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在场之人全都高兴了。 胤禛不由疑惑地询问道: “汗玛法,其实番薯之前我郭罗玛法也献上来过,汗阿玛也送到皇庄上让人种了,但好像一直都没有好消息传出来,你怎么比那些老农户们还会持庄稼呢?” 行痴听到这话,不由一愣,转头看向身旁的康熙。 康熙虽然很不想承认自己之前见过番薯,但想到皇庄上土豆和番薯确实没咋出成果还是认真解释道: “汗阿玛,小四说得没错,皇庄上现在不仅有番薯,还有土豆,不知道你认不认识土豆,这也是洋人那边的食物,和番薯一样都是在地下生长的。” “农户们耕好地,施完农家肥,将一整颗土豆种下去后,虽然等其成后,那部也会结些土豆,恪却远远当不起这高产粮种的名头,再则它还容易发芽、变青,发芽的土豆吃了还容易让人头晕目眩有食物中毒的风险,玄烨如今也对这种食材有些不知该如何办了,弃了可惜,但又偏偏提不上来它的产量,显得颇有些肋。” 行痴闻言,敛眉深思了片刻,努力在脑海中搜寻记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回答道: “皇上,老衲的种地经验也不过这十来年的光景,肯定是比不上那些老农户们的,老衲只是得到这种食材后,会详细询问洋人种植的法子,洋人有好有坏,总有同样对佛法兴趣且热心肠的人愿意告诉老衲种植法子的。” “这番薯是整颗种植下去后,等到番薯苗长出来,那些青的番薯苗移栽下来,种在泥土里也会生发芽,而土豆,若是老衲没有记错的话,之前曾经听一个传教的洋人随口说过,这种植物应该是等它发芽后,将整颗土豆按照芽儿切成小块儿,一个芽块儿就能生长了。” “什么?土豆竟然是这样种的?” 在康熙的认知里,他认识的植物都是整颗种子往下种的,有些种子受损后,连芽儿都发不出来了,哪曾见过土豆这种切开按照芽块儿种的啊? 若是将一颗土豆分成好几块,每块土豆又能长出来一串土豆,这产量就是直接翻了四五倍呀!那到时候变成青会食物中毒的这种问题也不是事儿了! 眼下他不推广土豆的原因就是因为觉得它没那么高产,百姓们种着不划算,如果它真得产量上去了,民间饿肚子的老百姓种它可就值了呀,土豆儿放不到它发青、长芽儿就被百姓们全给吃光了! “那洋人确实是这么说得,不过老衲因为手里没有土豆,也从未验证过他说的话。” 行痴认真地说得。 “没事儿,等玄烨回京城后,立即通知皇庄上的人让他们来年也按照这种法子,种着试试。” 康熙难掩心头上的火热,目光灼灼地盯着桌子上的玉米出声道。 胤礽听完这些话,也似慨似叹地说道: “这皇庄上的番薯和后山上的番薯都是一个东西,但因为庄子上的老农户们不通西学、不会说西洋话,没法和洋人,因此才迟迟没找对种番薯的正确方法,西学啊!可真是一门有趣的学问啊!” 听到自己宝贝儿子又见针地提“西学”的事情了,康熙不由身子一僵。 行痴虽然不明白嫡孙为何会突然提起西学,但眼中光一闪,也用右手捋着下颌处灰白的胡须,顺着胤礽的话往下继续笑道: “殿下说得没错,老衲此次跟着灵慧大师云游途中,前往了不少地方,在南边也见了不少各国的洋人,发现这些年西洋那边确实开始发展起来了,不止西洋是如此,老衲还见到那弹丸之地的倭国也是不断发展的,觉他们的海事近些年发展速度越来越快了。” 胤禔听到“海事”二字瞬间荔枝眼就亮了,忙将手里的玉米子放到桌子上,很有兴味地询问道: “汗玛法,您能详细讲讲吗?” “汗阿玛曾说:‘那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其人甚卑,不知世上有恩谊,故而不可给其稍许好颜1。’” “汗阿玛一直都瞧不上那个岛国的,觉得那是个不好的地方,之前爷也在尚书房里听汉学师傅们说这倭国很是埋汰,穷乡僻壤的没什么好东西,那里还地龙频发,不是一个安全的岛屿,难道他们那里的海事发展地很厉害吗?