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抬头, 青的立领突显了尖下巴, 对贺斯梵微微一笑:“我先卸个妆。” 这般浓妆重彩又一身戏服解未解的模样, 不太雅观。 等用最快速度换回平里的一身素衣, 贺斯梵也进了内堂小茶室, 端坐在八仙桌前。 林惊鹊向来是剧院里心思最通透的一个, 仿佛生了颗七窍玲珑心, 在他独身来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什么, 端着绿瓷的茶杯,白白净净的手很能给人心生好,先绕开木凳递了过去。 “我不想小鲤儿此生都困在这里,你去劝她走。” 贺斯梵开门见山,纯粹是当这是一场易,没有打情牌:“作为谢礼,我会在七里山街给你买一套公寓。” 林惊鹊的指尖甚至还没离开绿瓷杯身,停了半瞬,她没有笑纳,语气越温柔越慢说:“我会劝,但是小鲤儿也是剧院的一份子,斯梵,或许我该唤你一声贺总,我无权赶走她。” “她很容易招偏执狂。”贺斯梵对视上林惊鹊的眼,语调是素来的漠然:“当年的事,我不想再看到。” 林惊鹊怔了下。 贺南枝拜师在符心洇名下时,团里的人都知道这位小人儿身份极贵,就算学了戏曲,贺家那边也不会让她抛头面的到处登台唱戏,只是贺南枝的美名还是不受控地远远传播了出去。 那几年剧院很热闹,慕名而来的人一大半都是为了见到传说中那个无法攀折的国天香角儿。 往台上扔掉珠宝钻石的,还不算什么事。 可怕的是那种来这里一坐就是整天,疯狂起来什么都做得出,不跟她搭上话就誓不罢休的。 这些都被符心洇拖着病体出面婉拒了不少,但是未料到有一位同行师兄,自从巡演时跟贺南枝同台过,回去后就生了心魔,坚信他与贺南枝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像戏曲唱的那样,穷小子与富家千金突破世俗相上了。 等众人察觉到蛛丝马迹不对劲时,他已经偏执到企图绑架贺南枝,要跟她一起殉情。 甚至在跳下桥时,他都沉浸在戏曲人肺腑的故事里走不出来。 后来贺南枝但凡想起那位同行师兄病态的行为,就会吓得几都在惊梦。 又逢符心洇病逝…… 她的成长被保护得太好,子纯粹又炽热,对任何事物很容易产生情,比如玩具破烂了,她也要收藏到自己的百宝箱里舍不得扔,何况那是她从小每一次登台,都有道身影默默陪伴在幕后的师傅。 以至于,贺南枝对登台这件事,便有了生理上的应障碍。 …… “小鲤儿这种体质太容易招惹心理有疾病的偏执狂,继续留在剧院,你们没有能力保护好她的人身安全。”贺斯梵直言不讳点出,在林惊鹊脸纯白如纸时,语调又缓和不少:“你是她的师姐,我相信你也一定想她此生能无忧无虑。” 雨雾飘浮在外面空气中。 贺斯梵走的时候,连带那杯绿瓷杯内的茶也逐渐冷却。 林惊鹊有些乏力的靠在八仙桌边缘,抬睫望着窗外不知何时亮起的灯笼,一丝丝暖黄光线透过隙,似乎很是艰难地照进来,落在了她纤白的指尖。 没过多久。 柳成竹自门外走进来,左顾右看问:“小鲤儿堂哥来过了?” 林惊鹊点头。 柳成竹看着她素净的侧颜半响,外面忽然挂起一阵大雨,他随手般扯松了领口,嗓音模糊而低传来:“他自从身居高位后就越发铁石心肠了,师妹……他不会心甘情愿为小鲤儿以外的女人付出,恐怕连花点时间去谈个恋的成本都不愿意正儿八经投入进去,你。” “我知道。” 林惊鹊清眸很冷静,喃喃从间重复这三个字:“我知道。” - 如今贺斯梵透着久居高位的气场,比当年更重,已经不住那股锋芒了。 林惊鹊在他迈步走近时,从脑海中逐淡的记忆画面里离出来,向那道迫很重的视线,边的笑容坦然剔透:“我和成竹是同一年拜师进的门,那时师傅领着我们来到这颗有上百岁的老榕树下,叫我们写一个愿望挂在上面。” 昆曲团多半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有些年幼起就养在这学艺,留下的极少,中途耐不住十年如一的清苦练功,便会自行离开。 而始终那个年轻时登台便声名鹤起,曾经风靡大江南北的符心洇,依旧不悔终身未嫁的决定,将非遗戏曲传授给每一个弟子。 林惊鹊曾经在红绸写下过: 成为师傅那样的人。 所以她轻声细语说起往事时,一直淡淡看着贺斯梵: “这里承载着太多,恕我不能签下那份拆迁协议,我也知道你来定会提出更好的协议。” 贺斯梵来之前确实是有此意加重筹码,他是生意人,一向秉承着谈不下的事,无非就是惑不够。 他给足耐心听了片刻,薄微动:“惊鹊,我可以在泗城界内给你选一块风水极佳的宝地作为剧院,也可以给团里的每一位都准备份安家费,甚至跟电视台签些合作协议,专为非遗戏曲开一档宣传节目。” 念在这里是贺南枝学艺待过的地方。 他并没有人到绝境。 晨曦透过树枝隐隐地照在林惊鹊身上,将她眼皮浸透得微红:“剧院拆了,老榕树移走,团就散了。” 