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椒西红柿正开花,新结的西红柿雀卵大小,菘菜长的旺,吃不了这许多,贺嫂子准备砍了晾成干菜,留出空地正好再种一茬秋菜…… 家里子清闲,一天就在这园子里打转,然后看看书衣裳合合香,收信寄信,子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过去了。 徐知安忙的很,早上未等玲珑醒来他就走了,下午回来的也晚,好在现在夏天长,他才能踏着夕的余晖进家门,两人才能独处一会儿。 他并不忌讳于玲珑谈外事,朝中的人事,各地方的人事,他回来都会说一些,然后玲珑已经大致的知晓了整个朝廷的格局,内阁首辅大学士们分别是哪个,各自的为政主张是什么,六部里众官员的职务分别是什么,督察院是怎么回事,镇抚司又是怎么回事,按察使是何种官职,布政司是做什么的,戏文中的巡案御史又是做什么的…… 说到戏文,又想到那些人写了又写的戏折子,行家里手,简直玩出了花样,有俗语也有雅言,好歹排出了几折新戏,然后戏折印成册,往各地教坊司送去了。 内阁诸人正在完善关于“以工代赈”的各种事项,工部也在热火朝天的忙着关于农具农具的改革,并且以此为理由,跟户部抢来了一部分拨款用做研制经费……如果能趁此机会拉来兵马司与城防营的兵械生意,那就更好了。 但人之所想,常常事与愿违,兵马司与城防营没拉来,另一拨人却不请自来了。 镇抚司来下订,让工部于年前给他们赶制出五千把新刀。 这才是一群活阎王,再不招人待见,也不能推了这单不做,要不就该得罪人了。 不过这事与徐知安并不相干,他只管农事水利这一块儿,工部治下还有另外三个清吏司呢,其中一司就是与兵工之事有关联,这事就算为难,也是为难别人。 徐知安的计划,今年将手头上的活儿忙完,明年就要出京了,屯田司执掌不能只坐京城等着别人将数据给他而不亲去测量。 玲珑当然支持他出去,北地尚可,南方的屯田已出现了很大的问题,土地集中在一些富豪官员之手,又困帐册有异,许多田地都处于空状态,以致收上来的钱粮税赋一年比一年少,这就使得国库一直虚着,官员们的俸禄也一降再降,然后贪患四起。 土地还须重新丈量。 还有几大河系,年年有水患,江河因於积而改道者不在少数,但河道的舆图还是用百年前绘制的那副,不说远的,就说近的,运河北段,从通州到京城的那一段,五十年前还是畅通的,如今己於干涸了,旧河道如今都变成了一块一块的野湖。 这两项并不是易事,尤其田地之事,若要重新大量,可绕不开南官集团与豪商富绅,若直接与他们成对峙之势,可不是明智的主意,所以,还得想个既能保全自己又不使他们恼恨还能将事做成的策略。 保全自已的法子是什么呢?是不使这些人愤恨。 不使这些人愤恨的法子是什么?就是不使他们的利益受到侵害。 按照这个逻辑来看,徐知安的这个想法,怕是无法成立。 但他又有成竹的很。 这就很让人疑惑了。 徐知安偏又不与玲珑说是什么样高明的主意,只问她:“想不想和我一起出去走一遭。” 玲珑当然愿意,尽管那路程必定艰难的很,不过让她选,她宁愿行路行至身泥泞也不愿一直平平安安待在后宅。 只有看过天地之广博,眼界才能开阔,见过世间最惨烈无奈之事,心才能有大慈悲。她不愿眼见诸多惨烈与不得己,也不求心存大慈悲,只想让自己活的像个真正的人,能保留自由悲悯的人格,不使她白来这里一遭。 玲珑头点的飞快,很有些期盼欣之意,徐知安见此便笑说:“我知道你是愿意的。” 玲珑却追问:“别钓我的好奇心了,你到底想了个什么法子?” 徐知安先时是不愿和玲珑说,他知道他不是个真正的正人君子,做事也不会一味求端直耿正,所以翰林院的师长们才说,他是“柔”之人。 什么人就用什么法子,他要做的是能臣,所以并不惧于被人笑,只要能将事情做成,用些“柔”的法子又何妨呢。 但现在,他突然想说了,或许是因着这院子的好风凉月吹的让人舒服,或许是因着眼前之人,如此坦的信任他,明白他。 