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会开了半个多小时,我一直在看他,可他却没匀给我半分目光。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竟然荒诞地开始嫉妒李逵了。 班会结束之后就是家长会,学生离开教室,给父母腾出位置。 我一边用余光关注着裴雁来的动态,一边慢地收拾着书包,然后卡准了点,“刚好”和他在后门撞了正着。 “裴雁来。” 我糊里糊涂地叫了他一声,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下一句要说些什么。 他听到后看了我一眼。或许是因为现在他还披着那层虚假的皮,所以又淡淡应了一声“嗯”算是礼貌的回应,可从头到脚也没有半分为我而停留的意思。 我张了张嘴,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也可能又没这么久。是盘桓在心头的焦虑拉长了我维度中的时间。 还没等我组织好语言,裴雁来眉头飞快皱起,狭长而深的眼中似有一瞬乍现的寒光。 起初我以为,他是对我的语焉不详深不耐,心头顿时凉了半截,但是事情并非如我所料。 裴雁来的反应速度极快,向我飞速探出手的时候撕裂开一阵暗涌的风。我的眼睛天生,泪几乎是家常便饭,于是下意识紧闭起来。 被他举重若轻地往前一扯,回过神,我才发现是自己挡住了后面人的去路,差点就被只顾着说笑的人群撞个正着。 “谢谢。”我总算找到了话说。 托那几位不长眼睛的福,现在我和裴雁来之间的距离很近。 他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没有松开抓住我校服袖口的手。我的鼻尖正冲着他的下,再往前一小步就能碰到。 变态似的,我忍不住了口气,闻到他颈肩的香水味。 中调是黑朗姆酒混着油香草。 味道还带甜头,刚上不久。 “请你,”他没撤开,距离太近,他声音不大,我能听清:“废话少说。” 我心头一紧,口不择言:“那我说点儿别的。你想听什么?” 裴雁来的回应是几不可闻的冷嗤。 我旋即抬眼看向他,他出这副坏脾气的模样实在太讨我的心——嘴角幅度不大地轻轻一扯,显出一种不太会出现在他这张脸上的轻蔑,平白多了散漫的野,总之得要命。 他能不能咬我一口……草,我真是个变态。 我见他开口,是还有后话要讲。 “裴雁来。” ——但被不速之客打断。成女人,声线有些低哑,听得出是个烟。 裴雁来抓住我校服的手不紧不慢地松开。 我朝声音的来处看去,那是一位非常优雅的事业女,五官美凌厉,像混血。 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间,一个不算离谱的念头冒了出来。 这是裴雁来的母亲。 我猜的没错。就在下一秒,裴雁来换了个站姿,微歪着头,我猜他有些不耐。 他冲着来人叫了声“妈”。 不咸不淡的,不亲近,也不算敬重。 生怕想拱人家白菜的情绪漫上脸,突如而来的一阵心虚将我自己往后扯了一步。 我跨出和裴雁来的“不安全距离”,也恭恭敬敬地对来人叫了声“阿姨好”。 裴雁来的母亲瞥过我,只对我点了一下头,并不热络、居高临下地应了一声“你好”。 一看就不是什么简单角。她穿着西装,像是企业高管,又或者什么坛新秀,气迫人,美人。虽然不多,但裴雁来身上有她的影子。 母子两人气氛不好。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讨长辈心的孩子,深知在这里多待没什么好处。 进退维谷间,裴雁来看了我一眼。 我接收到信号,简单打声招呼,就快步离开战场。 临到转角处,我还是没忍住回了一次头。 但过往的人群遮住视线,我已经看不清楚裴雁来的身影。 家长会开始的时候学生就已经走了个七七八八,我更没有什么理由留下。 可我想等等裴雁来。 他不开心,而我不想什么也不做——尽管我并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做些什么。 