晕眩仍旧侵袭着她的官,她不由得扶住了桌角,木质的尖角攥得她手心生疼,却兀地在这疼痛中想起,她与祁空于杂货铺相遇的第一晚,祂的态度本没什么波澜。 一切起始于祂抛了铜钱,从卦象看出自己是花神开始。那晚的大雨下得蹊跷,滚落连珠的话语混杂在倾泻的雨打飞檐声之间,一字一句碎了的真言与谎话夹杂在一处,让她辨不出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祂的是花神。 宋晚甚至不知这究竟能否算是,这一个字之间包含着太多深刻又沉重的含义。祂亦或许只是受不住至高存在漫长时光的寂寞,与花神的情谊不过是同等地位存在的惺惺相惜,又或者只是受阿赖耶识控制的产物。 无论如何祂的并非是自己——这一点宋晚知晓,也再清楚不过。午夜梦回,辗转榻上,祂口中轻声唤“晚晚”时,想的究竟是谁? 是花神、静昭仪、苏卿宁……这些在祂眼中毫无差别的,都有着原原本本的完整一生,不该拱手将几十年时光的情意皆由天道掌控。 祂是最为不可控的变数突兀闯入花神无数转世的生活,将祂所以为的形式,曾经的点滴记忆代入另一独立人格的生活之中。祂透过相似的容貌看见的究竟是谁? 还是说……天道本就没有人的能力。 祂天机算尽,唯独在这一件事上幼稚得出奇,追着花神转世往人间跑了两回也不知疲累。静昭仪身拘深,哪里懂什么两情相悦的;苏卿宁更是笑对三千恩客,不过受了祂几句好语相待。 静昭仪或是苏卿宁,哪一个不是记挂了腔真心?可祂每每身时毫无犹豫,当真是应了那句天道无情。 宋晚疲惫地垂下眼,转身低坐在桌脚边上,好似被干了所有力气。她抬起一只手搭在眼上,尽管天道的光并不刺目,她却仍觉得晃眼。 静昭仪、苏卿宁……她此时尚不知自己看见的究竟是否为全貌,长明灯中的记忆就断在这里,好似一个明晃晃的嘲笑,落在自己心中却成了警告。 她不断地接受自己除了此世的宋晚,仍是别的什么人。她说服了自己是静昭仪、是苏卿宁,她曾经以为那不过是因为第一视角的梦才使得自己将那两世都勉强认作本身,可之后呢? 谁又能保证花神只有这两个转世?对凡人而言漫长的千年时光足够轮回上好几十回,她除了是宋晚,也可以是任何人。 只要天道想。 ——而并非宋晚的意愿。 是以祁空惶然推门闯入,她在突兀进的光中半眯起眼。四目相对,她们像有千言万语无从说起,那些迟来的默契早已在无数次的轮回中耗尽。 生平第一次,她对“晚晚”这个称呼到厌恶。 83 ? 是与非 ◎“祂从不会这样笑。”◎ 她以为祁空会先说话,但等了很久也没等到对方开口。跟在她身后进来的是无念,光在他的头后衬出一圈若有若无的金神格——或许称他为佛陀更为准确。 天道和真佛齐聚,竟是因为她一个凡人,宋晚有几分想笑。她不知后花神归位是否还会再回想起今天这一段,无论如何那些言语与都该由归位后的祂来定夺,她不喜替旁人做决定,即使那人是下凡前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现下该说些什么,天道的时间相对于人道而言并非完全不动,耽误的时间都得从她本就不多的寿数中扣。她与这群神仙不是一路人,人生短暂几十年于祂们不过须臾,于凡人却是生、老、病、死、怨憎会、别离、求不得、五炽盛,八苦都得过一遭。 既然花神是掌管一切怨念的神明,想必对此再清楚不过。 她耗不起。 也没心思陪闲得发慌的神仙玩角扮演的游戏。 但最终还是祁空先开的口——或许也没有很长时间的等待,只是她等得太久厌倦了而已,无限拉长的时间仿佛将每一秒都掰成细碎的粉末,汇成沙使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救。她在其中埋了太久,久到窒息的边缘,却听过路人无措地喊了一声: “晚晚……” “你喊的是谁?”宋晚笑了一下,未曾意识到自己现下的语气竟是像极了花神,“昭仪、狐妖……还是花神?” 天道刹那间的神情大抵是愕然,她却从宋晚身上看到悉的影子。那一瞬间她有片刻失神,宋晚便捕捉到她面上闪过的茫然,接着轻声地、像是自言自语:“你自己都不知道啊。” 天道还在坚持她一直以来的说辞:“……你们是同一人。” “不是,”宋晚突然坚决起来,垂下的眼帘掀起,四目相对她意识到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明白,“我说过很多次。是,我们是有相似之处,可我们从来只过着自己的人生。” 她觉得可笑,诸天神佛似乎永远都高高在上,将从未亲身体验过的理论奉为圭臬。祂们以为恢复了前世的记忆、不断地告诉一人,你与前世别无二致,便能够轻易改变一个人的认知。临到头来还要反问,为什么不呢? 她无法与天道共情,就像天道永远也无法理解她此时的想法。 “记忆并不决定一个人,”宋晚一字一顿的,像是在对天道也像是对自己说,“能决定我是谁的,只有我自己。” 天道哑口无言,她其实知道宋晚想说什么。她带着对花神神圣的敬意去此世的宋晚,这本身对宋晚而言并不公平。可她又无法自拔地从宋晚身上寻到曾经的影子,如她所言,花神或是其他转世,灵魂的气息她从未认错过。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