于是他说:“土地兼并之事古来就有,存了几百年,一直没办法解决掉,变法只能抑制一阵子,之后,那些人还是会故技重施……我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这事缺个契机,等契机到了,我的计划才好实施。” “什么契机?” “以工代赈。” “嗯?” “官府得安置好这些灾民,最好的办法,给他们分些田地,让他们有田可种,不致生……这当口,需要有人上几道重新丈量田产的折子,这种折子一上来,内阁也制不住,陛下与朝臣搏弈,必会指挥督察院出动,然后,吏部户部必要掺进一脚,但这事,绕不开工部,我正是屯田司执掌,由我跟着去,合情合理。然后……我要借督察院的威势丈量田地,再以怀柔手段写与诸地主,劝他们舍田地以保身家……” 玲珑整个人都麻了:“……历史怕是少不了要写一笔关于你“柔”的名声了。” 徐知安并不惧于这种不痛不的评论,他的志向并不是一个忠臣或是名臣,他只想做个能臣,只是如今的人的是非观太简单,经常是非黑即白,许多人更将风骨重于务实,他敬重这样的人,却做不成这样的人。 他有他的道走,哪怕被打上“柔”名声,若百姓能受益,那又何妨! “你可会看轻我?” 玲珑摇头:“自然不会,刚直不能让百姓填肚子,他们图名,只为“刚直忠义”这个好名声,为了这样的好名声,他们可以拼上自己的命并一家人的命,这样的好名声,只提一提便叫人心惊胆战。你若是这样的人,我虽会敬重你,却也会害怕你。我以前听过一个老人讲过一句俗语:不管黑猫白猫,能抓着老鼠的就是好猫。人做事也一样,这法子虽然柔,然比横冲直撞的法子有效用的多,能以最小的牺牲让百姓能获得更多的利益,就是最好的法子。至于你的品柔或刚直,那我宁愿你是个柔之人。与我而言,你的安全比那些与我不相干的人重要的多,我的慈悲心,建立在你安全的基础上,你安安全全的,我才愿意悲悯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若你有失,我自顾尚且不暇,何来心思悲悯他人呢?只怕会想,哪怕洪浪滔天,又于我何干呢。” 徐知安心里似存了一汪暖泉,泡的他身子酥乏不已,一时无法说出别的话来,只紧紧握着玲珑的手。舍不得放开。 夜虫轻鸣,凉风吹来,他将整个身体都沉进椅子里,脚上轻点,椅子便晃悠悠的动了起来,他觉得,这样的夜,可真温柔,让人沉醉不已。 69.借势 苛薄 大约安稳了一个来月, 因赈灾之事而引来许多争议,朝中也出现了争议,一些人上折提议, 要重新丈量田地, 以制约土地集中聚拢在一些人手中所带来的祸患,另一部分人则认为田土丈量一事所带来的危机甚大,有可能会动摇国本, 当今之时,不可轻易为之。 两派人谁都说服不了谁,一方认为另一方是国之蛀虫, 只为一家之利而见天下万民陷于水火而不顾;另一方认为, 这些人就是胡搅蛮, 重新丈量土地非等闲之事, 绝不能不思虑后果,红口白牙一张嘴,说干就干就是儿戏……闹的朝堂如菜市, 吵的不可开。 国之大事, 于徐府这个小小的院子并无干系,平常人家, 还是要过平常子, 西红柿红了,往邻里送了几颗吃个稀罕, 再挑好看些的往维枃家和凌家送一些, 还吃不了就做酱,做一罐腌酸酱,做一罐熬甜酱。腌酸酱做起来容易,放了辣椒蒜末芹菜丁, 三四天就酸了,吃着尤其开胃。烩一锅面片汤,舀一勺酸柿子酱浇上去,酸酸辣辣一下肚,比什么都舒服。 邻家赵婶子怕玲珑不会存过冬的菜,特意过来看了两回,见贺嫂子做事妥贴仔细,就没多开口,只坐下说了一会儿话,玲珑给她包了些柿子辣椒的种子,舀了一碗酸辣酱。 萝卜长的壮,叶子也长的肥大,贺嫂子就用这些叶子做成了梅菜,蒸啊晒啊,整了五六天,柴火用了不少,才做出瓷瓷实实一罐子的梅菜。 萝卜也不能生腌,容易烂掉,也要煮一煮,然后放外面晾到半干才能腌进缸里,撒上许多盐,用石块瓷实了,这样的萝卜吃起来才有筋有,炒着吃也使得,炖汤也使得。 京里气候干,人们在秋时容易犯燥,家里人也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玲珑又让徐大船去种梨的人家买些梨来,又制了些秋梨膏糖,给徐知安随身带着,嗓子不舒服时就含一颗。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