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胤轻轻了他圆滚滚的肚子,情不自地笑了笑:“等你娘回来就会发现,团宝胖了好多。” 团宝对他的话不兴趣,脑袋转来转去不搭理他。 李玄胤:“你就对吃兴趣。” 晚上吃鱼,团宝果然食指大动,装着鱼的盘子甫一上桌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去够。 “急什么?”李玄胤拍了他的手背。 团宝不开心地瞪了他一眼,倒是一点儿不怕他。 李玄胤体会到自己作为父亲的失败之处,细心地给剔了鱼骨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他。 团宝脸上没有之,只觉得理所当然,他喂得慢了他还要拍桌子,完全没有在舒梵面前的乖顺可。 李玄胤冷着脸喂完了一碗鱼,真觉得带孩子这种事比处理国家大事还难,谁干谁干。 一两天还能忍,卫舒梵再不回来他真的受不了了。 偏偏这崽子不能说不能骂,还不能丢。 舒梵是翌清晨回来的,比预计的要早。 晨起时天光晦暗,云层中依稀透着曦光,似乎晌午有雨。 她站在御案下,低眉敛眉,神谦恭,李玄胤却注意到她的衣襟上沾有水渍,还未来得及擦去。 想必是快马加鞭、风尘仆仆赶回来的。 他将笔搁置,道:“给太后的差事办妥了?” 舒梵忙答:“微臣已经去回禀太后了,除却路上折损的,得上好的龙井约六斤2两,已经呈给太后。” 皇帝本就是随口一问,并不细究:“你先去换件衣裳。” 见她犹豫又补充道,“团宝让刘全抱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 她这才欠身离去。 果真下雨了,舒梵前脚一走,檐下便淅淅沥沥降下雨幕,庭前的几株茉莉花被敲打地七零八落。 水漫过,刻有莲花图案的青砖地愈发光亮如新,似洗去心中尘埃。 皇帝负手在廊下站了许久,眉眼似乎也被雨意浸染,漆黑分明,更几分肃杀之。 他在想事情,刘全自然不敢打扰,垂着头只当自己是个隐形人似的缩在一旁,连呼都放得很慢。 李玄胤却幽幽问他:“你是不是也觉得,他对弘策的关怀远在对朕之上?” 刘全额头顿时冷汗涔涔。 这话他怎么敢应? 否认就是欺君,可要是说实话——刘全心惊胆战地将皇帝冷淡的面容纳入眼里,深口气,清了清嗓子道:“若是舒儿姑娘不喜您,又怎么会喜孩子呢?自古以来,父母对于子女的喜,大多是源于对人的,这就是所谓的‘屋及乌’。” 李玄胤微不可察地低笑了一声,推开窗户,垂着眼帘缓缓道:“出去吧。” 刘全一颗心才落回去,知道自己躲过一劫了。 舒梵抱着团宝在住处说了会儿话,虽然他说话还不利索,面对她时很能表达,两只小手紧紧扒拉着她,生怕她立刻就会消失。 “阿娘不走,阿娘不走。”她着她的脑袋轻声哄道,又问他这几天吃了什么。 团宝自己不会说,她一件件列举,说到他认得的他就兴奋地嗷嗷叫。 舒梵亲了亲他的脸颊:“团宝真乖。” 在南苑的这段子,还有一件事让舒梵特别难忘,也让她深懊悔,那是八月底快进入初秋的时候了。 团宝畏热又招蚊子,平时很喜吃冰果,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他发现了她藏在殿中的冰鉴,天天蹲守在冰鉴旁边等着吃。 “你吃了不少了,不能再吃了,再吃会拉肚子的。” 他不听,又哭又闹嗷嗷叫唤着要吃。 舒梵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只能让他吃了。他吃了几口还不算,后来干脆自己抱了个罐头,往里了葡萄,就这么边捧边吃着。 几个人追在他股后面,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摔个大跟头。 也难怪他们如此担心,他走路从来不看路,只专注盯着罐头里的葡萄。 舒梵喊了他几次他也不搭理,正乐颠颠跑得兴起,小胖手一个劲儿往瓦罐里掏葡萄吃。就这样,吃了大把的冰葡萄,后半夜就开始拉稀了。 舒梵一开始还以为他只是正常排,可过了半小时她闻着味儿不对,点灯一看,衣服上都沾上了。 他还哇哇大哭起来。 几个人一块儿帮忙,又是换衣服又是给他换布,终于给伺候好了。 但舒梵很快就发现,他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这情形一看就是吃坏了,她忙叫人去把随驾的江太医请了过来。 江太医先给探了脉搏,又要按他的肚子,可团宝怎么都不愿意,后来只能由舒梵抱着哄着才勉强给按了。 老太医经验高超,虽这样不配合也验了个大概,只是为了保守起见,又问了她很多话,包括今团宝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舒梵一五一十都跟他说了。 “一串冰葡萄?呦,大人都受不住别说是小孩子了,以后可万万不能如此了。” 舒梵忙道:“这是自然,他再闹我们也不给他吃了。” 