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呢,你看见了什么?”何疏问广寒。 广寒摇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但他随即顿了顿,又道:“第一眼,什么都没有,第二眼,才是玉酥蟾。” 何疏惊叹:“也就是说,你从头到尾没受那玩意影响!” 他早就知道广寒的力量仿佛没有上限,却难免还是为此叹。 广寒道:“不是。” 他不是不受影响,广寒心道。 每个人看见玉酥蟾的第一眼,都会看见自己那一刻心中最想要的形态。 蒋思因跟小田就不必说了。 小田本来就觉得这间寺庙很可能是先人祭祀诸葛武侯留下的,神圣不可侵犯,自然下意识会觉得是武侯再世,谴责后人胡作非为。 蒋思因觉得石像既然有机关,那么底部肯定是有什么宝贝,他想象不出宝贝是什么,自然而然就看见金碧辉煌的金像。 何疏此来,是帮忙寻找地魄的,自从得知广寒需要地魄填补残魂之后,他就把地魄当成云南之行的重要目的,所以他看见的第一眼,是地魄。 那光华转,玄妙不可描绘的宝物,是他据广寒形容想象出来的地魄,未必是真正地魄的模样。 而广寒—— 广寒最想要的东西,早已在他身旁。 他所想要的岁月静好,太平安和,全然系于此人身上。 所以广寒看见的,是虚无。 这也是他在前一刻,忽然领悟到的。 灵台忽明,醍醐灌顶。 何疏犹然不知他在想什么,见广寒没有细说,只当对方没什么可说的,也就不再追问,转而琢磨起别的问题。 “其他人呢?” 他举目四望,约翰、降头师、中村,都不见了。 瀑布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他们置身在一片全然漆黑的地方,只有脚下冰冷滑的石头,给予一丝真实。 而回身看去,黑的庙门后面,原本的混惨叫,落在地上的手电筒,也完全消失了,何疏晃着刚才混中从地上顺来的手电筒往里照时,也只能照到一眼看不见底的漆黑。 “那个曼哥,是不是被玉酥蟾死的?” 蒋思因颤声问,终于慢慢回过神。 “不是。”广寒言简意赅,却不多解释。 给蒋思因和小田解释的是何疏:“玉酥蟾本身没有攻击力,它顶多只会致幻,让你生出贪婪之心,曼哥会死,是因为札合。” 蒋思因:“……那个降头师?” 何疏点头:“之前曼哥跟札合争吵后,我就看曼哥有点不太对劲,具体哪里不对,也说不出来,现在想想,他应该那个时候,就被下了降头。我听说降头术里有种血降,是会在特定时间,由降头师念咒引发,被下咒者爆体而亡,曼哥中的,应该就是血降。至于其他人,应该是在血降发作时,被溅出来的蛊虫沾到,也都陆续沾染了降头。” 蒋思因骇然:“那曼哥不是跟他们一伙的吗,他们连自己人都杀?!” 何疏:“降头师本来就脾气古怪,特别是黑衣降头师,本不照规矩来,只要你得罪了他们,他们就能有一百种死法等着你,更何况,他们也未必就是一伙的。” 师中村和降头师札合他们,不是一路人。 但他们三个,明显又有个共同目标,就是保护雇主约翰。 而约翰虽然雇佣曼哥等人一路护送自己,却未必就把这些雇佣兵的命当回事。 再想暗一点,说不定约翰雇这伙雇佣兵进来,就是为了如有万一,将他们推出去当替死鬼和盾的。 最后这个想法实在太暗了,何疏终究也没有说出口。 他们来到这里,本来还以为会遇到人力难及的困境,但现在鬼神没见着,倒先见识了人心险恶。 如无意外,此时庙内的雇佣兵们,应该存活无几了,里面静悄悄的,仿佛换了个世界。 约翰与中村等人也不知所踪。 天地俱寂,四下黑暗。 他们只能看见自己身后的门槛,和两扇开的大门。 人重逢,暂时离危险的平静散去,小田又有种无名恐惧从内心升起。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导游,只因为是本地人,悉景区情况,毕业之后也就回来当了导游,业余时间还继续读书进修,生活平静而又充实,谁能想到有朝一忽然被绑到这地方来,鬼神莫测,生死难料,进退不得。 这一路上,小田已经无数次想到家人朋友,但那时候旁边还有曼哥等人在,她一弦紧绷,不敢有丝毫松懈,至此才逐渐展情绪。 “我们现在在哪里,还能活着出去吗?” 她已经很坚强了,仅仅是声音有些颤抖,没有泪。 “先不管他们,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何疏道。 蒋思因轻声道:“往前走,或者退回庙里。” 