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瑜竖起了大拇指:“厉害,我回去就把它写进我的新本子里。” 徐婧一脸佩服地问:“我记得报菜名的完整版一千多个字儿呢,你都会啊?” 陈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千多个字儿?怎么背会的?” 周辰瑜点了点头:“都是娃娃腿儿(注:童子功),打小儿就从早到晚地背。” 周双双接道:“外人不知道,我们自幼学艺的其实苦的,相比之下,练习生生活都轻松多了。” 周双双小时候学的是京韵大鼓,后来年少气盛,背着爹妈就去了娱乐公司,也就没继续走传统曲艺的路子,她现在说这句话,显然是最有发言权的。 周辰瑜又说:“我们小时候练功,都是天还没亮就起了,出完晨功以后挨个儿检查。早上六七点钟正困得要命,脑子都是浆糊,但凡背错一个字儿,劈头盖脸的几巴掌下来,立马就清醒了。” 徐婧惊讶道:“天呐,怎么还打孩子呢?” “不打不长记,打疼了,吃了苦,下次才能不再犯。”周辰瑜倒是很淡然,“传统行当都这么过来的,我们年轻的这一辈儿已经好多了。旧社会学艺的时候,都要签个‘关书’,上面写得很清楚,学艺期间,天灾人祸,与师无涉,顽劣不服,打死无论。” 晏朝多少听说过过去梨园行里的班社制度,那时候有句话说,“父母不长志,卖囝去装戏。”都是底层人家实在养不起孩子了,才会签一纸“卖身契”,送孩子去干“下九”的勾当。 那时候班子里的师父都极其严苛狠厉,孩子们上台演一整天,下了台就因为各种小病被打得皮开绽,打死人更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百年过去,当今时代,这样受诟病的封建糟粕式教育方法当然早都不复存在了。新媒体时代下,有点儿名气的曲艺演员个个儿都和明星差不多,但让晏朝没想到的是,连周辰瑜这样的人,都是被教育出来的。 晏朝从小接受的就是学校里的常规教育,更何况他还是个三好学生,别说巴掌了,连稍微重一点儿的批评都没挨过。 他上学的时候每次看到老师拿着教室里的扫把人,心里都觉得没人,现在想到周辰瑜小时候成天挨嘴巴子的场面,他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晏朝问:“周老师脾气那么好的人,居然也能下得去手?” 周双双接道:“我爸多喜他呀,连一手指头都舍不得碰,打他的是我爷爷。而且没他说得那么夸张,我们整个家里,别人挨的打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人挨得多。” 周双双口中的“爷爷”,自然指的是周卯钦的父亲,蓼风轩的老班主,周寅老先生。 周老爷子是著名的相声、戏曲“两门抱”的大师,如今年逾古稀,已经不怎么登台表演了,但他的鼎鼎大名却依旧到哪里都响亮无比。 晏朝好奇地问:“老爷子为什么打你?” 周辰瑜似乎不大愿意谈这个话题,只是含糊地笑道:“能因为什么,我最皮呗。” 周双双看出来他有所隐瞒,笑着说:“有一回爷爷教他唱戏,他不肯唱,结果被打了一顿,然后就给他关到了小黑屋里,什么时候唱会了什么时候吃饭。他打小儿就犟得要命,硬是死扛着,我那时候也就五六岁吧,看他可怜,偷偷给他送吃的,结果被爷爷发现了,连着我也一起打了一顿。” 周双双讲这一段儿的时候眉飞舞的,画面十足。这种曲艺世家的出生的兄妹小时候的经历,更是外行人从前闻所未闻的,听起来新奇又有趣,大伙儿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聊到这么有看点的内容,晏朝不由自主地瞥向周辰瑜,期待他再往下讲两句。没想到周辰瑜一反常态地没接她的话,只是淡淡地莞尔而笑。 晏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他总觉得周辰瑜这会儿的笑,和往常的那种不大一样,虽然嘴上是笑着的,眸子里却带着一丝看不穿的情绪,仿佛那笑容并不是发自内心。 下一秒,仿佛是在印证晏朝的猜想一般,周双双看到周辰瑜的表情,似乎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接下来刚到了嘴边儿的话,立马就又被她了回去。 其他人笑得正,自然没注意到他们这些微妙的表情变化,但晏朝不动声地观察着他们,很快就明白大约是周双双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周辰瑜不高兴了。而且很显然,他们兄妹两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晏朝被夹在中间,难免更加一头雾水,周双双不过就是讲了个周辰瑜小时候的趣事罢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心里正思索着,就见徐婧惊讶地望向周辰瑜:“你不是说相声的么,还学过唱戏?” 周老爷子在戏曲上的造诣也颇深,周辰瑜又是曲艺世家里长大的少爷,这一点其实并不特别令人惊讶。 周双双看了她一眼,抢在周辰瑜回答之前,含含糊糊地接道:“毕竟是曲艺班子嘛,我们家的师哥们,个个儿都会唱两句。” 这话一出口,众人自然开始起哄:“来一个!” 周辰瑜的神一滞,笑着推道:“我唱得不好,再说都多少年没唱过了……” 大伙儿只当他是谦虚,但通过这些天对他的了解,晏朝很清楚周辰瑜那副直来直去的子,这会儿他推,就说明他是真的不愿意唱。 虽然晏朝一时间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圆场道:“你们就别赶鸭子上架了吧。” 其他人自然不依不饶,紧接着,旁边的好几个摄像机都开始给周辰瑜特写了。 都已经到这个份上了,周辰瑜的神顿了顿,最终还是妥协道:“唱什么?” 徐婧一脸期待地拍着手:“唱你今天说的,京剧版的薛平贵与王宝钏。” 周辰瑜已经恢复了惯常的那副笑模样儿:“那叫《红鬃烈马》。”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