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雨旸一手别住她的下巴,俯首,目光与身型的重量一齐制着她,他手上还有橙子的香气,她嘴里也有。 傅雨旸重复了一遍他刚才的话,“要怎么办?嗯?” 香气之余,他迫使怀里的人亮晶晶一双眼睛看着他,朝他说些什么,答复他,或者,求他。 周和音始终是个反骨仔,她轻易不打破原则,也轻易不绑架别人打破原则。 “你回去就是了。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地方,故乡,户籍。” “我没有故乡。这里不是,b城也不是。”傅雨旸反口她。 吃得腹的人,不住他这样,周和音不去揣摩他的话,只说,“你这样我都快吐了。” 傅雨旸闻言,这才告诉先前书云误会的笑话,周和音难堪,要打他,也不出手来。 “这么久了,你都没教过我吴语。我想起一首词,小音,你教我念念?” 是周邦彦的那首《少年游》: 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 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记差的人,说他妈只记得那句:纤手破新橙了。 后头的,傅雨旸是拿手机搜出来的,他一句句念给周和音听,也叫她回给他听。 周和音不听他,手脚并用来抗拒他的制。 傅雨旸问她,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怀里的人不顾地摇头,她才没有心思听他念什么词,傅雨旸不快,言简意赅地教她,“女的不让男的走呀。” “你学学人家,好不好,我求你了!” “我不学!我自己做不到的事,为什么要强求你。” “那怎么办,咱就擎等着散伙了。” 周和音悄默声掉起眼泪来,思忖良久,一句话和眼泪一齐下来,“我真跟你去了b城,那才是诛了爸爸的心。” 对不起,她做不到这么自我。 “所以,我教你求我。你舍不得抛下的,我来抛就是了。”骄傲的头颅在她眼泪之上,隐忍的,晦涩的,伸手来她的泪,也不动声道,“反正我也没什么值得抛不开的了。” 周和音听他这样说,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从他第一次在车上跟她提到还有个姐姐夭折了,那时候,周和音就看到他一个世故人身上很微末的东西,是那种很违和的脆弱,更像不健全的人格。 如同秋末的萤,总要消失的。 可她又实实在在地不想失去这样脆弱真实的傅雨旸,情绪进入死胡同,她不想去想,又或者她急于剖析答案。 头一回作了个强头,把傅雨旸之前欺负她的伎俩全还回去了,又是咬又是啜的,没脾气任由她发作的人也不埋怨,“轻点啊,真当我工具人了啊!” 她不肯他说话。 面,烫贴的官叠到一块,人的情绪就只剩下了本能,本能地追逐这样温泉浸骨的居安,她才往下坐了一点,某人就重重地喟叹起来。 这次周和音没有逃,而是一口咬在他颈项上,傅雨旸整好箍着她的,二人一并出了声,也滚到一处。 纵着猫儿任意妄为的主人突然认真起来,翻身在上,再捂他的颈项处,骂人的口吻,“这么狠心的一口,你告诉我,下午我和人碰面,可怎么解释!啊?” 他捧着她的脸来吻,舍不得还她一口,就拿手里的柔软煞,任周和音怎么叫唤都不好使。 刚刚勉强填补的一处空白,被他临时退了出来,周和音像是心上缺了一块。 她心意只想找回来。 绞着的两条腿,去本能地攀附他,像藤萝,像摊开的心。混沌蒙的人,屈服于最鲜活的/望、最真挚的安全,嘴里期期艾艾,就是讲不全一句话。 傅雨旸恨不得拿自己研磨化掉她,依旧端正的揶揄,“求我什么?” “……” “小音,我求你好不好?跟我走。” 泥潭里的人,理智沉到最底下,不顾他说了什么,只囫囵地点头。 “那我留下来,你搬过来我们一起住,好不好?” 她也是点头。 嘴里没句准话呢,骗吃骗喝的小孩可还得了,傅雨旸一把捞住她脸,“好好告诉我,求我什么?” “求你,和我在一起。” “鬼机灵!”急情急急智之下,某人受用最后一句,等待良久才去填补她,一席风月波澜,非他本意,沦陷的人也被颠簸得无影无踪。 第80章 ◎心◎ 在这个房间这么多次了, 周和音头一回发现,他这里没有电视。 傅雨旸洗漱后在衣帽间换衣服,告诉她, 原先有的,因为他不喜, 叫人搬走了。 