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秉诚接到人带信,一华里外“海面上”的大户姜老太爷要坐滑竿下江口城。眼下正值“三伏天”暑热难当,秉诚和张二娃只能昼伏夜行,就这样两人身上的衣服也是了干干了,出汗最多时衣服能扭出水来。一百多华里的路程两天多才走到,等拿到力钱后,两个行将虚的人又不分昼夜的往回赶。带去的干粮早已吃完,又不舍得花钱买吃的,实在饿得慌就趁着夜去地里刨两个红苕,在路边用田巴凼的水洗洗,也不管是否干净就连皮带泥的顺进肚子里去。 这天烈炎炎,快到中午时分,两人又热又累又饿,糊糊硬撑着往回赶,远远地都能看见大塆山顶上那颗黄角树了,忽见前面路上躺着一个人。两人走近一看是一个年轻女人,只见她口吐白沫,头发蓬,面如菜,人事不省,一看就知是中暑了。秉诚用手在女人鼻孔下试了试,觉着气若游丝。 张二娃急着赶路,说:“走吧走吧,一个女人,莫管她。” 秉诚说:“不管她会死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嘛。” “我都快死了,哪个来救我呢?” “你要死还没死唦,你还在走路说话唦,人家不但说不了话,气都快落了。”秉诚着急地说:“来,帮一下,把她抱到那片竹林里去。” 张二娃说:“咦,这是个女人哟,挨都不能挨,你还敢抱她?” “挨了咋个样?抱了咋个样?你是不是个男人?”秉诚说着,抱起那女人跌跌撞撞地走进竹林里。秉诚把女人平放在凉的地上,一边用手掐住女人的人中,一边说:“快去那边田巴凼点凉水来。” 张二娃说:“我无碗无瓢,拿啥子水?” 秉诚情急之中下衣服往张二娃身上一扔,“拿去,把你的衣服也下来,在水里浸了提过来。快点!”秉诚几乎是吼道。 见一向情温和的秉诚发这么大火,张二娃不敢怠慢,赶快照办。 秉诚将衣服扭出的凉水洒在女人脸上,如此三四趟,女人终于口气呻了一声。秉诚又把女人的头抱起来,在她耳边说:“把嘴张开。”等女人张开了嘴,秉诚对张二娃说;“快把水淋到她嘴巴头。”张二娃赶紧扭衣服,水进女人的嘴里。女人慢慢睁开了眼。 “大姐,”秉诚问:“毒的太,你咋个一个人在外头走嘛?” 女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秉诚又问:“大姐,你姓啥子?你家住在哪里?” 女人轻轻说:“半坡头。” 张二娃说:“半坡头?未必你就是那个刘寡妇?” 见女人点点头,秉诚问张二娃:“你认得到她?” “你说啥子哟,我怕认得到她。”张二娃着急地说:“那半坡头就只有她一家独门独户。早就听说那里住着两个寡妇,老头得病死了,儿子又遭炮火打死了。” 秉诚埋下头,见怀里的女人眼里充了泪花,忙对张二娃说:“莫说了莫说了,都是造孽的人。来,把滑竿过来,我们把她抬回去吧。” “哥,”张二娃说:“我的肚皮都贴脊梁骨了,饿得路都走不动了,哪里还抬得动人罗。” 女人说:“两位大哥谢谢了,我自己慢慢走回去。”女人撑了几下实在撑不起来。 秉诚说;“莫动莫动。我和二娃都饿惨了,等我们歇会儿匀了气力,再你回去。” 女人好像想起了啥子,突然说:“那边路边的篮子里头有吃的,是我去给婆婆上坟时摆坟头的几块包谷粑粑,如果不嫌弃,你们就把它吃了吧。” 张二娃听说有吃的一下来了劲,几步窜到女人倒地的路边,拎起个竹篮子就回来了。张二娃开竹篮上搭着的布,见里头当真有两块包谷粑粑,不过已被太烤得硬邦邦的。二人哪管那多,一人一块大口大口地虎咽起来。 吃完粑粑,秉诚说:“二娃‘拿人家手软,吃人家口软’,刚才吃了别人的东西,这下该给人家出力了吧?” “吃她两块粑粑,就当是我们救了她她回报我们的嘛。”