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道:“殿下莫要觉得这法子荒谬,事到如今,便就只有此法是可行的。只要是可行的法子,便是好办法。如若现在可以直接杀进皇去让裴彦写了让位诏书,那自然是更好的办法,奈何却并没有这样的好时机啊!” 裴赟从前痴心妄想的时候多,但这会儿却熄了那些不着边际的妄想。 他看了眼崔素,又看了一眼眼中还带着野心的谢瓯,沉默了一息才道:“那还是得先与你们的公主把利害关系都说得清楚明白,否则就算裴彦愿意上钩,也没什么作用。” “这是自然的。”崔素有成竹说道,“殿下尽管放心便行。” 裴赟“嗯”了一声,也没了继续针对这些事情说下去的想法了,他转而看向了谢瓯,道:“舅舅陪着我出去走走吧!” 谢瓯忙应下来,便起了身,笑道:“这鹤城里面还有些地方可看的,奈何运河不似前朝时候那样四通八达,不过倒是多一些宁静。” 崔素看着裴赟和谢瓯两人出了正厅,面上神渐渐淡了下来。 裴赟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大约是体验过了裴彦这次雷厉风行的手段,他已经生了退缩之意。 只是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有退路? 崔素垂着眼眸思索了许久,看向了一旁的杜青:“你们这两天也是要回燕云了,给我大哥带封信回去。” 杜青应了一声,倒是笑了笑:“大人也不必太担心,他们现在还是仰仗着我们的。” “仰仗是一回事,若成了拖油瓶,还是要尽早断开为好。”崔素说道,说着他自嘲地摇了摇头,又道,“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处,暂且先这样吧!” 杜青没有接话,他是作为燕云使团中的使臣来京城的,虽然在离开燕云之前被叮嘱了要听崔素的安排,但对崔家人他一直是另有看法的。 贪心不足,狠毒辣,子野心,这些词语放在从前的崔家倒是合适,如今的崔家却只剩了个空架子,仿佛那年陈朝覆灭之后,把崔家那骨子里的狠劲都已经消磨了,剩下的都是蝇营狗苟的手段,让人觉得荒谬又好笑。 . 从正厅出来,回到他们住的东院,一进去杜青就看到季鹰嘴里叼着一草,蹲在房顶上面不知在看什么。 他抬头朝着季鹰招了招手:“我们要准备回燕云去了。” 季鹰听着这话,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口中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怎么,那老东西终于松口了,要让你送信回去的吧?” “京城局势多变,还是早些走为好。”杜青说道,“你看看那梁朝的三皇子,仿佛丧家之犬一般,还能有什么将来?” “我今天看到那位公主了。”季鹰忽然说,“你说那位公主会听老东西的话吗?” “公主姓李,又不姓崔,干嘛听他们的话?”杜青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再说了,这公主若是真的好拿捏,当初就不会想办法要让他们那位崔娘子进了。” 季鹰笑了一声,忽然又道:“那你说,那位进的崔娘子,现在是站在哪一边?” “自然不是我们这边。”杜青肯定地说道,“不过这些事情与我们没关系,现在我们回去燕云,倒是和这些事情没关系了。” “你回去,我不走了。”季鹰看着杜青突然说道。 杜青一愣,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季鹰:“是陛下另外有旨意给你了吗?” “勉强也算是吧……”季鹰轻笑了一声,“等会我去和老东西讲一声,你就不用管了。” 杜青点了点头,倒是也没追问。 季鹰掸了掸衣袖,心情却仿佛很好,脚步轻快地就出了院子。 . 隆庆中,小朝议之后,崔滟便跟着宝言进到了殿中来。 在中住了不过短短时,崔滟的神看起来比那跟随着燕云使臣进时候焕发了许多,眉眼间便也显出了温柔顺从,不再似那那般紧绷又神经质的样子。 但进到殿中后,崔滟仍然还是有些紧张。 她上前来行了礼,然后站在了一旁。 裴彦看了一眼崔滟,但心中全是云岚。按下了心中那一些不耐,他指了指一旁的位置示意她坐,语气淡淡问道:“朕记得你当年成亲过,这次你进,崔家人是如何与你说的?” 崔滟小心地在一旁坐下,但听着裴彦的问话,又把心中愁绪给勾引了出来。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妾身父亲让丈夫给妾身写了休书。” “所以崔家想做什么,朕想听一听。”裴彦道。 崔滟面上出了一些茫然,她看了裴彦一眼,才仔细斟酌着开了口:“妾身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妾身被送回娘家之后,父亲和叔叔都是告诉我,让我进来,说陛下当年喜过妾身。”顿了顿,她自己自嘲地笑了一笑,“妾身是想问,但也没人与妾身说过在发生什么事情。” “那么让你进后,他们总会让你做点什么吧?”裴彦眉头皱起来。 “只说,若是进了能得宠,能生下一儿半女更好,若不能也无妨。”崔滟仔仔细细地回忆着当初被反复叮嘱的话语,“他们也只是让妾身进,并没有叫妾身具体做什么事情。” 裴彦再看向崔滟,只看她面上那拘谨神,也知道她并不是在撒谎。 “妾身的父亲和叔叔对公主殿下更关心一些。”崔滟又道,“之前是想办法给公主殿下送了信,不过殿下都没搭理他们,妾身原本是想,若是他们早能与公主殿下说上话,应当就不会让妾身进的。” 