”了一声。 荆通:“你——” 掌门轻咳一声,打断了某种一触即发的危机。待众人回过头去,他坐在玉座上,面上依旧带着弥勒佛一般的微笑。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一个师门的人,莫要伤了和气。”掌门笑呵呵地张开手来,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和气为贵,和气为贵。虽然大悲和尚逃走了,但他手下的四苦修士被清理了干净,也算是为凡人与世间除了大害。” 他的目光转向白飞鸿,温和之中带着几分嘉赏之意。 “我听闻是你杀了苦清修士,还带回了陆家的小公子?”他冲她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小小年纪便能独立诛杀一名烦恼魔的得力干将,当真是少年出英才,昆仑墟能有你这样的年轻弟子,我很欣。” 白飞鸿面一肃,顿时站直身体,低下头来。 “您的称赞,我愧不敢当。”她解释道,“那时云梦泽已全然龙化,苦清修士忙于牵制他,没有留意到身后的动静,这才给了我可乘之机。若是正面对决,我并无一分胜算。当不得您如此赞许。” “不骄不躁,亦不为名利所惑,很好。”掌门理了理胡须,面微笑,“但也不必如此自谦。苦清修士那般境界的魔修,便是在心无旁骛之时,也会保留有最基本的戒备,时时刻刻提防着周边的动静。能够无声无息地靠近于他,再取下他的头颅,本就是一件极为了不起的事。你当得起这称赞。莫要妄自菲薄。” “我……” 白飞鸿还想申辩什么,话语却忽然冻在了边。 是啊。 她忽然意识到了。 与她重生之时遇到的那个魔修不同,四苦修士均是身经百战的亡命之徒,无论是境界、经验还是武力,都远非平常魔修可以比拟。 区区一个隐匿诀,本瞒不过他们的知才对。 但是那一剑,直到斩下他的头颅来,对方都没有分毫察觉。 为什么? 这并不合理。 似乎是觉察到了她的疑问,掌门望着她的目光又温和了几分。 “看来你说自己要修无情道,并非一句虚言。” 着白飞鸿越发困惑的目光,掌门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你当是已确立了自己的道心。” 白飞鸿一怔。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掌门又道。 “你杀他之时,心中不曾怀有任何的憎恶、喜怒与犹疑。若有,以四苦修士的境界,必然会觉察到。但你所修为无情剑道,道心一立,心中仅存杀意,再无其他。故而不杀气,旁人难以觉察。” 见白飞鸿面上渐渐显出恍然之,掌门方才再度颔首,笑意中透出几分嘉许。 “入门不过数月,便已寻到了自己的道心,你的天赋,在我平生所见之人中,也算十分罕见。希望你今后能继续秉持初心,不为外物所动,不畏他人言说,早得证大道。” 突然得了掌门的称赞,就算是白飞鸿也不由得生出一丝动之情,她连忙深深低下头去,克制着不要出旁的表情。 “是!” 她沉声应道。 “至于空桑的小公子……” 说到这里,掌门面上的笑意也敛去了。回想起那些惨死的子弟,凄惨而又悲壮的战场,他不由得深深叹息一声,面上浮现出悲悯之。 “此番烦恼魔来袭,是谁也没能预料到的。空桑子弟在我昆仑墟的土地上发生这等惨案,是我的失职。我会亲自去同陆城主与云夫人道歉。幸而,空桑的小公子没有落到魔修手中,我还能勉强与他们有个代。” 他又看向闻人歌,问道:“那位小公子现如今是在……姑之山吗?” “还在长留。”回答的人是护卫队长,“先前云真人还未归来,我们便将那条龙……那位云公子放在了长留之山,等待掌门安排。请问现在是要将他送去姑之山吗?还是送去闻人峰主所在的不周之山?” “还没有送去云三娘子那里吗?”掌门沉道,“那便送去太华之山罢。” “太华之山?”护卫队长有些惊讶,“可是……” 白飞鸿也到了一丝怪异。 若要论起来,云间月是云家的三娘子,是云梦泽的亲姨母,二者同为龙血之身,照顾起来更为方便。而闻人歌是天下最好的医修,云梦泽如今身受重伤,虽然她以回诀治疗过了,但她的回诀自然无法与先生相媲美,还是送去不周之山,由先生就近诊治更为妥当。 而且,空桑之所以将云梦泽送来昆仑墟,不就是为了送到闻人歌这里调养吗? “要是他尚且没有龙化,自然是送到他二人处更妥帖。” 掌门叹息道。 “但如今他已完全化作龙身,伤势如此沉重,再加上龙血暴动……除了希夷,当世已无人能救他。” 掌门看向白飞鸿,目光中透出几分郑重。 “空桑的小公子,这段时间便劳你多照顾了。”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白龙在昏睡中, 忽然觉到了触碰。 小小的手掌,带着某种奇异的温暖,轻轻贴近他的伤口。尖刺一样的痛楚, 随着那只手的接近无声无息溶解了, 化作潺潺的暖, 洗刷过翻卷的血。 断裂的肌腱、淤肿的血管、充血的肌理……都在这暖之中放松下来, 重新粘合、梳理、平复下来。 那只手移到哪里,哪里的伤痛就变得柔和安静起来。 白龙忽然对那只手的主人生出了一些好奇心。 所以虽然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还是勉强睁开了一只眼睛。 在模糊的视线之中, 他看见了一个年轻女孩子。 失血过多的眩晕, 令他看不太清楚对方的面容,只隐隐约约觉到……那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 见他睁开眼睛,她也抬起头来。 “这样会痛吗?”她小心剪掉他颈侧一块翻掉的鳞片,温声问他。 在他听来,她的声音也是模模糊糊的, 却不知道为什么, 让他到些许安心。 白龙想要摇头,却又到一种突如其来的困倦。于是他只是微微前倾了身体, 将巨大的龙首靠在那女孩的身旁。 在暖洋洋的灵力之中, 他不再对抗那席卷而上的倦意, 轻轻阖上了眼睛。 就像是漂浮在的暖之中。就像是栖息在风和煦的山林之上。就像是听见了令人怀念的……遥远而又温柔的旋律。 纯白的幼龙,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坐落于大海之上的空桑之城。 不知为何,他忽然对这悉的景象, 到了些许怀念。 并不分明的,淡淡的, 如同薄烟一样的怀念。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