有许多出海的大船和海军吗?” “哈哈哈哈,皇上对倭国的评价倒也算是中肯。” 行痴听完大孙子的话,看着胤禔闪闪发亮的荔枝眼摇头笑道: “在老衲看来,这倭国虽然地方不大,不过他们的国民倒是非常具有进取神,你们想想以前他们隔着海峡来不到咱们这儿,唐朝时,脚下这片土地何其昌盛,万国来贺。你瞧,他们就能想办法派遣唐使漂洋过海地来咱这儿学习,学习大唐先进的技术以及各种各样的文化。等到明朝末年的时候,他们的海事就发展到,可以频频扰我们那些沿海省份变成让大明皇帝头疼,怎么除都除不尽的倭患了。” “倭国人从向我们学习的学生,变成侵扰我们的敌寇,这不仅说明他们骨子里的确没有仁义礼智信这种优良的品德,也能让我们看到这个国家的发展速度。” “老衲这次最南是走到了福建那边,在那里碰上了不少倭国人,而且还听他们嘴里对西方赞不绝口,听他们说他们的君王曾派人去西方学习过,老衲听到这话心里就怀有深深的忧虑啊。” “老衲幼时就跟着汤若望学习西学了,知道这门学问,眼看着如今西学随着这些各国传教士在全世界各地里进行传播,怕是百年之后,这西学就会成为遍地开花之物,倘若我们不及时跟上,恐怕往后要落人一步呀,到时候我们的子孙后代可能就比不上人家了。” “汗玛法,您说得真是太好了!” 耐心听完行痴长长的一番话,胤礽的瑞凤眼也和胤禔一样变得亮晶晶的了,一脸崇拜地望向他汗玛法,心中也对任的顺治改观了不少,寻思着怪不得这位年纪轻轻就有魄力能够放弃帝位出家当和尚呢,就这开明程度以及极具前瞻的眼光,比他汗阿玛可是要开放多了! 康熙也将他汗阿玛的话,皱着眉头一字不落的听完了。 他其实也不迂腐,不是不知道这些事情,只不过他如今身处帝位,难免就会顾虑到往后新觉罗一族帝位的传承,他汗阿玛如今什么都不在乎了,成为世外高人,自然可以冷静地看待这些东西。 虽然他自认自己没有他汗阿玛可以抛弃滔天权势和荣华富贵的魄力,但他坐在龙椅上能够清清楚楚看到倘若真得传播西学、开民智,百年后民间究竟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了! 他们人连嫡长子继承制都不在乎,更不会过度计较开授西学课堂的事情,因为人人少,参加科举的就更少了,这件事情从本上来说,其实是触碰不了多少他们的实际利益的,但让那些自幼就深浸孔孟儒家之道的士大夫、莘莘学子知道朝廷要广开西学了,这些人可是把儒学当成自己的信仰,更不开放的呀,那此举一个不好,可就是要得罪天下间所有的读书人了,实在不是一件拍拍额头就能干的事情呀! 行痴将自己儿子纠结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这些话其实也藏在他心里许久了,这也是他为什么明知康熙要来五台山,得到消息后还带着智空小师弟告别灵慧大师,匆匆返回寺庙的原因。 但他也只是怀揣了这个心思,没想到老天爷竟然让他们父子俩在山道上就相遇了,足以证明老天爷也是想让他将这番话给说出口的。 另外三个读书的孩子虽然不太能理解太子二弟/二哥对于要说服汗阿玛传播西学的执念,但同样有西学课的他们也是知道这门学问的益处的。 恪靖瞥了一眼北墙上的玻璃窗,看见窗外太落山了,天也变得有些昏暗了,知道今这个西学的话题也是得不到结果的,就笑着问出了她好奇的问题。 “汗玛法,究竟什么是佛手呀?那个佛手长什么样子的?大哥说智空小师傅一直手上戴着五指短手套。” 行痴听到小孙女的问题,也偏头瞥了一眼天,知道时候不早该用晚膳了。 顶着几个孙子、孙女好奇的目光,将双手给举起来,掌心正对着他们笑着解释道: “我们这些正常人的手,五指都是分明的,所谓‘佛手’就是手指之间有薄薄的蹼相连,佛祖三十二相,其一就是这‘指间缦网相’,有这种佛相的人,在佛经里说他是历经了许多轮回磨难,又做了几世的大善人,行了许多好事又积累了许多福分,因此今生才会生出这种‘佛手’,所以智空尚在襁褓里就被老衲的师父给收成关门弟子了。” “原来小唐僧这么厉害啊!