他不喜睡觉的地方, 有一道影在那里晃。 “可是我喜。”周和音冲他唱反调,“我喜听悉的声音、台词辅助入眠。” 里头换好衣服的人出来,笑话她, “你喜你的,告诉我干嘛?” 臭狗屎! 周和音拿被子蒙头, 有人走过来,存心跟她过不去, 掀开她,冷手来贴她的后背, “嗯,我记下了。” “记下什么?” “业主诉求。” 周和音不懂他说什么, 头柜上,傅雨旸的手机震动了好几回了。 生意人没有周末。是秘书催他连线b城乔董那头,接替傅雨旸职位的人选已经物好了,猎头和人事总监已经二面过了,乔董最终面,只是要傅总也帮着面一下。这是他今天上午头一桩程; 第二桩,是会客,lirica提醒傅, 对方设计师十一点准时到。 傅雨旸就坐在头接的电话, lirica代完事情后, 他反过来提醒自己的秘书,待会上线,妆容细致些,老乔喜灵气的人,跟着他做事,人比事重要。 lirica受教应下。 周和音在边上听出些玄机来,果真一朝天子一朝臣,她问傅雨旸最后那句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个人担保了lirica进b城总司总经办。 待会散会前,干脆叫老乔见见。 lirica原本就是傅雨旸过来支援,这头临时拨给他用的一个助手,原先总经办的特助产假回归,许多技术标的事务,已经不叫lirica经手了。傅雨旸再一走,新班子新气象,lirica只能打回原先的部门,不生不地重新开始。 等于这一趟,无过更无功了。 傅雨旸那天偶然问她,你自己怎么想的? lirica冷静清醒地自荐,如果傅总还需要我的话,我想继续替您做事。 傅雨旸没有即可回应她,半个工作后,再叫她进来,言明再替他做事有点难了,但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跟老乔提一下,去他办公室。 lirica二话没等,就应承下来了。 人往高处走。这是每个社会竞技者的目标也是方向。 周和音揣摩他们生意领导人的心意,“因为lirica很有业务能力?” “算不上。三分勤苦踏实,无过就是功;三分勇气可嘉;剩下的,就是眼缘罢。” 傅雨旸说,他难得来江南一趟,总归要带点收获回头的。 他也不希望,他手里任何一个下属,明明能冒尖的,因为一些裙带、偏见,最后明珠蒙尘了。 周和音俯在枕头上,一息一息安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傅雨旸问她,“在琢磨什么呢?” “琢磨你的好。” “哪里好?” “任人唯亲的好。”她取笑他,也嫉妒他的下属。 “是呀,他们一听到高枝都心意地奔去了,只有你,不同我亲。” 周和音一点点挪到他身边,头枕在他腿上,一人仰一人俯,四目相对,想说良多,最后只轻轻地告诉他,“我又不要站那高枝上,我想看大树扎土地。” 还有,她补充道,“爸爸和你都想多了。我喜一个人,那个人就是那个人,其他的,他身边的,我只会屋及乌,没有其他。” 避不避嫌,“傅雨旸始终是傅雨旸。”她伸手描摹他的眉心。 傅雨旸握住她不安分的手,也无所谓地告诉她,“年轻人的血气再寻常不过。” 但世故人依旧存避险心,能免则免吧,天地大了,镜中月就小了。 周和音笑话有人做舅舅的,心眼这么点,别人就是镜中月,“那么你呢?我对你而言,是什么?” 她很少他说些巧言,务实的人,不太信这些。 “是房子。江南基斑驳的一座灰蒙蒙的房子,四四方方地杵在那了,有点经验的人都不会小觑了他。因为知道他值钱,里头的摆件更是,以及住在里面的人。” 房子是座值钱的躯体,里面的人,是活命的心。 毫无悬念,周和音就是那值钱躯体里,跳动的心。 他们都是凡夫俗子,傅雨旸更是。昨晚,她问他,有没有后悔,后悔朝她父母低头,或者看她父母的颜。 没有。因为他很清醒,自己在梦什么。他的诉求从来清楚,他来做值钱的躯体,周和音做里面跳动的心。 没有多高深的意义,有心就够了。 * 周和音的一通回笼觉,睡到上午十一点多,她起来的时候,傅雨旸好像已经结束公事上的连线会议,但是书房里还有客。 具体见谁,她不晓得。 等了半个钟头,他都没出来,微信里芳女士又在语音call她,一大早又跑没影了。家里有点事,都指望不到你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