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见浒看进眼中,愈觉意动:“是么?” 沉而哑的嗓音,更似从前他们亲昵时的喁喁细语。 “不是么?”容兆亦是轻缓声音,“乌见浒,你就是个混账。” 连说着“混账”这两个字的语调都格外不同,乌见浒想起从前有一回他们手,自己胜之不武,以卑鄙手段偷袭容兆,剑尖挑散了他衣襟,那时容兆冷着脸骂自己的,也是这两个字。 不那么愉快的回忆,现在回想起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那就是吧。”他不吝于承认,嗓音格外愉悦。 容兆不再接话,继续往嘴里倒酒,乌见浒也一样。 他们对饮,目光转,不时碰撞。 下方一支舞跳完,铜锣敲响,妖奴竞卖开始。 看客比先前更多,对着台上的妖奴们评头论足、挑挑拣拣。 妖的地位向来低,他们大多生得美貌,修行天资却差,能进大宗门为仆已是很好的出路,如台上这些将要卖与人为玩物的,却是常态。 容兆一眼扫过去,无甚兴致。 乌见浒也无兴趣,视线始终停留在对面容兆身上。 喝多了几杯的容兆神情里尽是慵懒倦怠,冷白面庞上一抹酒水浸染的红晕,斜身撑着头微耷下眼,格外松弛。 若论美貌,下方妖奴远不及面前这位云泽少君十一。 乌见浒轻抚手中酒杯,玉质的杯碗沁凉,一如在那幻境中他触碰容兆面颊时。 然那时指尖所受悸动,外物岂可拟。 楼中喧哗不断,容兆愈觉意兴阑珊。 一番挑拣后,台上妖奴已所剩无几,他的视线晃过,忽而停住。 角落一隅跪着头妖,长发披散低垂首,耳与尾尚在,想来才化形不久——与其他噤若寒蝉又或有意献媚的妖奴不同,这妖颇为桀骜,周身气势强悍,不经意间抬眼,眉目间俱是冷戾。 一头妖,一头年轻俊美、野未驯的妖。 容兆盯着看了一阵,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凝神细细知,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不是一头普通的妖,他身上有王的血脉之力,难怪这般与众不同。 王血脉,却为人捕获沦落为奴,委实可惜。 心念电转间,容兆决定将人买下,神识中再次响起传音:“你对那妖有兴趣?” 他的目光只在那头妖身上多停了片刻,便已叫乌见浒察觉。 容兆不答,乌见浒只当自己说中了,也盯着那妖瞧了瞧:“确实不错,我要了。” 容兆皱眉。 轮到那妖时,乌见浒先叫了价,五千灵石。 容兆沉下气,让人加价,八千灵石。 乌见浒那头立刻跟上,一万。 价格替上升,逐渐过了五万。 先前卖得最贵的妖奴也不过三万灵石,他俩的竞价很快引得众人侧目,纷纷打听是何方神圣出手这般阔绰。 陆续有人看出那妖来历不凡,但王血脉再难得,五万灵石也已是高价。 乌见浒又一次加价至七万。 容兆传音问他:“你究竟想做什么?” “价高者得,”乌见浒倚着座椅,姿态闲散,“云泽少君若是出不起价,可以不跟。” “乌宗主看上他哪里?” “长得不错,”乌见浒轻轻一扣手中酒杯,漫声道,“留着养眼也好。” 容兆心知他是故意的,这个价格将人买下已然不值,他没兴致做意气之争,也不信乌见浒是临时起意,只为与他抬杠。 垂目思虑片刻,他让人继续加价,十万灵石。 身后妖仆小声提醒他:“公子,这个价过高了。” “报便是。” 报价一出,堂哗然。 十万灵石,便是买一件上品灵器,业已绰绰有余。 容兆微扬下颌,冲对面乌见浒示意。 乌见浒敛眸,神情颇有些耐人寻味:“容兆,你又看上了他哪里?” “留着养眼,是不错。”容兆将他方才说过的话奉还。 “当真?” “当真。” 两相僵持,沉默过后,乌见浒再次加价,十五万。 连台上那妖亦抬头,蹙眉望向乌见浒那一间。 乌见浒却只看着容兆,好整以暇等他的反应。 容兆已然确信了自己所想——乌见浒对那头妖志在必得,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冲着那妖来的。 虽不知晓这人目的,但他不介意让对方再破费一些。 “三十万。” 乌见浒挑眉:“云泽少君当真一掷千金。” “比不得乌宗主你。” “容兆,”乌见浒低了声音,“你也混账的。” “价高者得,”容兆继续重复他说过的话,“乌宗主若是出不起价,可以不跟。” 乌见浒无奈:“好吧。” 最后乌见浒以五十万灵石的价格将妖买下,人群沸腾。 “承让。”他再次举杯冲容兆示意。 容兆没接这一杯,起身离开。 下楼时,乌见浒却又叫住他:“做了坏事就这么走?” 容兆停步,隔着漫天飞花和彩绸,抬头望向依旧倚坐对楼窗边的乌见浒:“乌宗主还想听什么?恭喜抱得美人归?” “美人?” “难道不是?” 乌见浒沉道:“美人是美人,但——” 目光触,他启:“不及卿卿。” 容兆一哂,大步下楼,潇洒而去。 第7章 果然好凶 人走后乌见浒角笑意亦收敛,收回视线垂眼随意一拂袍袖,吩咐身后侍从:“把人送过去。” 他起身,未再看台上一眼,没有留恋地离开。 三后。 瞿志如约送来了容兆想要的东西——整座羌邑皇的详尽布局图,包含各处殿的法阵布置明细,连阵眼所在处俱都清晰标记了出来。 瞿志这厮虽不安分,办起事来却还算靠谱。 容兆展开大致看了眼,很快在识海中记下,挥手让人退下。 之后他出门,但未走远,就在这皇北苑里随处逛了逛。 各地宗门来贺寿的宾客皆下榻在此,容兆一路慢行,游走于楼台山水间,留心观察四周,比对识海中的布局图。 路过溪水畔时,忽闻前方传来喝骂声。 “你们这些废物,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我让你们去给乌宗主送礼,你们现在竟然告诉我礼丢了?!” 容兆驻足,身后妖仆小声提醒他:“公子,是少宗主他。” 容兆已然看到人,没有立刻上前。 奚彦怒气冲冲,挥着鞭子正在责打仆从,几个小妖跪地,哆嗦着不断磕头求饶。 待到奚彦发得差不多了,容兆才提步过去:“小师弟何故这般气怒?这又是谁惹了你不快?” 奚彦回头,对上容兆似笑非笑的眼,略显心虚,收了鞭子:“没什么。” 容兆不信,随便点了个人:“你说,你们怎么得罪了少宗主?” 那妖仆胆战心惊地看了奚彦一眼,深垂下脑袋,快速将事情说了。 三前奚彦让他们去给乌见浒送礼,东西却不知怎的丢了,他们怕被责罚不敢告诉奚彦,一直拖到今。 方才奚彦想借这个由头,去与乌见浒讨教剑法,他们见瞒不下去,才在半道上把实情托出。 于是奚彦这脾气,当场就发作了。 “他们该死,什么丢了,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偷了东西。”奚彦不忿抱怨。 容兆淡道:“让他们都起来吧,这里人来人往的,为了这么点小事责打他们,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他开了口,奚彦不好不给他面子,不情不愿地放过了这些人。 小妖们爬起身,递给容兆一个涕零的眼神。 容兆未放在心上,问奚彦:“你给乌见浒送礼?”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