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四周莫名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自己身上,舒梵后知后觉地抬起头。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已经吓呆了,过了会儿才又惊又怒恨不得撕了江照。 怪不得他刺杀前还要过来通知自己,原来一早就知道自己没办法在重重护卫中刺杀成功,早就另置毒计,他早就料定她不会助他去杀李玄胤。只是不知,他将毒药藏在她身上何处?为何一个照面就能催发出来? 李玄胤冰冷的目光更让她觉如坠冰窟,好似头顶悬了一把铡刀,随时都要落下。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神如此狠,寒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哪怕是昔年在夺嫡之战中胜出,将一批又一批反对他的文臣尽皆处死,他也没有出过这种神情。 刘太医奔出来喂给皇帝一颗解毒丸暂时住了毒势,李玄胤仍是面青白,只一双寒星般的眸子好似淬了冰,凛冽不可直视。 “陛下……” 刘全关切的话还未出口,却见他忽的笑了一下,俊美的面容倏然沉下来:“即刻动手,把这帮反贼就地正法。” “朕倒要看看,是朕先毒发,还是这帮反贼先死绝!” 第7章 养崽 舒梵在屋外等了半晌,见刘全弓着身出来,忙上前见礼:“公公。” 刘全道:“毒是出来了,陛下命无忧,但余毒未清,恐要将养几,你快进去吧。” 舒梵连忙称是,屏息走入屋内。 李玄胤披散着发丝盘膝坐在塌上,身上只着一件白里衣,许是方才为了运动发汗,额头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闭着眼,双手虚搭在膝上,容仍是苍白。 舒梵不知道他对方才的情景猜到了几分,对她和江照、漕帮的关系得知几成,心里不安,更不敢主动开口,垂着头缩在那边跟只小鹌鹑一样没有吭声。 想着他往常毒辣狠厉的手段,她脸惨白灰败,牙齿一直打颤。 窗外月惨淡,湍急的江水也随着刚才一场干戈逐渐平息。 四周没有人声,连鸟雀之声也未听见,安静到有些诡异。 等了不知有多久也不见皇帝开口,舒梵深一口气,才大着胆子抬头望去。 烛火之下,李玄胤神平静,身形拔,除了略有苍白外并不像虚弱之人。 等了许久不见他开口责难,舒梵心里更加不安,忍不住道:“臣女罪该万死。” “你何罪之有?”他的语气有些懒怠,听不出情绪。 “臣女不知师兄有反叛之心,中了他的计,以累陛下中毒,实在是罪该万死。”她屈膝跪倒塌边,双手合十行了个大礼。 李玄胤这才睁开双目,觑了她一眼:“你说你不知?” 舒梵连忙找出准备好的说辞,一鼓作气说出来:“他虽是我师兄,我们二人关系并不亲密,平往来不多。前几他忽然夜闯我府上,说要行谋逆之事,因我与他不,不知他此话是真是假,又担心陛下出事,这才今过来。只是,我没想到他是诓我的,竟利用我身上的香膏来下毒……” 听着最像真话的假话便是真假参半,除了她说自己不知道江照早有谋反之心,其他都是真的。 她确实不赞成江照谋逆之事。 “既是用香膏下毒,怎么你没事?”皇帝意兴阑珊道。 这让舒梵有种他在看自己演戏的错觉。 踯躅会儿,她还是小声解释:“我也不知,许是有别的相克之物吧,我身上的熏香单用无毒。陛下近可有受伤?可曾用过其他药物?” 李玄胤皱眉沉了会儿,解开寝衣上的系带,只见锁骨往下的地方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倒像是划伤,如今已经半愈合结痂了。 舒梵没想到他会乍然宽衣,忙不迭移开目光,耳尖微微发红。 可眼角的余光还是不可避免地瞥到。 李玄胤少时习武,长于马背,更随成王在漠北一带宿卫过几年,虽裹着衣衫时瞧着高挑清瘦,实则宽肩窄,身材极为悍,了衣衫肌线条恰到好处。 是真正纤长有型又不显得羸弱的身形,修长高大,比例优越。 其实之前那次她早忘了,那时候她身中媚药,神志不清,事后又觉得他乘人之危,自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 只因他是天子,她万事忍耐罢了。 如今这样近距离地看才发现,其实他也是风度潇潇、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除了不怎么笑,有时戾气人、一双凤目寒彻人心外。 片刻的心神摇曳,皇帝冷然的目光已经徐徐扫到她脸上。 舒梵连忙收起心神,见案几上放置着药膏,忙跪到塌边拿拨子去刮药膏:“臣女替陛下上药吧,这解毒膏得每换过才好。” 又悄悄抬头,见他没有阻拦,这才伏低了将药膏慢慢涂抹到伤处,细心地摊开。 李玄胤只觉得鼻息间钻入一股淡淡的幽香,萦绕不散,虽不算浓郁却极是人,好似有一只猫爪子在心尖上搔动。 他不觉瞥了她一眼。 女孩秀眉低垂,认真地替他上着药,侧脸轮廓线条柔美而畅,极是楚楚。 