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王妈的忧心忡忡,周大太太心里倒有种隐秘的快乐。 她打第一次见到这位胡太太就不喜她,长得太过漂亮了,偏还打扮得那样鲜活,一点没有贤良母的样子,这样不就勾得男人沉美不思进取了吗,何况那么大的年纪了,不寻思着早点给夫家传宗接代,倒把心思花在吃喝玩乐上,,还勾得她婆婆都连连去那等享乐不正经的地方。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却很得她丈夫的喜,有一次,大先生宴客,她进去送茶,便听见他们在谈论胡先生和胡太太是如何的恩,胡先生对胡太太有多好。 有人说:“胡太太才入京,竞之便把全部家当上缴了,自己每月从太太手里领零花钱呢!” 女人掌家不掌财,可她居然把家里的钱财全握在自己手中,何其霸道不贤惠。 又有人说:“这算什么,竞之为了叫胡太太高兴,还专为她在家里建了个西式洗手间呢,花的那几百大洋倒是小事,关键是这份心思呀!” 哄着男人花钱,不知勤俭不会掌家。 总之,那个胡太太方方面面都叫她瞧不上,尤其是在她知道对方居然把自己婆婆撇在乡下独自进京与丈夫团聚时,就更瞧不上她了,这样子不孝顺婆婆的女人,居然没被休掉,而且还颇受丈夫喜,定是狐媚子无疑。 而她,从早到晚伺候婆婆,事事以丈夫为天,每兢兢业业只为使他们高兴,却反而被丈夫厌弃,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能动他,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她身边,可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她从碧玉之年的新妇,等到背曲弯、鬓生白发的老妪,他却始终不肯多看她一眼,甚至不肯碰她给她个孩子,叫她一在等待中绝望枯萎。 这是何等的不公。 她却还不能不、不能怨恨,只能更加用心巴结侍奉婆婆,战战兢兢生怕被休弃。 现在却好了,等胡先生纳了妾,她必定也做主给大先生也纳一房进门,到时候生儿育女,给大先生传递了香火,她就抱来自己养着,那时谁不攒她一声贤惠呢,她也算保住了自己的名分地位,再不用担心被休了…… 冬秀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从那种憋闷中解出来,重又坐在书桌前,仔细思量了会儿,决定在这篇正在创建的小说中加上很重的关于婚姻和情的章节。 婚恋本身就是一个经久不衰的千古话题,在漫长的封建社会里,它自然是以名正言顺、门户相当为准则的,有很重的道德约束,可在近代,在东西方文化融冲撞,在社会急剧变革的影响下,它也随之发生了改变。 封建社会的婚姻受世俗和道德的约束,现代的婚姻也受完善的法律保护。 而恰是在这个过渡的时候,约束力逐渐失效,相关法律又不健全,人们的婚恋观是极其混的。 政府一边出台一夫一的规定,官员们一边照常左拥右抱、三四妾;年轻人想要学习西方自由恋、婚姻自主,可结果总是造成抛弃子、离家私奔、足婚姻的各类丑闻,最典型最出名的案列便是未来的徐志摩、郭沫若这两位文豪了。 冬秀希望将后世健康的婚恋观传递给他们。 也许他们无法像后世人那样的潇洒自由,可至少能正确的审视自己的婚姻,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只是这样一来她的工作量就又要加大了。 第78章 糖葫芦 当晚胡竞之刚进家门,便从特地守在门口的王妈口中得知了这件事。 不由也与王妈一般起了好奇八卦之心:这周太太究竟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才惹得冬秀姐这般的生气啊,居然还摔了杯子,这可不像她一贯大度沉稳的作风。 