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叶抚一直在第二重小世界里。之前前往秦三月意识海的只是一道气息化身。他并没有告诉秦三月,那个气息化身一直都在她意识海中。 这是保护她的手段。他并不希望秦三月知道这一点,从而限制了自己的成长。 第二重小世界里,叶抚又一次碰到了那个扛鼎少女董冬冬。 她比起以前还是那样健壮,有活力,充了朝气。 董冬冬发现叶抚时,立马高兴地打招呼: “好久不见哇!” 叶抚上去,笑着说: “还记得我啊。” “那当然!我记好得很呢。我还记得之前的事,一点都不落下的。” 叶抚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 “就来了呗,没有什么原因。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叶抚笑道: “上次分别是在钟楚道郡,这次见着是在清薇道郡,这两个道郡可是挨在一起。难不成你几年里就走了这么点路?” 董冬冬手往后绕拍了拍大鼎: “这东西越来越重了,我走得慢。” “那走遍天下得多久啊。” “几千年,一万年?说不好呢。说不定哪天它就重得我背不起了。” 叶抚看了看这小房子似的大鼎,问: “为什么一定要背着呢?” “锻炼体魄啊。你之前不是问过吗?” 叶抚说: “锻炼体魄有很多种方式的嘛。” “这是我爹给的办法,不能含糊的。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我爹那样强壮!” 董冬冬脸上是期待与坚定。她看着叶抚说: “你呢,这么久,还是跟豆芽菜一样。这些年里一点都没锻炼吧。” 叶抚扬起下巴: “我肯定是穿衣显瘦,衣有啊!” 董冬冬明亮的眼睛充好奇: “这是什么形容?怪怪的。” “就是说,你看着我瘦小,其实我很强壮的!” 董冬冬皱了皱可的鼻子: “我不信。你把衣服下来让我看看。” “你个姑娘家家,哪有这么说话的?” “这怎么了嘛。我只是看看你是不是衣有而已。” 叶抚笑出了声: “被人瞧着,要说我占你便宜呢。” 董冬冬不理解: “虽然我不想占你便宜,但我让你,说也应该是说我才对啊。” “你当我没说吧。” 董冬冬还是纯真的。叶抚觉得自己可不能跟她说太多,免得教坏人家。 董冬冬哼了一声: “有话不说完,我爹说,这种人最讨厌了!” “那你是讨厌我咯。” 董冬冬想了想: “也没有吧。”她说:“你要是跟我一起锻炼身体,我肯定一点都不会讨厌你的。” 叶抚努了努嘴: “还是算了,我吃不了苦。” “不辛苦的,只是背着这大鼎到处走而已。” “够辛苦了。” “我爹以前跟我讲,他都是背着大山,好大好大的大山走,他比我辛苦多了。” 叶抚问: “你爹现在不背了吗?” “没有山可以背了。他说的,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叶抚点点头。 “哎,有机会我带你去见见我爹就是了。” “这不好吧,会让人误会的。” “怎么不好了!” 董冬冬一本正经地说: “不要在意世俗的眼光,全心全意做自己就好。” 叶抚笑着点头: “你说得对。” 董冬冬说得没有任何问题,但那样的事不是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她问: “你呢,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抚看了看四周: “这里风景好,来看风景。” 董冬冬想了想: “上次渡劫山你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 “我记得很清楚,是的。你是喜到处游玩,观览风景吗?” “大概吧。” “什么叫大概啊!你这个人,说话简单点嘛。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要糊。” “你教训得是。” 董冬冬看着叶抚,笑着说: “要是你是我啊,指定要被我爹狠狠骂一遍。” “这么说的我,还真想见见你爹呢。” 董冬冬时不时就提起她爹。可见,她爹给她的影响有多深。 “时间还长,以后肯定有机会的。” 叶抚望着董冬冬背后的大鼎,忽然觉这并不只是大鼎,还是某种意义的象征。那像是父辈传承给子辈,最为珍贵的东西。 “是啊,时间还长。” 叶抚望着远方,笑着说: “我觉得你以后会扛起更重的东西。” “诶,这鼎已经很重了。多重才叫更重的东西啊。” “以后的事情,自然是要等到以后啦。” “哦,也是哦。嘿嘿。” 董冬冬灿烂地笑着: “我也要抗大山。” “还有比大山更重的。” “希望能够啦。” “只要信念一直在,就一定能的。” “不要对我抱那么大的期待嘛,要是做不到,不就让你很失望了吗?” “我相信你,不会让人失望的。” 董冬冬乐呵呵地笑着: “你真奇怪。明明才见过两次,我凭什么让你相信啊。” 叶抚莞尔。 “你不会是故意逗我开心吧。那我的确很开心。不过,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哦。” 