皇帝身上的余毒恐怕要好几才会清除,为了方便她调药清毒,刘全便寻了个由头,给她在御前找了个女官的差事,平负责约束管制人、替皇帝安排常寝居之事,活儿倒也轻松。 就连刘全也诧异,她竟然通药理。 “少时随着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一些,雕虫小技,都是上不的台面的小玩意儿。”舒梵谦道。 “姑娘实在过谦。”寒暄了几句,刘全将她带到了紫宸殿东边的侧殿。 一眼望去,十几个人垂着头站在廊下,听候差遣。 “奴婢是御前侍奉的景泰。”一个年长些的女欠身和她见了礼,又将身边几个年轻些的女使一一介绍,站一处躬身向她行礼。 这位卫娘子虽初来乍到,却是正七品御侍,且是官家出身的小姐,又得刘全亲自指引,想必后大有作为,他们自不敢怠慢。 舒梵自然也不敢托大,欠身回礼:“姑姑客气。” 收拾好东西后,舒梵便在偏殿住下了。其余女按品阶挤在偏殿的庑房里,大多是十多人一间,与舒梵同住的却只有一个女官,也在御前侍奉,年方二八,生得颇为俏丽,叫做蝉。 头一天,舒梵跟她聊了会儿才知道她是小选入,家世颇为出众,父亲兄弟都在朝中为官,想必有些打点。 “你与刘公公,是不是有些亲属关系啊?”这晚上,蝉趴在榻上问她。 舒梵都有些睡意了,闻言又翻过身来:“为什么这么问?” 蝉道:“他堂堂一个御前大太监,三天两头往咱们这边跑作甚?我看得真真的,你用的、穿的可都是最好的。” 舒梵不想在这件事上深究,岔开话题:“你是侍奉笔墨的,怎么不见你常往御前走?” 蝉心思单纯,不疑有他,笑着道:“陛下喜静,批阅奏疏时不喜旁人在侧,连刘公公和他手下的夏公公都不让进殿呢,我平的活儿也就是帮着整理奏疏、保管笔墨等物罢了,清闲得很。” “……陛下好相处吗?” “很是威严,但平对人都优待,并不轻易动怒。你也不用害怕,只要不犯大错,不会遭到处罚的。” “多谢你。” 舒梵的算术还算不错,花了几功夫,将人员名单和账目理清,这才往御前去听差。 因和柔然的战事焦灼,前线吃紧,后一应用例均减半,皇帝也不例外。因是便殿,此处不设仪仗,舒梵踏进殿内时外侧只有两个小太监看门。 殿内静悄悄的,只亮着两盏落地铜灯,西面的两扇窗户均闭合着,竹帘遮得密密实实,将午后毒辣的头挡在殿外。 李玄胤下朝后只着一件明黄常服,微垂着眼帘于桌案前俯身书写着什么。 执笔的一只手,宽大修长,如冰凉的硬玉,十指明晰。 一个小太监正低眉顺目地在一旁研着墨。 皇帝写完一个字,倾身便去蘸墨。 许是屋内地龙熏得火热,又是午后困倦时分,小太监隐隐有些打瞌睡,没站稳,身形晃了一下,不慎和皇帝的手碰到一起。 一滴墨汁出,在奏疏上洇出一个小圆点。 皇帝皱眉,将笔搁了。 小太监已经吓得魂飞天外,“噗通”一声跪下:“奴婢罪该万死,请陛下恕罪!” 皇帝按了按眉心:“出去。” 小太监如蒙大赦,忙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两人,舒梵虽和他相识,但并无私底下相处的经验,犹豫了会儿才上前躬身:“奴婢卫舒梵,前来听差。” “的什么差事?”皇帝换过一则奏疏,手里的笔重新舔了墨汁,头也不抬道。 舒梵悄悄抬一下眼帘,见他神平和雍容,并无愠,想必已经不计较刚才那个小太监手脚脏奏疏的事情,大着胆子将整理好的物品名册呈上:“这是奴婢这几整理出来的名册,请陛下过目。” 皇帝接过随意翻看了会儿,将之合上扔到一边。 舒梵不明就里,略紧了下掌心,便听得他道:“名册清晰,出入条理分明,你做事稳妥。” 舒梵松一口气,忙称不敢。 皇帝批完奏疏便是照例的午休时刻,舒梵见四下无人,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寻人来侍奉,却见他已到屏风后更衣,只得走到内殿整理榻。 光从帘子罅隙中透入,在青石砖地上投映出一格一格模糊的影。 昏暗使人困倦,加之累了半,李玄胤换了寝衣便上了榻。 舒梵垂着头站在那边老半晌不见动静,抬头望去,他已单手支颐靠在榻上睡着了。 呼均匀而平稳,膛微微起伏。 寝衣质料单薄,隐约勾勒出肌轮廓。 她忙移开目光不敢看,过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拾了寝被躬身替他掖上。 可就在近身的那一刻,一截腕子倏的被人攥住,原本阖上眼帘的皇帝蓦的睁开了眼睛,眼中如有冷芒转,锐利得叫人不敢直视。 舒梵吓了一跳:“陛下……” 看清是她,皇帝略怔了一下,手里的力道松了,声音也柔缓下来:“怎么是你?” 舒梵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迟疑的片刻,却见他已经重新阖上眼帘。 四周再次陷入沉寂,不知是哪里起了风,半起的竹帘复又落下,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之托起又松开。 那竹帘间透出的昏寐影仍在砖石地上轻轻摇曳。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