就当她心中有执念。 话音落地。 林惊鹊微微侧身,意示贺斯梵看那生在剧院里的老榕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边的笑里是多涩意:“师傅走后,我每年都会亲手往树上系一红绸,当夜里有风将它吹起时,当是师傅还牵挂着这,回来看我了……” “斯梵。” “我是继符心洇之后,非遗昆曲的第七代人,有些传承不能丢,终归是要有人守住。” 半响。 风好像静止了。她站在光线下的眉眼略淡,带着青黛山水一般秀气,透白手指将浸在木盘清水中的青梅,慢慢地递给陪她站在榕树下许久的贺斯梵。 * 过了十点,深巷的墙壁就会被镀了一层灿烂的金,走到哪儿都有些晒。 林惊鹊撑着把纸伞,沿着弥漫着烟火气的窄小街道跟贺斯梵并肩走了段路,伞挡在额前,低低浅浅的影落在两人身上,快到停驶在巷外的迈巴赫车前,便收了起来。 “小鲤儿喜吃的那家糯米糕搬走了,不过老板心善,将独家配方抄写了一份给我。” 女人气息和声线在热浪里都很轻柔。 她将抄写下的纸折好,递过去。 贺斯梵垂目静看了几秒,接过时,抬起的冷硬袖口带着极淡沉香烟味气息。 很快林惊鹊就后退半步,连同她素白的长裙在脚踝旁轻轻晃过。 她屏住呼,轻声说:“慢走。” 管家已经提前鞠躬将后座车门打开,等贺斯梵神淡漠上车,才转头看到林惊鹊,绅士地和善一笑:“林小姐留步。” 林惊鹊礼貌点头,站在光里,静送着车子消失在前方转弯处。 送走了这位,她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等原路回到院子。 恰好丁扶黎睡意朦胧地从房里出来,殊不知谁来过,贪嘴地从木盘捞起一颗青梅咬下。 结果瞬间酸到了牙上,龇牙咧嘴地吐舌头。 看到林惊鹊,那杏核儿似的大眼睛亮起,也不浪费硬是将青梅嚼碎了咽下去,吐字含混不清:“师姐,我们这剧院还拆吗?” 林惊鹊将纸扇搁在石凳旁,长裙不小心沾了些蹭到白墙的灰,弯拂去时,轻语道:“老城区的拆迁会如期进行,不过贺斯梵答应戏剧院不拆,将来这一片地方会规划成宣传国家非遗的旅游商业街。” 只是未来几年里,难免是会影响到剧院的正常营业。 一瞬恍惚。 她下思绪,抿带着笑意,抬手摸了摸丁扶黎的头发:“接下来,我们需要自谋一条生路。” …… 这次贺斯梵会松口让步,并且以后这里规划成非遗文化旅游的街区资金,有一笔是谢氏投进来的。 林惊鹊心如明镜,这都是贺南枝的功劳。 她在夜里坐在老榕树下,望着飘起的红绸许久。 回过神,几番酝酿着言辞,逐字给贺南枝发了条谢的短信。 丁扶黎窝在扶手摇椅里继续啃青梅,不太懂:“为什么要这么生疏?” 这话引来了旁边刚出院的祝白梦侧目,抬起没被吊着的另一只手臂吊儿郎当的架他肩上:“傻孩子,你以为贺斯梵真那么好说话啊?但凡我们剧院敢跟小鲤儿牵扯太深,信不信他当晚就坐着那辆价值千万的迈巴赫上门来捶你小脑袋瓜子?” 丁扶黎平时没少跟他抖嘴,但是念及祝白梦这次受伤是为了护剧院不被拆,身为吃货的他,难得有了护同门的觉悟,把最后一颗酸溜溜的青梅了过去:“知道啦。” “靠——” 下秒,祝白梦也龇牙咧嘴了起来:“这么酸!” 旁边的嬉闹声,以及厨房屋内柳成竹扬声在问西红柿是凉拌还是清炒,都未影响到林惊鹊。 她握着手机,看到聊天界面回复的消息。 贺南枝不提拆迁那事,仿若从未发生过一般,倒是发了个与橘猫自拍的照片,说在剧组又客串了一个打酱油的角,导演看她演得好,非得强行加几集的戏,不让杀青下线。 又跟念念碎似的,提起试镜成功了某个大导演的电影,等拿到片酬,想捐给剧院。 林惊鹊婉拒了这份片酬,只是叮嘱让她拍戏时别受伤。 聊天界面停了好几分钟。 直到贺南枝发来语音,声音又软又倦的,像是应该是刚结束工作:“贺斯梵没欺负人吧?” “没有。”林惊鹊指尖摁在屏幕上方,也给她回。 贺南枝又说:“师姐,我们是一国的,你千万别贺斯梵蛊惑,什么事都瞒着我。” 林惊鹊没有再回,慢慢将手机放下。 不远处,丁扶黎困惑地数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我吃了八颗青梅……祝白梦吃了一颗,我明明记得师姐买的是十颗啊。” * 五星级酒店的套房内。 贺南枝近来心情都不错的缘故,便格外安安分分地服从谭颂的公主安排,让去横店客串一下就去,拍个杂志什么的,包括连续跑了几家试镜,都毫无怨言。 此刻,她睡到午后醒来,正裹着白浴袍窝在沙发上,指尖划着平板看工作程。 谭颂将从干洗店收回的晚礼服小心翼翼放旁边,走过去常一问:“跟谢总培养情了吗?” 贺南枝抬了抬卷翘的睫望过去,不加掩饰地攻击:“颂狗狗,你是认他做没有血缘关系的爹了吗?” 谭颂最近就跟失了智似的,隔三差五闲下来就吹谢忱岸的彩虹。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