北京的冬天是很难捱的,不仅天寒地冻的没法出门玩乐,就连常吃食也单调乏味得很,冬秀都不知多久没在餐桌上见到绿油油的小青菜了,每不是各种饼子、面条,便是饺子就腊八蒜,对一个贪嘴的南方人来说无异于折磨。 “回来的路上正好遇上不老斋有新蘸的冰糖葫芦,给你带了几串,有山楂的、橘子的,还有荸荠的,最近看你吃得少,这个东西酸酸甜甜的,倒很能刺人的食,你就当零嘴吃罢!” 看着几串裹晶莹剔透的糖稀的糖葫芦,冬秀倒真被刺得有些口水泛滥起来,她中午也没正经吃饭,就用了几个在炕里煨出来的软烂甜白薯,这会儿胃里都有些气呐,吃一串山楂的正好。 “听说你今天跟周太太闹得很不愉快?”胡竞之看她神倒很是平静,一点不像王妈口中说的那样严重啊。 冬秀咬下一颗糖葫芦,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正在剥松果的小松鼠一般,看着可极了,听闻此话,不由得十分不雅的冲天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别跟我提她,好容易才把这事给忘在脑后,我已经跟王妈她们说过了,以后都不许这个人上门。” “她到底怎么得罪你了,我听预章兄说过,他那位太太是个典型的旧派女子,为人十分守旧无趣,但也孝顺温和,平里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倒是怎么惹到你了?” “哎,别提了,我现在真是太同情你那位预章兄了,娶如此,也不知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啊!” 听她这么一说,胡竞之更加好奇了,于是连连追问。 冬秀:……想不到你是这样八卦的胡竞之,既然你非要知道,那就别怪她上灵魂大拷问了。 “哦,也没什么,她就是来告诉我说你在外面有了心仪的女人,劝我替你把人纳进来!” 胡竞之听得一哽,忙皱眉道:“这是从哪说起,平白无故她为什么要过来污蔑我?” 冬秀斜睨着他,故意拉长语调道:“哦,对呀,这平白无故的,人家为什么不说张三、不说李四,偏偏就说你呢,恐怕是空不来风吧!” 胡竞之听出她语中的调侃之意,知道她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便玩笑道:“这我哪里知道,恐怕是这周太太道听途说、无风起浪,瞎嚼舌头,这样的人最是讨厌,你不与她来往是对的。” “你可别转移话题,机会只有一次,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冬秀倒不是确信胡竞之不会出轨上他人,这些民国大师们情一向最是充沛,行事又很是潇洒不羁,一颗心的确永远在躁动,不过他们有一样好处,那便是敢做敢说,连出轨也出得光明正大,坦坦,从不屑于隐瞒和欺骗,何况这在他们的观念里可能不算出轨,而是一桩值得称道的美事呢,那就更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倘若胡竞之真有红颜知己了,冬秀相信他是一定会告诉她的。 不过他对人没意思,备不住别人对他单相思啊。 就胡竞之这条件,在女人眼中那妥妥的就是块唐僧哇,这个时代对小三又不像后世那样喊打喊杀的,说一句为了情,保不准拍掌叫好的人更多呢! 胡竞之无奈道:“真是没有的事,都是同事们开的玩笑,只怕那位周太太随便听了一耳朵就想歪了,你们女人就是瞎想,我们同行的确实有几位女子,其中一个便是我二嫂的继妹,当时咱们举行婚礼,她还是接亲人之一呢,都是亲戚,不过是我脚疾犯了,她照顾了我两天罢了,那些人就拿我们开个玩笑罢了!” “哼,开玩笑,他们也太没有分寸了吧,你一个已婚人士,他们居然开这种玩笑,这是没把我放在眼里啊,下次若还有这种玩笑话叫我听见了,我不找别人,你就等着家法处置吧!” 民国人对这方面的道德是极其淡薄的,别说只是开个玩笑,便是胡竞之真的有了红颜知己,他们只怕也会乐见其成,甚至撮合牵线呢。 