江太医又给开了药方,详细地跟她说了该如何用药,又叮嘱这几饮食要清淡,千万不能再吃这么冰的东西了。 舒梵连声应答又道了谢,一直将他送到殿门外。 江太医刚要她留步,就见远处甬道上过来一銮驾,人侍卫恭维在两侧,步调齐整,片刻就到了近前,浓遮盖下,愈发显得四周寂静无声。 江太医大气不敢出,手忙脚地跪了下去,高呼万岁。 怎么都没想到,过来给个团子看病都能撞见皇帝。 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位陛下早年待宗亲大臣向来严苛,宗亲敢怒不敢言,都说他刻薄寡恩,绝情绝义,但他在民间的名声却相当不错,待手底下伺候的人也颇为宽厚。 这两年朝局渐稳,他御下的手段也不似继位之初那样严酷,和宗亲之间的矛盾也缓和了不少。 在江太医的印象里,他已经很少下令处死或贬谪宗亲了。 来南苑这些子,江太医也没给皇帝看过病,乍然一见,心里自然紧张。只是,他没想到皇帝下了銮驾后在他面前驻足,问他:“孩子怎么样了?” 皇帝问话,哪怕真只是个寻常拉肚子,江太医也不敢这么敷衍,斟酌道:“回陛下的话,孩子吃多了冰果子,闹肚子呢。” “可无大碍?” “目前来看情况不是很严重,只要按时吃药、调理几就能好转。”天子威严,岂是儿戏,何况这位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少时便跟着太-祖皇帝南征北战,是太-祖最倚重的孙儿。 只是,太-祖称帝后在和梁朝的拉锯中身死,先帝继位后他便失势,还被刘贵妃牵累被幽起来,这样大起大落,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那时候,也没人认为他还能登上帝位,当真是世事无常。 李玄胤问清原委便进了屋,抬眼一瞧,舒梵侧坐在塌边看着团宝。室内只点着一盏灯,朦胧的橘光映照在她优美的侧脸上,半明半昧,清丽难言。 只眉宇间像是笼着青烟似的忧愁,叫人不忍打断。 团宝睡得香甜,白脸的小脸安静乖觉,全无白大闹天的顽劣劲儿。 只是,他睡姿不好,半个身子横在中间,毫无横竖章法。 他翻身时就出了一条腿,舒梵欠身小心地替他掖好薄毯。 “你这样总不是办法,他过一会儿动一下,你就要起身给他盖一次吗?你自己不睡了?”李玄胤缓步走近。 舒梵诧异回头,就见他一言不发伫在她身后,英俊的面上微覆着一层寒霜。 可能是太晚了她又照顾了团宝半宿,脑袋这会儿有些混沌,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李玄胤神更冷,上前将她拽起,勒令她去休息。 舒梵这时回神了,眼底的都是抗拒,可甫一抬头对上他冷然的神情,忽然又像了气的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她憋了半晌,垂头丧气地说:“我不该让团宝吃那么多冰葡萄的,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什么都随他,我应该看着他的……” 他原本眸光锋利,见她情绪低落至此,眼中蓄了泪,心里好似被什么叮咬了一下,到嘴边的话蓦然了下去。 半晌,他握住了她的肩膀。 舒梵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却很有力量,骨节微微突出,就这么贴着她消瘦的肩膀,看似是握着,似乎也是给她支撑的力量。 她心里好似被注入了什么暖,眼泪也憋了回去。 “小孩子哪个没有个小病小痛的?怪你自己作什么?朕小时候还从台阶上摔下来过,母后也没责怪母。意外而已,以后注意便罢,别太苛责自己。”他循循善。 舒梵久久无言,良久才抿一笑,声音得很低:“我知道了,谢谢你。” “谢什么?”他失笑,松开了她。 团宝吃了药后就不怎么拉了,但也有肚子拉空、舒梵没给他吃东西的缘故,翌她又观察了他大半,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别担心了,朕已经让刘太医过来照看了。” 舒梵回头,皇帝负手站在她身后,神淡然。 舒梵行了礼,正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皇帝已经走到她面前,轻易就握住了她一只手。他握得稳稳当当,掌心的温度似乎比盛夏的光还要烫人。 舒梵的手微微颤抖,不知该回来还是任由他握着。 廊下不远处约莫还有人,俄而帘子叫人打起,旋即又放下,竹帘碰撞声本是非常悦耳的,如今传到她耳中却像是急鼓似的。 有人过来了,她到底是飞快将手了回来:“我去看看团宝。” 说完逃也似的快步走了。 李玄胤忍不住一笑,略提了下袍襟,跨过积水深深的台阶,进到屋内。 第28章 恋 团宝腹泻严重, 舒梵一直抱着哄到后半夜他才睡着,眼角还挂着委屈的泪珠。 “自己非要吃,吃多了, 还好意思哭?”李玄胤不可思议的语气。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