董冬冬认真地说: “我们一起努力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你说得对。” “我要向前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我还有事。” “那我们就有缘再见了。” “嗯。” 董冬冬礼貌地告别,然后颠了颠背上青铜的大鼎,沉沉地向着远方走去。 这个时候,夕刚好照到这边来,她影子逐渐拉长,垂在叶抚面前。 叶抚轻轻弯蹲下,伸出一手指,在她的影子上点了点。一金的丝线从黑的影子里冒出来,然后瞬间被他手指卷住。他朝手指上金的丝线吹了口气,顿时,金丝线化作飞灰消散。 做完,他站起来,回头望向天空,眼神逐渐变得平淡,暗暗自语: “又开始了。” 随后,他一步跨出,身影消失在这里。 不久后,一个十分健硕的中年男子从远方跨步而来,看向前面的夕,眼神逐渐变得温柔起来。 …… 叶抚离开了武道碑,甚至直接离开了中州。 他出现在南疆的一座矮山上。 南疆素来是五片大陆里受关注最低的。这片大陆离其他大陆都很远,天福地和秘境古墓都不多,而且这里国家多为佛国,有着浓烈的宗教彩以及深厚的信仰,外人往往是难以融入的。尤其是越往南,这种觉就越明显。 所以,这里也成了众人不太喜前往的地方。 而且,因为佛国治理的缘故,长久以来,都以平静和谐为主,历来极少有被人铭记于心的大事。佛家子弟入俗世的也少,许多天下大事,佛家子弟也不参与,故而难生事端,有种与世隔绝的觉。倒真的像是一片极乐净土。 叶抚站在一棵菩提树下。 远处的山坡上,又一座破庙。说着是破庙,其实也打扫得干净的,还有香火袅袅,可见是有人居住的。 他在郁郁青青的菩提树下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青灰法衣的少年和尚,赶着步子朝这边走来。他的模样生得端正极了,眉间有一朵莲花,颜很浅淡,但看得清是莲花。头顶的戒疤有点影响相貌,但点得端正,看着也别有美。 少年和尚在远处就看见了叶抚。然后他的步子稍稍顿了顿,脸上浮现起纠结的神情来,犹豫了一会儿后,他咬了咬,深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一般握了握拳,走了过来。 “这……这这位施主,有有有什么事吗?” 他很紧张,说话有些结巴。 叶抚笑了笑: “别紧张,我路过。” 少年和尚指了指他背后的菩提树说: “我,我想摘点叶子。” “嗯,你来吧。” 叶抚让开路。 少年和尚紧张得捏住袖口,走到树下,踮起脚,拽了一条枝丫下来。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看向叶抚。 看到叶抚并没有看着他,才连忙拉了一把油绿的叶子下来。 叶抚突然问。 “这叶子有什么用吗?” 和尚吓得抖了抖,然后僵着脸书: “缘定师父要用叶子做玉米饼。” “哦玉米饼啊,我以前也吃过。不过不是用这种叶子,而是用梧桐叶包。” 叶抚笑着问: “梧桐叶叶片大,可以包一张大饼。这菩提叶,有点小了吧?” 和尚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脑袋,傻笑道: “不小不小,绿叶可装天下。” 刚说完,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抿住嘴就要离开。 叶抚笑着叫住他: “绿叶可装天下,是什么意思?” 和尚僵在原地,转过头,苦巴巴地说: “师父给我说的,我也不知道,施主另问他人吧。” 叶抚招招手: “小和尚,过来。” “干……干什么?” “我问你个事。” 和尚紧张地说: “施主问吧。就不过去了。” “你怎么这么紧张?” 和尚缩了缩头: “长这么大,我只跟师父说过话,没有跟别人说过话。所以,很紧张。” “你多少岁了?” “十七岁。” 叶抚笑了笑: “那确实会紧张。不过没关系,我只是问个问题。” “嗯,施主请问。” “如果我要把这棵菩提树挖走,会怎么样?” 和尚陡然大惊: “不可以!那是我们的!” 叶抚问: “你们的?有什么证据吗?是你种的还是你的师父亲手种的?” 和尚哑然。 他记得,年幼时,师父带着自己来这里时,这棵菩提树就已经在了。 “是无主之物,对吧?” 和尚愣了愣,然后点头,然后又猛地摇头: “不对!施主也没有证据证明这是施主的!不能随意带走!” “为什么呢?” “自然之物,寻善而归,守得天成,不动不摇,方为慈悲。” “那也是自然之物才行。可这棵菩提树,并非自然之物。” 和尚凝起细长的眉: “施主凭什么这么说?” 知道叶抚想带走菩提树后,和尚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自然生长,才为自然。刻意而为之,并非自然。” 和尚皱眉: “照施主这般,自然之物又岂不是天地刻意而为之?” “天地无意,任其生长。” “施主岂知天地无意?” “小和尚岂知我不知天地无意?” “我不知。” 叶抚又笑着说: “出家之人,当是无我才对。