家里老婆的受? 哈,真名士自风,谁还顾忌家里婆娘怎么想啊,君不见徐志摩还专门写信告诉老婆陆小曼自己逛院的事呢吗,不仅直言相告,还要对某某□□大加评论,与老婆共享其中乐趣。 连逛院都全不当一回事,何况只是在外面搞搞小暧昧呢。 倘若冬秀真追究询问个不休,那就是她小不大度了。 “哦,什么家法?罚我不准上炕?” “你想的倒美,我不准你上炕,那你不就正好上别人的炕去了,我才没那么傻,”说着冬秀便眯眯的去解他的衣裳,“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叫你下不了炕!再没力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胡竞之听闻,顿时乐不可支,抱着她的直笑得打跌,“好好好,这法子好,咱们以后都用这法子,这家法好哇,实在叫我心服口服!” “光心服口服还不行,主要得身体服,知道吧!” “你心里当真没一点疙瘩?那你上午置的什么气呢?” 胡竞之可是知道的,这天下女子,最捕风捉影,胡思想,无风还起三尺浪呢,何况这都有人告到她面前来了,就算不是真的,总也是要醋一醋的,这么轻松就放过她?不是等着秋后算账吧。 女人可最来这口是心非的一套了,明面上说的大度体贴,实际上心里不定怎么别扭生气呢。 他可不想他们夫两人因为这子虚乌有的一件事叫冬秀姐心里憋屈,搞不好积月累的,便是个夫离心的下场,倒不如当面痛快的说清楚。 “我可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那周太太,你道她为什么这么冒失的巴巴的来劝我给你纳妾?她就是想让你给他们家大先生做榜样呢,你纳妾了,她也好给她丈夫纳一房妾回来传宗接代,天下怎么有这样没志气的女人,上午听她说完,简直把我恶心的不行,要不是我那会儿没回过神来,哼,早叫王妈拿扫把把她轰出去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预章兄总说旧式婚姻不幸福,她这位太太可真是……”胡竞之到底一向为人温和,也说不出什么重话来,“他们夫俩的想法真是南辕北辙,那位周太太完全无法理解预章兄啊,可见便是平里起来恐怕也是同鸭讲,困难得很!” 胡竞之在心里大大同情了一番他的预章兄,再看自己太太,越发觉得自己幸运了,她美丽大方,又不刻板教条,与她一起生活实在乐趣多多,就连这一向容易影响夫情的事也教她处理得如此得体,风化雨中一场战争便消弭无形了。 胡竞之不由由衷的慨:“想不到你这么善解人意!” 冬秀轻咬了下他的耳朵,贴着他的脸颊轻声道:“我不仅善解人意,我还善解人衣呢!”说着便他的棉袍往下一扯,只是可惜,棉袍底下没有出壮匀称的肌,而是一件夹袄。 这样冷得天气里,就连一向讲究风度注重形象的胡美男,也不得不把自己裹成了个熊样。 见太太一脸失望的看着他里面又一层的衣裳,胡竞之忍不住又爆发出一阵大笑。 冬秀调戏不成,有些懊丧,正要从他腿上起来,却被他拦抱起放在炕上,“说到‘善解人衣’,还是为夫更擅长些,无他,惟手耳,就让我来代劳吧!” 胡竞之一边飞快解着两人的衣裳,一边凑过去亲吻她的,口舌融间,只觉酸甜可口,嗯,是正宗老北京糖葫芦的味儿…… 原本是想叫胡竞之下不了炕的人,最后却自己在炕上下不来了。 哎,人果然是越宅越废了,原本他两是棋逢对手,功力相当,可她这个家里蹲,子一舒坦便有些疏于锻炼了,倒是不知不觉的成了他的手下败将,昨晚被整治的溃不成军,屡举白旗。 这可不行啊,就胡竞之这力充沛似头小子的样儿,他恐怕还能在这事儿上得意个一二十年呢,她可不能再疏懒下去了,瑜伽和广播体的都得通通练起来。 很多时候,婚姻的幸福还得靠福来保障呢。 她可不想以后让胡竞之到别人身上去发挥他过剩的力去! 一场酣畅淋漓的妖打架,叫两人身心都舒畅了不少,彼此依偎着躺在暖炕上,连一手指也不想动了。 