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有所求,必有所予,心应神降,至诚合天。置之死地,得以后生,无得无求,无生无死——你看这句,前面的我都能理解,说的是请神术,想要请到什么样的灵,就要以损耗力甚至寿命为代价,付出对等相应的东西,才能打动上天。那后面四句呢?‘置之死地,得以后生’勉强还能说得通,‘无得无求,无生无死’又是什么意思?” 广寒摇摇头道:“我不太了解你们门派的东西。” “这不是致虚派的产物,只是我外公师父对请神术的理解,” 何疏有点失望,他早就问过李映,但李映说茅山的请神术早已失传,他不甚了了,也不敢解释,但可以帮忙问问閣皂派的道友,目前还没给答复。 请神术在蕴海山致虚派,乃至其他道门大派里都鲜少涉足,在一些名门大派里,这个法术甚至被视为旁门左道。 何疏之所以会请神术,也不是来自外公的教导,而是遗传自外公母亲,那位少数民族女子的天赋,外公生前怕他使用太多对自身不好,也没有过多教导,甚至在他去世之后,何疏才在这本笔记里,找到他们关于请神术的记载。 何疏外公的师父乐道长,就在笔记里写道,他早年因缘际会,旁观高人斗法请神,对方竟请来一位了不得的人物,事后他与那人三天三夜,若有所得,写下以上几句话,以供后来人参考。 但这几句话在何疏看来,似是而非,玄之又玄。 难道是说请神术学到一定境界,可以无视血损耗,抛开生死,达到至神返虚的程度? 这未免也太玄乎了,何疏怀疑自己是修仙玄幻小说看多了,过分解读了乐道长的话。 请神术之所以有副作用,是因为请来的神如果力量过于强大,就会反噬请神之人,加上气浓重,久而久之,肯定会影响活人。 这就是为什么很多玄门众人都会有五弊三缺,即“鳏、寡、孤、独、残”五弊,“财,命,权”三缺,因为他们的力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打破了世界本身的运行规律,所以上天势必要拿走其他一些东西,也正是《西游记》里常说的,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把请神术先放一边,何疏继续看下去。 这本笔记以前他也看过,当时嫌里面字迹潦草,叙事凌,总是一目十行,没什么耐心,现在重新翻阅,心境不同,收获也不一样了。 比如他就发现外公师父乐老道长提到过,西南有怨鬼,昼伏夜出,其身黑气萦绕,其目若有青光,此鬼乃人死后怨气不散凝聚而成,可食生魂,可魅人心。 这种怨鬼不一定是某个人死后所化,更可能是许多枉死者就凝聚而成,怨气越大,能耐越大,直到最后危害比旱魃更大。 乐老道长年轻时,恰逢世道动,天下大,他四处游历到西南,彼时军阀混战,百姓死伤无数,怨鬼则四处择人而噬,为患一方,乐道长年轻气盛,单匹马,差点就折在当地,不得不败走黄草岭,甚至因此少了一目,几年后他又跟三名同道重新回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四人里死了一人,重伤两人,加上独目的乐道长,最后合力才将怨鬼消灭。 何疏越看,越觉得那里头说的怨鬼像窅魔。 他以前没留意,现在仔细翻阅笔记,发现乐老道长年轻时比自己还莽,孤身一人就敢去干怨鬼,跑了之后喊上几个同伴又敢回去接着干,最后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才把怨鬼彻底杀死。 乐道长的文笔不像现在写小说的好,故事也平铺直叙,但读来仍能觉到其中跌宕起伏惊险万分,何疏一旦看进去之后,还真就津津有味,不忍释卷了。 广寒做了一顿云南豪华版手抓饭,刚刚下播,凤凤已经迫不及待想偷吃了。 刚碰到烤好的猪颈,爪子一顿。 凤凤忽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片刻之后才恍然。 以往这种时候,何疏早就闻见香气出来跟它抢吃的,现在居然在房间里一直没动静。 