从之前到现在,你一共说了多少个‘我’字?” 和尚瞪大眼,愣住。 “小和尚,你是不是禅心不定啊?” 经由叶抚这么一说,和尚才陡然反应过来,自己不一直说“我”,还没有念“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的佛号! 想到这里,他神大惊,连忙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念珠,闭上眼,捏千佛手印,不停念叨: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叶抚出声道: “小和尚,这树我搬走了哦。” 和尚立马睁开眼: “不要!” “你心又了。”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他正念着,忽然远处的小庙传来呼唤: “思空。” 和尚连忙应道: “哎!” “还没摘到菩提叶吗?” “师父,有人要带走菩提树!” 思空和尚刚说完,一阵风忽然吹来。 风定,一个老和尚出现。 老和尚直直地看向叶抚。他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贫僧缘定,请问这位施主,为何而来?” “为菩提树而来。” “所为何事?” “带走菩提树。” “缘起何处?” 叶抚看着老和尚说: “如果你听闻过使徒二字,那么你就不会阻止我。” 老和尚缘定繁多的皱纹将他的表情住,看不出喜怒哀乐来。他望向叶抚背后的菩提树,混浊的双眼忽然变得十分明亮,如同最为澄净的珍珠。 他嘴变得十分干涩,语气沉闷地问: “施主可是护道之人?” “并非。” “那施主可知菩提树为何生变?” “三年前,这里来过一个人。或许你们没有注意到。” 老和尚脸上皱纹好似变得更多了,他手指不断拨着佛珠。片刻后,他俯下: “望施主留菩提树命。” 叶抚笑道: “放心,菩提本无意,意在过路人。” “贫道不尽。” “师父不必谢我,绵薄之力而已。” “为天下人,做天下事,当戴大恩,戴大德。” 叶抚摇头没有多说。 他看向旁边的思空和尚,笑问: “我现在可以带走菩提树了吗?” 思空本不知道师父跟这位施主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知道师父同意了施主。这棵菩提树从小伴他到大,虽心有不舍,但出家人当心无杂念才是。他也弯: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叶抚呼出口气,转身一把将菩提树连着,带着土拉了出来收好。这处小山坡立马只剩一个凹坑。 思空眼神有些恍惚。 叶抚注意到这点,笑着走上前,在他眉心莲花轻轻一点: “小和尚,可不要难过哦。” 说完,他转身便要离去。 老和尚缘定上前一步: “施主请留步。” “老师父还有事吗?” 缘定眼皮耷拉着,很显老态。他或许真的已经很老了。 “思空,你先回去。” “嗯。” 思空知道师父应该还有别的要说,就先回去了。 思空走远后,缘定才慢悠悠地说: “贫僧自知人力不久矣。施主知道使徒一事,想必也知道思空之秘。” “老师父是想让我照顾照顾他吗?” 缘定摇头: “贫僧只是希望施主能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 叶抚笑道: “老师父既然知道他会遭遇什么,想必已经做好了准备才是。” “贫僧穷尽人力,尚不知寰宇之极,无可奈何,无可奈何。” “老师父还请放心。该做的,我不会落下。” 缘定拨着手里的佛珠,点头道谢。 叶抚摇摇头,一步迈出,离开这里。 缘定望着天边许久后,缓步走回小庙。 刚进去,看向思空时。赫然见到他眉心那朵莲花已然消失。 他立马想起之前,叶抚轻点思空眉心那个动作。 回过神来时,已是热泪盈眶。 “吾道不孤,吾道不孤啊!” 这次,他没有自称贫僧,也没有念阿弥陀佛。 见着师父忽然掉泪,思空赶忙跑过来,连声问: “师父,你怎么了!” 缘定亲昵地摸着思空光秃秃的脑袋。 摸着摸着,思空脑袋上的几点戒疤便消失不见了。 “思空,你该出去走走了。” “可是,师父你不是说外面都是污浊吗?” “不,天底下最纯净的人,刚才就在你面前。” “师父,什么意思啊?” 缘定只是亲昵地抚摸着。脸上挂着足的笑。 忽然,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老朽的味道一下子传出来。 思空心里忽然很不安: “师父?” 老和尚没有答应。他合上了眼,脸上还是足的笑。 “师父……” 思空呜呜地哭了起来。 他退后两步,双手合十,一边哭着,一边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老和尚在小和尚的超度经文中,慢慢化做了灰,被风带走,洒向天下各处。 脚下的小庙也同着一起,变作飞灰。 小和尚思空回头见,一切皆化作了一场空。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