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公子散裹一件白中衣,出膛,膛上裹着厚厚的棉布。 虽然棉布上已经不再渗血,但每次看到蔡伯都会心跳停下。 公子将剑贯穿了身体。 距离心口就差一寸。 他当时在外边,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幕,听到的时候,他的心宛如被贯穿。 太危险了。 此时此刻他不由再次念念。 “我自有分寸。”谢燕芳笑道,抬手轻轻按了按前,“我不想死,就死不了。” 蔡伯看着他清瘦苍白毫无血的脸,虽然没死,但元气大伤,一天只能清醒半个时辰,一辈子离不开,见不得风,见不得光,这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谢燕芳道,微微抬手。 蔡伯忙将他轻轻搀扶靠坐,再拿起头玉簪将他瀑布般垂落的乌发挽起。 “世间本就没什么可看的,不看我也知道它们如何变迁,对我来说半个时辰足够了。”谢燕芳接着说,对蔡伯一笑,“但死了可就不行。” 说到这里又顿了顿。 “至少现在不行,再等些子,等阿羽和燕来都顺风顺水的时候。”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那时候我就是死了,这世间也依旧如我所愿。” 蔡伯端起药碗给他喂药,道:“这谢家就真给谢燕来了?他可是深恨谢氏的,就算公子给他无上尊荣,他也不会化解。” “不需要他化解。”谢燕芳道,“他恨现在的谢家,那就打造一个他喜的谢家,不管怎样,都还是谢家。” 蔡伯道:“我知道公子的意思,不用把他当成一个人,当成工具,好用就行。”说到这里他还是神情恼恨,但工具本就该待在工具应该待的地方,而不是摇身一变对人指手画脚,这一切都是因为—— “楚昭这个婢,竟然敢杀公子。” 他知道这小女子不是外表那般柔弱,贪权凶狠,也知道双方早晚会撕破脸,但没想到这么快,也没想到竟然是她先动手。 他说完这句话,室内一阵安静。 谢燕芳没有说话,而是接过他手里的药碗,将最后半碗端着喝下去。 喝完了还抿了抿嘴,似乎有些意犹未尽,直到看到蔡伯的视线。 “公子现在不说高兴了?”蔡伯哼了声,“不夸她了?” 以往说起楚昭,谢燕芳总是笑,总是夸赞。 谁想到这个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谢燕芳笑了:“夸是还要夸,她动手杀我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以往看到人和事都如他所料所愿,他都会很高兴。 说到这里,笑意散去。 “但我这次并不高兴。” 是啊,虽然楚昭败北落逃,但的公子自残,这是很大的挫败,公子虽然大度,也不会事事都开心。 蔡伯叹口气,将一碟饯拿过来,轻声劝:“药很苦,吃口甜的。” 公子受苦了。 公子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苦。 谢燕芳没有拒绝,伸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含着,其实他尝不到苦也尝不出甜了。 “燕来你们完全不用在意,随他折腾。”他说,“他肯留下来,不是为了富贵荣华,也不是为了霸占谢氏,他只是为了楚昭,这个天下,楚昭拿不了,我也拿不了,就会沦落他人之手。” 为了为楚昭解决后患,保住她的心血亲人,谢燕来谁都不会信,只信自己。 所以当时他果断地让自己变成废人,就是让谢燕来走不得。 谢燕来走不得,他看着自己手心,轻轻合上,楚昭你就算人走了,心也逃不掉。 这天下,没有人能随心所。 谢燕芳垂目道:“只要这天下看好了,谢氏就好,所以无需在意他怎么折腾。” 蔡伯应声是,又道:“我把最近的事说给公子听听。” 谢燕芳斜倚着听蔡伯说话,大多数时候嗯一声表示知道,并不多说,不知什么时候连嗯声也听不到了,蔡伯抬起头,看到谢燕芳已经闭上眼。 “公子?”他轻声唤。 谢燕芳没有回应。 公子清醒的时间结束了,蔡伯神情哀伤,轻轻将谢燕芳扶着躺下,摘下玉簪,盖好被子,放下帘帐。 昏灯摇曳,安静无声。 …… …… 谢宅正房中,灯火通明。 “公子回来了。” “公子快喝口热茶。” “公子奴婢给你擦擦手。” 婢女们簇拥着谢燕来,为他解外袍,擦手,净面,在他洗漱后,宵夜也很快送来,谢燕来坐在临窗榻上,由婢女们菜饭。 “都是公子你吃的。” “还是家里的饭菜合口味吧?” 先前谢燕来还含笑听着,听到这句话,他放下了碗筷,道:“你们下去吧。” 婢女们愣了下,其中一个婢女想要像以前说笑两句,但看着谢燕来的眼神,没敢说出来。 她们停下嬉笑,退了出去。 “你干吗说家里的饭菜合口啊?”一个婢女低声责怪。 那婢女神情不安:“我只是想说公子在外应酬辛苦了。”又有些委屈,“公子很挑食的,以前也总是说外边吃不惯。” 另一个婢女轻叹一声:“以前吃不惯是因为无处可去,在哪里都一样,现在么,公子有了想去的地方,口味就变了。” “公子不止是口味变了,他虽然脸上带着笑,但不跟我们说笑了。”又有婢女喃喃说。 她们悉的那个燕来公子不见了。 婢女们轻声细语很快散去,屋里屋外都恢复了安静。 谢燕来坐在桌案前,专注地吃饭。 有人悄悄走进来,道:“公子。” 谢燕来看了眼这个穿着兵卫服的男人,这是他院子里的护卫,不过他也不在意谁是谁。 男人忙道:“是张谷让我来的。” 听到这个名字,谢燕来端起酒杯,问:“什么事?” 男人道:“张谷让我告诉公子,阿福姑娘一切都好,已经到家了,钟长荣也被送过去了,都平平安安的。” 谢燕来嗯了声。 男人说完了要说的话,按照吩咐悄悄退下,刚走到门边被谢燕来叫住。 “告诉张谷,以后不要打探他们了。”谢燕来说。 男人愣了下,忙应声是退了出去。 谢燕来将酒一饮而尽,脸上浮现笑意,笑从眼底散溢,一双眼璀璨生辉。 “就说了你命好,还不信。”他伸手摸了摸下巴,“非咬我一口。” 他说着嘶嘶两声,似乎伤口还在疼。 …… …… 似乎一眨眼秋风就变成了寒风。 西北的寒风先是卷着枯草飞,然后枯草就变成了雪粒子。 楚昭站在屋檐下,将兜帽摘下来,仰头似乎要仔细看清楚是不是下雪了。 “哎哎,你干吗呢。”小曼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把帽子戴上。” 楚昭看过去,见小曼从厨房走出来,手里抱着箩筐,瞪眼看着她。 “你可别淘气,吹了风着了凉,就得一锅一锅吃苦药。”小曼说,“到时候你再求我把药倒了,我是不会帮你的!” 楚昭一笑,乖乖将帽子戴好。 不知道是帽子太大了,还是脸太小了,一戴上将脸都遮上,只出一双眼眨啊眨,还有她穿的斗篷很厚,但裹着身上,依旧看起来很单薄,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风吹走。 小曼抱着箩筐看着她,先前不管是在领兵打仗,还是在朝跟官员们周旋,她虽然会疲惫会消瘦,但都没有这样瘦弱。 毒伤害了她的身体,那件事也伤了她的神。 “要吃饭了,快进去吧。”她大声说,抱着箩筐蹬蹬向屋内走去,“我这次做了你要的炖羊,你要是不多吃点,我可不会罢休。” 楚昭大声道:“我会吃两大碗的。” 话说到这里时,隔壁的院子里传来嘈杂声,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从一间屋子里涌出来,宛如笼子里放出的鸭。 “下课了啊。”楚昭也来了神,热情招手,“来我家吃饭吧。” 孩子们看过来,有人害羞有人迟疑有人大喊“谢谢阿福姐姐。”“我们不吃。”然后闹哄哄地跑开了。 楚昭含笑目送,眼角的余光看到又有人走出来。 “祝二先生。”她笑道,“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炖羊哦。” 邓弈看她一眼,道:“不用,我家也有。”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