凤凤偷偷问广寒:“不会是在里面看小视频入了吧?” 广寒瞅它一眼。 凤凤扭身股朝他,啄起一块猪颈飞远了。 广寒进去喊何疏吃饭。 刚走进去,就听见何疏咦了一声。 “老寒,寒宝!” 他背对门口,七八糟喊着,还不知道广寒已经进来了。 广寒:“我在。” 何疏头也不回:“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什么地之魄!” 一九二八年前后,中国正处于新旧替的时期,大部分人还在昔战火血泪中命不由己沉沉浮浮,饥荒席卷了大半个华夏,更有许多人不甘受辱奋起反抗,九州动,战火即将燃起。 经过护国战争,靖国战争,军阀混战等一系列大大小小战争的云南,在混中艰难生存,土匪,鸦片,军阀,瘟疫,地方土司统治,外部势力渗透,这些笼罩在上空的影,让此地比起同时代其它地方,似乎又增许多变数。 年轻的乐道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来到这个西南边陲省份。 他四处游历,本意是为了增长见识,但在沿途看到种种苦难之后,他终于在蒙自道下辖县城东南的一个小镇住下,道医不分家,乐道长为附近村民治病施药,很快就传出名声,被远近几个村奉为“乐神仙”。 平静的子过了几个月,某天相的村民带着自家远方亲戚上门求助,说他们村里的人生了种怪病,白天不省人事,晚上就出来游,这种怪病像瘟疫一样很快蔓延了大半个村子。 逃出来这人,原本在外面做生意,几年后才回村探亲,当晚睡到半夜,他忽然听见奇怪动静,起撑开窗户往隙外头张望,竟看见外边羊圈里趴着一个人,正伏在羊身上羊血,滋滋作响。 对方似乎发现他在偷窥,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当晚月正好,那人竟认出血的正是自家舅爷,当即吓得不轻,悄声下之后,他还想偷偷去找自家爹娘说此事,谁知道屋子找不到人,他哪里还睡得着,就这么睁眼熬到天亮才出门察看。 结果村子静悄悄的,好不容易寻到一个活人,对方这才告诉他,从半个月前开始,村子里接二连三开始有人生病,病因不明,白天一枯瘦下去,晚上则出来血,人畜不忌,六亲不认,幸存的人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会染病,染病的人却浑浑噩噩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那人最后在村头树下找到自家爹娘,发现他们果然比前一消瘦许多,两人木桩似的站着,一人双手做出面的动作,一人则拿着早就没了烟草的烟袋,机械烟,他娘看见他,还招呼道晚上煎饼子吃。 可那人哪里敢逗留,只当他爹娘被什么山鬼魅了眼,又或者是真如邻居所说,生了什么怪病,连东西都没收拾就逃出村子,直奔镇上,又通过亲戚介绍找到乐道长这里来。 看到这里,广寒忽然道:“从描述上看,有点像窅魔。” 何疏点点头:“你继续看下去。” 于是广寒便也在他旁边坐下,两人共阅笔记。 凤凤探头进来。 “喂,你们不吃饭啦?” 它一块又一块地偷吃,眼看把芭蕉叶上的猪颈都快吃光了,良心终于有了那么一丝丝疼痛,左右看看,心虚留下最后一块。 “你们再不吃,我把都吃了哦?” “你吃吧。” 两人没一个回头。 凤凤起了好奇心,落在何疏肩上。 “你们在看什么?” 泛黄的纸上,有笔笔迹,也有钢笔,甚至还有铅笔,有些是乐道长最开始写的,有些是他后来自己补充的备注,还有何疏外公后来的想。 循着凌的字里行间,何疏跟广寒仿佛穿回世民国,跟着乐道长揭开那神秘西南的一角。 面对找上门来的求助者,乐道长一听就觉得不对劲。 虽说这年头到处都有时疫,但从此人描述来看,怎么都不像时疫,倒像是被某种物附身而不自知,对方也是隐隐猜到什么,才会六神无主逃跑出来。 不管疫病还是物作祟,乐道长觉得自己都有必要走一趟,于是收拾东西,带上当时刚十三的小徒弟一道,陪着那人前往杨家村。 