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今起得太早,也或许是心神俱疲,胡婉娘很快就睡着了。程荀叮嘱丫鬟们务必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然后看着自己匆忙裹起的伤口和染血的衣衫,离开小院往偏房去。 刚走过一处小院,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猫叫。程荀转身望去,去见一间空的柴房半掩着门。透过隙,里面居然站着晏决明。 她有些讶然,连忙跑了过去。 将门关上,再转过身来时,晏决明脸上的笑意突然消失了。 他拉过程荀的手,将那胡着的染血布条解开。一条细长的口子横亘在手心,血迹糊了手,割得深的地方,连皮都翻开了。 他的指腹轻柔地拭过干涸的血迹,片刻的意好像比那痛还要强烈,程荀忍不住缩了缩手。 可晏决明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他语气平淡,却有无法掩藏的可怖和森然。 “是谁的?” “不严重。”程荀不愿多说,晏决明静静凝视着她,她闪躲了下才道,“胡婉娘想寻死,我和她抢剪子的时候划到的。” “她想死就死,别管她。” 晏决明抬起她的手,低头轻轻吹了吹。火辣辣的伤口碰到凉意,疼痛都削减了几分。 他躬着身子,那双润深邃的眼睛从下往上看着她,轻声问,“疼不疼?” 心跳好像突然加快几拍,程荀不自在地挣开,将手放在身侧,衣袖藏了起来。 她总觉得今天的晏决明与平时有些不同。 “你怎么知道我会往这走?” “我让人在晴院门口看着,若是见到你出来了便带我来找你。” 说罢,晏决明从袖中拿出一个荷包,从中取出一五彩绳编成的手链。特别的是,五彩的丝线中间串着数颗雕成瑞兽的羊脂白玉珠,雕工极细腻巧。 程荀目光一怔。 晏决明拉过她没受伤的那只手,将五彩绳系在她手腕上。 “前几端午,我那边有事,一时走不开,只能等现在补上。” 程荀低头看着那五彩绳。晏决明从小就比她手巧,从前家中上至斗篷、下至足衣,都是他一手办。而自从他听说端午要佩戴驱避瘟的五彩绳,程荀每年都能收到他编的五彩绳。 “这上面的玉珠子……?”程荀有些迟疑地问。 “也是我刻的。”晏决明仍板着脸,可耳却透出红,眼睛也亮亮地看着她。 程荀忍不住笑了,“这么厉害啊,觉金银楼里的师父手艺都没你好。” “还行吧。”晏决明轻咳一声,眼里的霾终于消散,浮起了笑意。 他环顾了一圈屋子,从角落拉过来一个破旧的小凳子。试了试凳子还算牢固,又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的灰尘,将程荀按在凳子上坐下了。 程荀看着他那光鲜亮丽、绣着暗纹的石青缎面上的尘土,言又止。晏决明对此浑然不觉,走到门边轻扣了下,门外窜出来一个身影。他吩咐了几句,那身影转瞬消失了。 过了会儿,那身影去而复返,递进来一个木盒。程荀疑惑地望着,却见晏决明拿着木盒走到她身边,半跪在她身前,打开木盒拿出药瓶、纱布,为她包扎起来。 他的动作行云水、一气呵成,等程荀反应过来,手上已经传来了药粉敷上去的刺痛。 “阿荀,你可知道孟忻孟大人?”晏决明动作轻柔,边包扎边问道。 程荀的注意力成功转移开,她想了想,“可是崔夫人的丈夫?我从前听胡品之说过,他和胡瑞似乎有些不对付。” 晏决明点点头,“朝廷下旨将姨父调任到扬州任巡盐御史,林夫人这才急着请姨母过来示好呢。” 程荀听后,心中升起雀跃。 “孟大人来了,还做了胡瑞的上峰,那要整治胡瑞岂不是轻而易举?他总是站在你这边的吧。” 晏决明故作深沉地摇摇头。 “我背靠着太子,姨父却向来不参与朝中羽、站队,仅从立场而言,他未必与我一方。” 程荀没被他忽悠过去,哼了一声,“即便不为太子,为了黎民百姓、为了官场清明,他也不会放任胡瑞的,对吧?” 晏决明给纱布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抬头就看见她难得生动起来的神情,娇憨又机灵。他忍不住她的头发,“阿荀真聪明。” 他的大手盖在她头顶,程荀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躲开。 “出来太久了,我该回去了。” 她站起身,刚走到门前,想起什么,又有些犹豫回头,“崔夫人,可是知道我的身份了?” “嗯。你放心,她会喜你的。” 他这话有些奇怪,程荀心中忍不住嘟囔,就算不喜我又怎么样呢?难道还能吃了我? 晏决明走到她跟前,轻轻捋了捋她伤口处的蝴蝶结。 “等过些子,我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我有个惊喜要给你。” - 十后,一架不起眼的青帷油车停在了观宅门口。门房上前问话,却见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独自下了马车。 男人衣着考究,样貌端正,神情有些严肃,看上去不苟言笑。门房有些怯怯地上去询问,那男人却并未为难,语气平缓温和。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