怪不得他一直要戴手套呢。” 胤禔听得一愣一愣的,联想到鸭子的脚掌,总算是对佛手有个认知了,这下子心里对智空的唐僧滤镜是焊的死死的,扣都扣不下来了。 十一个月的双胞胎既听不懂高产粮种,也不明白西学、佛手是什么东西。 他们俩就知道他们已经一下午没有看见额娘了,看着汗阿玛、汗玛法,哥哥姐姐们还在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把他们的小脑袋都给听糊涂了。 盘腿坐在松木桌子上的小胤祥晃了晃晕乎乎的小脑袋,张嘴打了个大哈欠,用小手拽了拽头上虎头帽的圆耳朵,将圆耳朵下去又弹起来,皱着淡黄的小眉,想着自己汗阿玛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抱着他和十四弟弟回去找额娘。 小胤祯则没有小胤祥含蓄,他想回去找额娘了,直接探出小身子伸出短胳膊,霸道地用小手一把将他们汗阿玛给拽到跟前,仰起小脑袋边张嘴打哈欠,边呼呼地喊道: “玛玛,要,额,凉,系,柿,的,肚肚,饿,了。” 行痴老和尚还没从小孙子像是扯玩偶一般,一下子就把他人高马大的儿子给轻飘飘地拽到跟前了,下一瞬就瞅见小十四抓在手心里的玄冬袍,用金线绣在上面的麒麟纹,断线了…… 行痴大师的嘴角不由微微了,也从心底里相信他的小孙子是个天生神力的大力士了。 作者有话说: 【注释一】 摘自康熙评价倭国的原话。 在《康熙朝起居注》中,他是这样评价倭国的:“倭子国,最是反复无常之国。其人,甚卑,不知世上有恩谊,只一味慑于武威……故尔,不得对其有稍许好颜。” 第二百四十五章 这场远门出行既使得这一群往常里被女、嬷嬷们团团围着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金尊玉贵的小主子们独立了不少,寺庙内相对清贫的环境也让他们少了许多讲究。 虽然当时跟着出的嬷嬷、女、太监们不算少,但因为清凉寺的厢房有限,几乎所有的后勤人员都和裕亲王福全一块留在了山脚下的驿站里,像是白、梁九功这种跟着上山的得力人又得伺候皇上、皇太后、皇贵妃,以及几个尚还年幼的小阿哥们。 前面班第、胤禔这种大孩子差不多就没有人可以使唤了,因此大多数事情都是自己亲手做的。 酉时末,外面的天已经黑乎乎的辨不出来人影了,室外的气温也一改白天时的晴暖,呼啸的北风卷着几声隐隐约约的嚎声响彻在山间,清亮寺里的温度骤降。 刚刚用过晚膳,穿着一身银灰冬袍,头上戴着黛青暖帽的昌全用铜盆从灶上打来了一盆热水,缩着脖子,快步走进厢房的内室,等他侧身用右手肘将木门给“咯吱”一声推开时,就瞅见七岁半的堂弟胤禛,换上了一件玄青的厚实寝衣,用右手握着一支羊毫笔端坐在厢房东墙玻璃窗下的长条松木桌案前,就着左上角一人高烛台上摇曳的烛光,在铺开的草纸上写写画画着。 昌全不微微一愣,先是稍稍侧身抬起右脚轻轻将木门给关上,随后几步走到紧挨着西墙边的三足杨木脸盆架子旁,将手中端着的铜盆放在架子上,继而迈步走到长桌子边,看到胤禛已经不再动笔了,反而仰起脑袋看着头顶上的漆黑窗户发呆。 他循着堂弟的视线仰头往外瞅了一眼,发现外面暗的连一丝皎洁的月光都没有。 厢房中点的有暖融融的炭盆,室内温度高,两人呼出来的气一接触到冰冷的玻璃窗就化变成了小水珠,透明的玻璃窗上白茫茫的糊了一片,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想来兴许明早一觉起来窗户上就要结出来漂亮的窗花了,屋檐下也要结出来长长的冰溜子了。 “小四,你在干嘛呢?嘿!快点回神儿了。” 昌全看着自己站在胤禛旁边,将烛光都给挡去了大半,可小堂弟还是傻乎乎的没有反应,不由伸出右手在胤禛面前摇晃了几下,低声开口询问道。 