我守在校门口,数着从校园里逃出来的人头,直到家长会结束,又一波人群涌了出来。 好一副众生相。有人蔫头巴脑,有人洋洋得意。家长之间的更是虚与委蛇,表面一团和气,内里互不相让。 我没经历过,但能猜出大概。 人褪去。 裴雁来和他母亲保持着不亲密的距离,并肩走出,没有。两人走到一辆黑的商务车旁,他母亲上了车,背影很无情。 随后是发动机轰响,车股很快跑远了。 ——和裴雁来家完全相反的方向。 这座城市的冬天是很冷的,被炭火烘着也暖不热。 我企图跟上裴雁来,朝他的背影奔去。期间嘴边吐出一串串滑稽的白雾,他的身影埋在并不明亮的路灯下,像是被浓霭裹。 我的眼里只容得下这些。 “裴雁来。”我的开场白很干瘪,通常都只有他的名字。 他没答,沉默着,听到了也装作没有听到,大该不会等我的下文。 在这条路上,这还是我头一回明目张胆地贴他这么近,多不过一米五的距离。 他没穿厚重的棉服,从来不怕冷似的。 我看着他的肩背,舌尖被牙齿咬得发痛,说话都打哆嗦。 “打个商量。就今天一天,让我跟到你家楼底下…行吗?” 他不做回答,在重合路段的最后一个路口被红灯停了脚步。 信号灯在十几秒后变了颜,我往前迈一步,不知道该继续直行,还是该向左转回家。 “……”我有点尴尬。 祖宗,是生是死你倒是给句话。 城市主干道上喧嚣浮躁,夜景被车灯打散,不远处的便利店店门开开合合,在对谁说光临。 裴雁来就在车来车往的路口,身侧行人神匆匆。他格格不入,眼睛很空,又很,没什么情绪打量我一眼,打发小猫小狗都比这丰。 “……” 得意忘形成,一朝被打回原形。我手指僵了一下,像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 我心里忐忑,在原地踌躇不前。 但没时间细想,信号灯变绿,裴雁来已经踩上了斑马线。 两秒后,他一脚踩碎了下水道口的蜗牛壳。远看一小滩,也不知道是活的还是死的。 碎裂的声音很小,噼啪连成片,像一种奇特的信号。 我就是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裴雁来并没开口轰我。 妈的,赌一把。 我跟了上去,光明正大第一次。 第11章 我的立场 裴雁来住在安保极好的高档公寓楼区里,没人带着,我不可能进得去。 我在他身后两米外停下脚步,他从兜里摸出一片掌心大小的蓝小卡。 骨节分明、线条畅的一双手往应器上轻扫,led小灯闪两下,由红转蓝。清脆的“滴”声响,高大冰冷的铁门缓缓敞开。 保安是个中年男人,本来在屋子里坐着烟,空调打着二十七度的暖风,把玻璃笼上胡的雾。看见我,他掐了烟,打开门把头探进寒风。 我离裴雁来不近,脸又生,神情带着股奇特的忐忑。保安估计是将我当成了什么图谋不轨的小贼,企图将我阻拦在外。 他皱着眉,面不善:“一卡一人。” 风很大,这时应景地呜呜吹了起来。 我看他,又去看裴雁来的背影,心虚又怕说错话,干脆闭嘴。我心里局促,只像个傻子似的把手从兜里拿出来,蠢笨地做出一副冷静而坚定的模样。 或许是因为心情不怎么好,裴雁来多少显得冷漠。 “你好。”他指向我,“我带来的。” 我口“嘭”得一震,心率有些不齐,得我喉咙发紧。 他带来的——听起来就像是在说“我们”,也像是在说我和他是“一起的”。微妙的快和荒诞的自得住神经的触手,让我战栗。 保安却相当恪尽职守,听了这话,还是犹豫地从手边出统一发放的牛皮本,夹着黑中笔,要朝我递过来。 他坚持:“那你得登个记。” “未知来访者登记表”的列数很多,要想填写完整得费点功夫。 我打算接过来,但我对裴雁来的目光十分。 他的目光没处着落。 和母亲的锋应该耗尽他表演的兴致,连样子都懒得再做。他没再和保安多话,单手拉住我外套的帽子,把我拖拽着扔进门内。 很鲁,很蛮横,很不讲理。 保安手还僵在那儿:“哎,你这……” 我被迫倒着走出两步,面朝一脸错愕的保安,脸部肌搐了几下,尴尬地挤出一个不练的笑容。 跨过铁门。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