何疏点头:“前面不知道有什么,庙里也可能不是原来的地方。” 小田茫茫然:“什么叫不是原来的地方?我们不就在门口吗?” 何疏:“约翰跟那几个降头师不见了,大家本来都在庙里,刚才跑出来的时候,我看见他们后脚也跟着跑出来了,但就是不见了,这只能说明,我们现在跟他们不在一个空间,或者不在一个时间点上。” 平时没少看科幻小说的蒋思因出了然神,又隐隐带着兴奋与不安。 显然何疏跟他的猜测是一致的,只不过他觉得太玄奇了,刚没有说出来。 小田:“我不明白,这不是地底吗?” 何疏苦笑:“不在一个空间,你可以理解为鬼遮眼,不在一条时间线上,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穿越了,反正大概就这么几种情况。你从看见这座寺庙或祠堂的时候,不觉得很怪吗?谁会在地底留下这么一座建筑物,还可能是一千七百多年前的东西,既然它的存在本身就很离奇,那发生再离奇的事情,不也能接受吗?” 刚才广寒说,这座建筑物让他想到了黄全物。 黄全物是什么地方?那是市一院旁边,间与间的传送点。 这些话,何疏没有说,他怕蒋思因跟小田听了只会更害怕,反倒不利于大家找出路离开。 小田原本哽咽两声,强忍眼泪,听见何疏的话,反倒打起神。 “管它什么牛鬼蛇神,我就不信能困住我们,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大家都以为小田会哭,结果听见这么一番慷慨昂的发言,何疏跟蒋思因都不约而同鼓掌。 小田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何疏正想说话,就听见广寒开口。 “我回去看看,你们留在这里。” 何疏心一沉,想也不想:“不行,要去一起去!” 广寒刚才一直没说话,何疏就隐隐已经猜到对方心思,现在听见,有种果然不出所料的觉。 “你不能抛下他们。”广寒摇头,“你带着他们,在这里等,我回去,如果半小时内没回来,你就带他们往前走,不用管我。” 他只是回去探路,如果半小时内没回来,那肯定是遇到什么事情被绊住。 要是连广寒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何疏带着两个普通人再过去就是送死。 等于广寒已经为他们试过一次错了,去掉一个选项,他们只需要选剩下另外那个。 这里面的逻辑,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广寒很强,强到差也要给面子。 如果他也解决不了的问题,何疏过去也是白给,更别说还有蒋思因跟小田两个普通人。 何疏清楚地知道这些。 但不知怎的,他看着广寒转身走的身影,忽然就冒出一种生离死别的决绝心酸。 在他想明白个中缘由之前,何疏已经先于理智,抓住对方的胳膊。 “如果你不在,我们反正也出不去,还不如共同进退。” 广寒看他一脸“你别想抛下我自己去冒险”的表情,忽然就笑了。 第99章 “你笑什么?这么严肃的时候,能不能认真点?”何疏试图板起脸教训他,却被一腔忧愁替代。“哎我说,如果你不在,我就算出去,又有什么意思?这次出来陪你找地魄,我早就料到肯定会遇到点危险的,你不能一有事就把我往外推,我是你的同伴兄弟,不是累赘。” 这话说得自己都有点心虚,何疏不住讪讪一笑。 “我最近有些进步了,应该不至于拖你后腿……” “你没拖过后腿。” 广寒没让他说完,就打断了。 “我也没把你当过累赘,我只是——” 广寒难得卡壳,微微蹙眉歪头,像不知怎么表达。 “我只是直觉背后有些东西,那些东西只有我能解决,我不会有事,你信我。” 何疏看了他片刻,点点头。 “我信你,我们在哪里会合?” 广寒还是那句话:“半小时后我没出来,你们直接往前走,我对这附近的气息很悉,只是暂时还想不起来,但如果我没记错,前面也许有个凉亭,你们就在那里等我。” 言下之意,他如果半小时还没出来,那必然是遇到比较棘手的难题或敌人,而对方既然能困住他半小时,想必威力也容易殃及何疏他们所在的区域,倒不如干脆走远点,让广寒不必分心。 广寒左手在右手指尖上一划,在何疏还没来得及看清之前,对方右手食指冒出一滴血珠。 他抓过何疏的手,将血珠摁在何疏掌心。 红彤彤的血珠子,就此凝固在手上,像一颗微小的红痣。 “你只管走,我能找到你,不用再请神。”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