听到堂哥的声音反应过来的胤禛,转头看了小堂哥一眼,用手摸着自己饥肠辘辘、咕噜咕噜响的干瘪肚子,挎着脸,有气无力地出声道: “堂哥,你回来了。” “是啊,晚膳散了,皇玛嬷他们都去休息了,我就打水回来洗漱了,你这纸上画的都是什么啊?” 昌全指着棕黄草纸上带着均匀黑点点的大圆形,以及一个堆了小圈圈的椭圆形,好奇地询问道。 胤禛将左胳膊肘放在松木长桌子上,用左手托着腮帮子,虚岁八岁的他脸部虽然有明朗的线条了,可脸颊两侧的婴儿肥还没有完全消退,这样子一拖,软就挤了出来,他边用右手食指点着草纸上的图案,边给昌全介绍着他的新鲜出炉的画作。 “堂哥,这个大圆形是白师傅刚刚出锅烤出来的芝麻饼,表面起了好几层酥皮,外酥里的,我咬上一口先是掉了一地的碎渣,嗯~第二口才能尝到里面筋道的内芯儿,又软又有嚼头,你瞅这上面洒的芝麻都是膳房里的人挑细选过的,无一例外颗颗、尽是今年皇庄上长出来的新芝麻,在烛光下还有一层薄薄的油光呢。” 昌全闻言一呆,探着脑袋又仔细瞅了瞅软趴趴躺在纸上,拽都拽不起来的“大饼”,不得不承认小四象派的画技和干额娘的真是同出一脉,如果不是有小堂弟这一番话,打死他都不相信这大圆形会是白御厨烤出来泽金黄的招牌芝麻饼! 他强憋住笑意,又指着一旁的椭圆形问道: “那这又是啥?” “糖醋咕噜,白御厨的拿手好菜,闭着眼睛做,都能做得又酸又甜还香的,咬上一口浓郁的汤汁就从里面爆了出来。” 胤禛用手将草纸往上拽了拽,随口给昌全解释道。 “那小四你这有饼,有的,可是比我们晚上的素斋饭还要好嘞,你这不还差一碗粥吗?只吃饼和菜,你不嫌噎的慌啊?” “唉,可不是吗。一碗甜滋滋、稠乎乎的枸杞小米南瓜粥,大冬天里喝了暖身又暖胃”,说完这话,胤禛就闭眼趴在长桌上,虚弱地往下继续道: “可我这实在是饿的手上没有力气了,画也画不动了。” “堂哥,这画饼充饥的法子我是替你尝试过了,没有用不说,相反还会越画越饿。” “唉,我也是第一回 深切体会到挨饿的滋味,这种觉可真是要多难受又多难受啊,想起那些贫苦民间饿肚子们的老百姓们,我这总算是知道他们每的生活熬的有多苦了,怪不得汗,行痴大师要带着小和尚们一起种番薯,十年如一的研究改良菜种和粮种呢。” 昌全没有注意到胤禛话语中的停顿,看到小堂弟这样,不有些心疼了,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约莫有他手掌那般大的白布递给了胤禛,低声说道: “小四,这是我在饭桌上趁皇叔不备,从盘子里给你顺下来的蒸番薯,外面有皮,干净着呢,你赶紧把它吃了吧,吃了肚子就了。” 饿的五脏庙“咕噜咕噜”响个不停的胤禛,闻到鼻尖下传来的甜滋滋气味,控制不住地就在嘴巴里分泌口水了,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抬起手从昌全手里接过了蒸番薯,视线往一旁的滴漏上瞥了一眼。 他记得他们一行人跟着汗阿玛从汗玛法的禅房那边回来时是酉时四刻,如今晚膳起码也过去小半个时辰了,可这蒸番薯还是温热的,胤禛就知道堂哥这肯定是蒸番薯刚刚上桌子的时候,就眼疾手快地给他顺了一个,即便冬袍厚实,可里面的贴身衣服都是单薄的,想来怀里一直揣上一个这么烫的东西,堂哥也是很不舒服的。 意识到这些,胤禛动坏了,觉得昌全堂哥不愧是从小和他一块儿长大、就差穿一条子的好兄弟了。 他忙将白布给一层一层揭开,可看见里面的红皮番薯后,手上的动作就又顿住了。 昌全正低头将左右胳膊上窄窄的马蹄袖往上翻折,瞅见胤禛捧着番薯却迟迟不剥皮,脑袋中的困惑更深了。 “小四,你下午的时候到底跑去哪里了?为什么皇叔不让你和大堂哥、太子堂哥、四堂妹吃晚膳?我午休醒来后就发现你跑没影儿了,问了小五、小六他们,大家也都不知道你跑哪儿了。” “唉,堂哥,你只要知道我们下午时办了一件让汗阿玛十分恼火的事情,因此才会被受罚的,其余的东西,我不能多说的。”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