如此贤者时间,能来哈德门香烟是最好不过了,不过胡竞之答应了不在家里烟的,这会儿即便想也找不到,便与怀中慵懒娇媚的太太闲聊道:“你那文章作的如何了?” “已经把头绪给理清了,接下来便是整理大纲了,这些最是花费时间了,哎,正式动笔开写,估计怎么也要等到明年了!” 其实有了大纲,写起来就很快了,而且她现在也有了一定的写作水平,都不需要列章纲,也不需要多少存稿,完全可以做到边写边连载。 这样她就可以尽快把文章发表出来,一来可以蹭蹭这新文化运动的热度,搭顺风车什么的她最喜了,二来,万一民国读者们对这种未来式穿越题材不冒,她也可以及时调整方向,或是缩短篇幅,不至于扑街扑得太难看啊,好歹她现在也是知名作家了,还是要面子的! “哦?难道你是打算写小说?”要不然怎么还要打大纲呢。 “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嘛,就是写我想象中的未来啊!” 哎哟,冬秀姐还有志向,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要做两首诗词,写些小文章呢,现在的女给报社的投稿大多都是那些,写小说的也有,不过这小说也不是谁都能写的,没文采、没新意、没引力,报社才不会收呢。 “你这小说可容易于俗套,我看你写信用的都是白话文,而且用得还极好,你倒不如也写一篇白话式小说,这倒容易出彩些,到时候我帮你找家报社去发表也不是难事!” 胡竞之这话倒不假,这时候正是白话文兴起的时候,许多人都在摸索着用白话文作诗作赋,写散文写小说,不过大多水平真是不怎么样,即便是鲁迅先生,那白话文不也读着拗口得很嘛,当然啦,这也是大师的一大行文特点。 各大报刊为了顺应,也是对白话文文章之至的,不过限于目前的条件,接受标准自然是宽松许多的。 冬秀要是写了白话文,被刊登的几率可比写文言文大多了。 “那倒不用,早有报社跟我约好了,到时候他们要做独家连载的。” “哦?都有人跟你约稿了?是上次约你在六国饭店吃饭的那位编辑吧。” 冬秀点头应是。 “他对你还上心啊!” 嗯,怎么有股淡淡的酸味? 冬秀看着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噗呲一声便笑了:“想什么呢,我可是很守妇道的好不好!” 你是没问题,可红杏不出墙,也有的是那花之人越墙攀折啊。 与冬秀姐相处越久,他越是能受到她的魅力,他再不敢将她视作普通的旧派女子,也不能轻易拿那新派女子与她相比,她身上那种自在随和、自信大方,是他从来所没见过的,即便是西方女子,也少有她那种独特的气质和魅力,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他越想越觉得对方是无事献殷勤。 现在能在报刊上发表文章已然成了一种荣耀和,多得是那些要么求财、要么求名的无知之人被有心人拿此来引的。 冬秀姐倒不是那等会为名利所惑的浅薄之人,可也备不住被人别有用心的哄住了。 胡竞之多与各大报社打道,自然些其中猫腻,一时不免谋论起来,生怕他的冬秀被人骗了。 冬秀见他不吭不响的,还以为他把这事当真了,忙顺摸:“从我们成婚开始,我就只疼你一个,宠你你,不会骗你,答应你的每一件事情,我都会做得到,对你讲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真心,不欺负你,不骂你,相信你,有人欺负你,我会在第一时间来帮你,你开心的时候,我会陪着你开心,你不开心,我也会哄着你开心,永远觉得你最英俊,做梦都会梦见你,在我的心里,只有你!” 胡竞之给她一闹,瞬间把那些谋论抛到脑后,哭笑不得道:“这又是你那土味情话一百篇里的?” “你瞎想些什么呀,难道放着你这样多金多才、温柔体贴、潇洒英俊的俏郎君不,却去选旁人?我又不瞎!”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