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构从马车里下来,穿的也不是锦罗玉衣,但自有一种气度。而那种气度与田间地头是真的很不相搭。 “几位老哥请了。” “借地方歇歇脚,讨口水喝。耽搁大家歇息了。” 离赵构最近的一汉子,鼻子,很是有些无措。 眼前之人光是那些随从那些健马就可以看出马车主人身份的尊贵无比,他们这些庄稼汉与人家比起来简直如同蚂蚁一般,这样的贵人竟然对他们这些黔首草民道一声‘老哥’,说一声‘请’,这是给了多大的面子啊。 “借啥,都是大家的地方。” “贵人能到俺们这地儿方,是老汉们的福分。” 就近的几个老农中,有个比较会说话的。 赵构脸上笑着,心里头已经在怀念香烟了,这要是有烟,打一排子,也是个挑起话头的往来方式啊。 “不敢称贵人,大家坐,都坐。”赵构直接寻了一截树桩坐了下。 一边的赵瑗和赵琯俩娃都看傻眼了,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自己老爹这般的模样? 赵构很难跟这些老农真的打成一片的,从穿着到气质,农民们再没眼力也不会觉得他真就是个一般人。但赵构却很轻易的就从这些人口中套问出了自己兴趣的东西,因为身份明显不一般的他说话语气里并没有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倒不是说他对眼前老农们一视平等,把他们都看做了与自己一般的人,可是赵构会下意识的遮掩,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态度那么白的表现出来。 再则他毕竟是个穿越者,再已经穿越了两个世界,高高在上的十余年,也不可能把平头百姓当草芥猪羊来看待。 他语气温和,态度和蔼,这些农民们很的察觉到了这点。 再则就是‘同行’衬托。站在赵构后头的曾择、岳翻等人眼睛中红果果表出的蔑视,把赵构的形象无形中就放大了。 中国有句老话,叫阎王好见,小鬼难。 这就是说上位者见到底层人的时候,多是会带上面具,遮掩一二。倒是那些底下的小鬼儿们,面对底层人民却总会出自己最真实的面容。 赵构询问他们家里的丁口,问周边十里八乡的是不是还有溺婴这般的陋习。 问他们的家庭收入——家家户户种了多少地,有多少是自己的,有多少是佃别人的,庄稼一年能收多少,租子一年又有是多少,田税要多少,一年到头能有多少结余。大家子过的怎么样,还要不要整里吃稀的。 而且男人们除了摆地里的庄稼农活,是不是会去城里或工地做工,有没有别的营生,女人们一年到头又能纺出多少匹布,能卖多少钱,然后家中猪羊鸭这些带的牲畜又养了多少? 然后还问当地官府的税收和吏治怎么样,有没有乡官吃拿卡要的,有没有乡官不作为的,农闲时候会不会组织百姓修水渠修路,或是去官府的工地上做工? 乡里有没有蒙学,大家都供不供孩子念书? 等等。 赵瑗和赵琯俩娃才多大年纪啊,便是人再聪明,眼下的这些也本不是他们接触和了解的。 倒是曾择和岳翻,看着跟这些个泥腿子聊的火热的赵构心里有些发寒,甚至都替当地的官儿们怕的慌。 “这舌头还能碰到牙呢,天底下不可能丁点怨气都没有。几位老哥可别骗我,真要出了岔子,小可可是要吃罪过的。” 赵构心里对本地官员还是意的,但他也相信眼前这些老农们肯定有事没告诉他。老百姓不可能一百个全说朝廷好的。 “不敢欺瞒贵人,如今这年经比起当年太上的时候,真是好的太多了。” “当初老汉爹娘还在,家里有五亩地,又种了李员外家三十亩旱地,粮食也能打可一些,可缴了员外家的租税,也就剩不下多少了,一年到头吃不了几天干饭。 更怕摊上了徭役,那真是要命的差事。 那时候太上要打契丹人,河北两路可是被折腾的不轻。大家都没得吃,地方上闹起了好大的子来,老汉爹娘就是那时候不在了的。” 一个面黝黑的庄稼汉如此说着,赵构看这人面相,大概也就四十来岁,放在乡下,那还真就是老人了。 “然后女真鞑子就来了,俺们刚了一口气,就又起了兵荒马。” “万幸圣天子出世,把女真鞑子赶出了中原。俺们这子才算好了起来。可不是谎骗您,现在俺们这子真就好起来了。” “吃得穿得暖,老汉家中的房子都起新了……” 似乎是怕赵构不信他,这人还一指在场的其他老农,叫他们来给自己证明。其中有个人起身去到不远处把两个陶罐拿到了赵构跟前,一个是装干粮的,一个是装水的,罐头倒扣着一只碗。 “子要是真不好过,就是农忙时候,俺们也就能啃两口干的,还定是拉嗓子的粮。哪像现在,家家户户带的都是细粮,还有咸蛋呢。就是这水都是放了糖的……” 那农汉说着就把碗放在地上,自己拎起罐子倒了大半碗。 赤黄的体倒进了碗中,上头还飘着两小节麦秆。农民们一忙碌起来,干净卫生就全放在脑后了。农忙中到处都是麦秆子,衣衫头发上也沾着麦秆,有几落进水灌中了太正常了。 “员外……”曾择看到赵构竟然伸手端起那碗水就往嘴边送,是整个人都要炸裂了。 这玩意儿怎么能进官家的口呢? 赵构眼神都没撇去一下,略显浑浊的糖水送进肚子里,“甜,真甜!” 他不信地方官能未卜先知,早早在这儿做好准备,他相信自己看到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自己穿越这些年,对外的赫赫功绩不谈,大的历史改变也不说。只说眼前这些最是普通的农民们的改变,那就叫他有种‘救世主’的喜悦! “我真是太牛了!” 一股无敌洪样的巨大足在他膛里沸腾。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