听着这话,裴彦心中升起些许厌烦起来,他站起身来,看向了宝言:“你送崔娘子回去吧!” 崔滟面上出了一个惊慌的神,她忙道:“陛下,妾身的确就只是知道这些事情……” 裴彦没有理会她,便只朝着殿外走去了。 殿外的秋风面吹来,倒是让裴彦心中的烦闷也少了两分。 一抬眼,看到向稼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裴彦于是上前了两步,朝着他招了招手。 向稼看到裴彦在殿外,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了丹阶,来到了裴彦的面前。 “陛下,臣之前去联系到了季鹰,他早上让人送信到臣府上,他已经应下来了。”向稼语气中带着喜,“听季鹰说,如今谢瓯和裴赟都在鹤城,鹤城看起来有千骑人马,但实际上是空虚的,只是看起来唬人而已。” 烦闷一天,总算听到了一件好消息,裴彦脸上出了些许笑意:“这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不过季鹰说,娘子现在是跟着崔家的一位年长的妇人在一起,住处看管森严,恐怕是不好接近。”向稼又道,“季鹰说现在崔素他们都把主意打在娘子身上,想用娘子引着陛下过去。” 裴彦垂着眼眸思索了一会儿,问道:“若朕往鹤城去,能保朕安然?” 向稼愣了愣,道:“陛下,请不要以身涉险!虽然季鹰说鹤城内里空虚,但若陛下前往……” “朕又不会孤身前往。”裴彦看了向稼一眼,“自然是要带着兵马前去。” “臣以为,陛下最好是坐镇在中。”向稼如此说道,“陛下千金之身,不可行冒险之事。” 裴彦摇了摇头,罕见地固执了起来:“朕以为,朕应当亲自把娘子从鹤城中安然无恙地接出来,也唯有朕亲临,娘子才可能毫发无伤。” 第89章 事实上,裴赟这桩事情,远没有到要收网的时候。 裴彦让向稼找人去接触季鹰,为的是将来攻打燕云做准备。 而裴赟裴骏兄弟两个,谢家和崔家,裴彦原本都是准备在处理完了裴隽当年意外之后,再一步步动手。 现在一切局面突变,只是因为云岚突然的离。 是契机,也是不可测的变故。 一切都系在云岚一人身上,不管究竟如何,云岚必定是会被利用的。 裴彦并不想、并不希望她在这其中受到任何伤害。 他可以把控大局、可以让崔、谢两家都死无葬身之地,但他并不想在这过程中,云岚有任何遇到意外的可能。 他想把云岚放在最重要的地方,因为她便就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 在这世上,她也就是他最亲近的人了。 他愿意为她以身涉险,去保她的毫发无伤。 可——便只看眼前向稼神,裴彦便知道这样行为在他人眼中是什么样子。 是荒谬的。 也是不可理喻的。 如若是从前的他,也一定不会觉得自己有朝一就真的会把一个女人放在最重要的地方,江山美人,美人怎么可能凌驾于江山之上呢? 可偏偏是云岚。 他觉自己就仿佛是一个赌徒,一掷千金想要挽回云岚对自己的情。 赌徒总是不服输,哪怕已经失去了也总妄想着能把失去的一切都赢回来。 他用这一切来作为赌注,来求云岚的一个回头。 若她不回头…… 裴彦闭了闭眼睛,他不愿去想。 . 秋风清冷。 云岚在院子里面转了一圈,最后在亭子里面坐下了。 这庭院收拾得也算雅致,花圃里面养着的菊花开得正盛,看起来应当是有人一直在打理的缘故。 所以崔家人其实并没有完完全全离开京城? 云岚垂着眼眸思索了一番,却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她从前与崔家并不能算特别亲近,又离开京城时候早,许多事情她其实是并不知晓的。 . 正想得出神,她听见有脚步声走近来,抬眼看去,便见是崔素过来了。 崔素见她抬头,便笑了一笑,把手中拎着的酒坛子拿起来给她看,口中道:“我给殿下送一些菊花酒,今年新酿的。”一面说着,他便进到了亭子里面,大大方方地在云岚对面坐下了。 云岚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我不喝酒,恐怕只能舅舅一人独酌了。” 崔素不以为意,他看向了庭院花圃中的金丝菊,忽然问道:“你见过裴赟吗?” “不曾见过。”云岚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也看向了庭院中的花草,“怎么,舅舅还在想着和这位联手?那不如就与衡山王一起,一条路走到黑了。” “你的语气中,似乎崔家一定会败。”崔素看向了云岚。 “否则呢?”云岚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我想不出崔家和谢家再加上那位皇子,有什么能联手翻盘的可能。” 崔素沉默了一息,最后又笑了笑,道:“只要裴彦会来,便还有一丝可能。” “所以……你为什么觉得他会来?”云岚看着崔素,“你觉得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真的会有那么大的作用?江山美人,是江山重要,还是美人重要?” “若从之前种种来看,他便就是会来。”崔素道,“他今年刚登基,甚至刚结束了二十七天的守孝,就把你从吴郡接到了京城。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很明白。” 云岚懒洋洋笑了一声,道:“舅舅,看起来你会是为那些话本故事掉眼泪的人。” 崔素笑了笑,道:“无论办法是不是听起来荒谬,总之能用就行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