第52章 三人赶到杨家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老杨心里有点发寒,又牵挂爹娘,正在村口踌躇徘徊,忽然看见一个悉的身影。 “老叔!” 他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告诉他这村子许多人生病了的邻居。 老杨正想过去询问情况,却被乐道长按住肩膀。 “我去看看。” 乐道长抢先一步上前,走向对方。 后者佝偻身体背对他们,双手扶膝,好像正在低头看什么。 “老人家,你在这作甚?”乐道长提高声音。 对方缓缓转身。 月光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老杨邻居面泛青黑,两颗眼珠也隐隐闪烁青光,整张脸皮干瘪枯瘦不似人形,冲着他们咧嘴一笑,诡异莫名。 正当乐道长准备出手之际,老人却软绵绵往旁边歪倒,像全身骨头被走,老杨伸手去扶,却扶起一滩皮,吓得他立刻大叫撒手。 乐道长察看一番,神凝重。 老杨颤声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道长:“他怕是生魂连骨血都被干了,只剩一具行尸走,凭着生前记忆出来游的。” 老杨:“那我爹娘……” 他虽然害怕,也不肯掉头就走,非要进村去找到父母。 乐道长不可能抛下老杨自己走,他当机立断道:“进去看看!” 他自忖有备而来,身上法器符箓俱全,遇到怨鬼也能全力一搏,却没想到百密一疏,最终却在杨家村折了自己一只眼睛,还有那个小徒弟。 “怎么没了?!” 凤凤叫起来,它看故事最讨厌看到一半没下文了。 “这里有几页被撕掉的,后面是我外公的笔迹,从外公后面的话推断,这几页可能是乐道长自己撕的。因为他觉得过程太过凶险,而且详细写出来的话,可能会引不知天高地厚的后人前去冒险。”何疏翻了翻,解释道。 凤凤歪了歪脑袋:“那里面说的小徒弟,不是你外公吧?” 何疏唏嘘道:“不是,那应该是我外公的师兄,他是孤儿,早年被我外公的师父收养。我听外公说过,他师父本来是准备只收这个徒弟的,因为世里,自己都吃不,很难再养活更多的人,能给徒弟一口饭吃就不错了,后来养着养着,乐道长跟徒弟处出情,把他当儿子一样,没想到那次出师不利,居然把徒弟也折进去,这事成了他老人家一辈子的伤疤,对我外公也从不多提。至于我外公,那是他建国之后才收的关门弟子了。” 撕掉的那几页之后,何疏外公为这次事件做了备注—— 此行九死一生,凶险至极,先师曾言,他自负天资,在此之前未尝挫败,却偏在杨家村如此惨败,以致于将周师兄也折进去,实平生一大憾事,余生不愿多提。 但先师提过的怨鬼和鬼镜二物,则很值得琢磨。 前者乃世间怨恨凝聚所成,如此之物,又怎会是天地造化所钟,其中是否有人为之力推动?若有,背后之人又是谁?先师语焉不详,想必连他也没琢磨明白。但结合当时与先师几人一道深入窟探秘的同行英吉利人,我认为他们嫌疑颇大。 另有窟所出鬼镜一枚,竟能颠覆,倒转乾坤,据先师形容,似乎还能夺人心魂,甚至于之间来去自如,于人照其肺腑,于鬼照其平生,我听来十分夸张,但师父毕生从未诳言,此事真假尚有待商榷,若世间真有此镜,能得一观,死而无憾。 “你看,外公提到的这面镜子,像不像你要找的地之魄?” 关于这面镜子,甚至只有结尾短短几行字,但可以看出何疏外公听完故事之后内心震撼,不惜用非常夸张的语言去描绘。 也许是他写完之后连自己也觉得有些夸张,又在后面补了句:时隔多年,先师病中记或有偏差。 “确实有点像。”广寒点点头,“这个故事发生在哪里?云南杨家村?” “我查了一下,光是黄草岭这个地名,云南就有好几个,再说民国时期的杨家村,当年遭遇那么大一场变故,未必到现在还存在,找起来恐怕很难,我以前有个同学在那边工作,回头托他去问问。” 这事算是何疏学习过程中的小曲,谁也没指望照着这几句描述,真能找出什么鬼镜的线索来。 从新寰大厦回来之后,他们的子回归正常轨道。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