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吧,多少钱能把你这穷商队买了。” 毫不意外,最后双方不而散。大腹便便的老爷们骂骂咧咧走了,只剩下背后一片沉默。 听了一顿饭的时间,程荀难耐好奇,忍不住悄悄转头看了一眼。 谁想,转头才发现,这人竟是她在扬州渡口遇见的那个年轻行商。 那少年行商低着头,沉默地对着面前一桌残羹冷炙,脸都是颓丧。 恰是此时,妱儿与冯平回来了。她招呼二人坐下,又让小二重新上菜。等她回过神,冯平已经与那人聊起来了。 少年似是没想到,竟在杭州又遇上恩人。待看清恩人就是方才坐在一旁、完整听完自己窘态的人,那张清俊的脸上更是尴尬无措。 顶着那张难掩红晕的脸,少年介绍自己,他名叫沈烁。 程荀不意让他难堪,礼貌地打了招呼,便与妱儿先回客房,让冯平和他聊聊。 冯平回来时,果不其然带来了更多的消息。 沈烁此人是从太原来的行商,虚岁十六,一直想来江南地带闯出个名堂。 前阵子,沈烁带着自己好不容易养起的商队,有成竹去扬州做生意,却遭人蒙骗,银子打了水漂,连商队都在解散边缘。 程荀听后,却起了几分心思。 这沈烁小小年纪,便有闯南走北的胆识,脑子也伶俐,一张嘴能把死人都说活了。更要紧的是,此人没有什么清高的架子和包袱,可一旦涉及底线,又是个坚定执拗的。 这样的人,做别的或许有诸多病,可若是行商,那必有大成。 程荀想了想,嘱托冯平先将那人拖住,让他暂且不要离开杭州;又让他私下悄悄去调查一番沈烁的背景,看看这人嘴里说的可属实。 几天后,程荀从冯平那得到消息,沈烁所说大部分都为真。他本人勤恳努力、行商时眼睛毒辣,而他的商队虽还年轻,可信誉和效率都挑不出错。 若真要挑什么病,那便是这人实在太年轻、背后也没什么背景,很多大的商号都不愿与他合作。 据冯平所说,他调查后发现,这人自称自己是太原大商户沈家的少主,迟早要继承家业,如今只是家中让他出来练练手、玩玩而已。 而他顶着这个看似唬人的名头,竟真拿下了几单大生意。 程荀听后,颇有些啼笑皆非。 翌,她让冯平请来沈烁,亲自与他做了一桩易。 她先是从自己的金库中拿出一部分银子,解了沈烁的燃眉之急,又与他签订一份协议,参商股、拿分利。 沈烁自然没想到,这个看似沉静寡言的少女,不光家财万贯,还有与他这个陌生的外男直接讲生意的魄力。 他虽然惊讶,却也知道机会转瞬即逝,当即应下来,与她签订了协议。 盖章画押,从此,程荀与沈烁成为了能够平视彼此的合伙人。 而接下来的时间,他们二人一个继续忙走商,一个继续踏上游历各地的旅途。 两年时间,她与妱儿离开杭州后,便一路北上,在各地走走停停。 行走在外,无论家资多少,总是难免遇到风餐、风雪载途的情形。可越是风尘仆仆,她越发现,原来这世上奇景,往往都在那人迹罕至、人力所不可达之境。 她见过五岳之险峻、江河之壮阔,也见过雷霆紫电、江一线。 亘古不变的山川月、江河湖海就在眼前,她独立江岸,望着无尽的蓝天,突然知到自己之渺小。 而比那不会言语的自然万物,人世的无常与万变更令她慨。 她见过苏杭之地的纸醉金,见过破败村落的荒芜穷苦;见过户盈罗绮,也见过典鬻子。 她见过昨夜还穿金戴银、富贵豪奢之人,第二就在赌桌上输个光,连祖宅基业都赔了出去; 她也见过,迂腐刻板、庸庸碌碌、终抱怨怀才不遇之人,走投无路投井自尽后,家中才收到来迟了的中举喜报。 她有时觉得自己只是那沉默无言的观看者,有时又觉得,那些痴嗔怨妒、喜怒哀乐,不就是另一个她么? 看得越多,她愈发了悟孟其真的那句话。 “莫求齐全,但求心安、但求不悔。” 她倚靠着栏杆,心绪却远远飘到天边。 她想,两年了,好快啊。 晏决明此时又在做什么呢? 还未从思绪中身,她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扰人的叱骂声。 “你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别顶着吴家的名头出来丢人了!” 程荀皱皱眉,循声望去,却见一男一女站在玄廊尽头,正剑拔弩张地对视。 她正想转身回雅间,却见那女人突然扬起手,狠狠扇在男人脸上。 “呸!张围,你个没皮没脸的货,我敬着你,你还真把自己当个玩意儿了?我告诉你,我杜三娘这辈子还没怕过谁,少来老娘面前装蒜!” 程荀没想到,这个看似瘦弱的女人竟如此强悍,一时愣住了。 而对面,那男人挨了一巴掌,又挨了一顿骂,不瞪大双眼,当即便举起了手。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