二娃说:“要抬也可以,我们抬滑竿的就是靠脚力吃饭,但是,我还没有抬过不拿钱的人。” 女人轻声说:“大哥,莫为难了,你们走吧,我多歇会儿,各人慢慢回去。” 秉诚说:“你看你中了那毒的太,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哪还走得那远的路?”然后他对张二娃说:“二娃,哪个说不给你脚力钱,要给。” 二娃说:“她又没点脑壳,你打啥子包票哟。” 秉诚说:“这次抬姜老太爷下江口城,人家给的脚力钱还没分唦?等会儿你多拿一块我少分一块,不就对了?” 张二娃吃惊地说:“啥子?你来给我钱!凭啥子?她又不是你的堂客,你凭啥子帮她出钱?” 秉诚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说多干啥子?今天要是别人碰到这种事情会啷个做我不晓得,但我龙秉诚遇到了我就要帮人帮到底。二娃,你把滑竿给我扛回去,我一个人把这位大姐,不,是大嫂背回去。” 二娃说:“哥,莫说了,你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我要是不抬二天啷个做你的兄弟呢?我抬,我抬就是了。” 女人本来还挣扎着不让他们抬,但猛听到“龙秉诚”三个字,她突然改了主意,任凭两个男人把她上滑竿抬着走起来。 一块包谷粑粑抵得住哪点饿,毒当头,走不了两里地,两个男人又觉得眼冒金花。终于,好不容易挪到女人家门口。女人从间取下钥匙,看着秉诚打开了房院的大门。院子里墙角拴着的一条威猛的大黄狗好一阵狂吠。 这张二娃打死个人都不进院门,他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是个接了堂客的人,绝不能沾寡妇地界的晦气带回去,让他的堂客哪天把他也给尅死了。说完,也不等秉诚回话就自己径直下山去了。 看着秧秧无力的女人躺在滑竿里,秉诚说反正我没接堂客不怕沾晦气。说着抱起女人跌跌撞撞的往屋里去,把女人往上一放,刚一转身,只觉眼前一黑就软在地上万事不知了。 也不晓得过了好久,秉诚抬起了沉重的眼皮,觉自己躺在一张凉的上,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从来没有闻到过的人的气味。他想撑起身子,猛然发觉自己浑身一丝不挂。他紧张地抬头一看,那女人正在头的油灯下补他的衣服。 女人觉着身后有动静,不觉扭头后看。秉诚吓得赶紧用手捂住下身说:“不许回头,快点把脸转过去。” 女人“扑哧”一笑,说:“你用手捂啥子?你那东西未必和我那死鬼男人的长得不一样吗?再说,刚才给你抹身子的时候,都看过好多回了。” 秉诚羞得直问:“你还给我抹过身子?” 女人说:“你以为我想给你抹?你那身子好粪,又汗又黑又臭,我恨不得拖到院坝头去冲它十桶水。我是好不容易才把你抹干净了。要不,你那脏兮兮的身子才上不了我的呢。” 秉诚说:“哪个想上你们女人的?还好意思把我的衣服了,你也做得出来。” 女人笑着说:“是你各人像死猪一样地赖在地上喊都喊不醒。我也是好人做到底,给你抹澡,洗衣服,这,刚刚晾干了又给你补衣服。好了,拿去穿上嘛。”女人说着,背着身把衣服扔了过来。 秉诚赶紧穿上衣服就想往外走,被女人叫住了:“你急匆匆的往哪去?” “回家去呀?”秉诚背着女人说:“黑灯瞎火的,两个孤男寡女的在一个屋头,要是让别人晓得了咋个说得清哟。” 女人说:“要说说不清,早就说不清了。我一个寡妇家家的都不怕,你个七尺男人还怕啥子呢?要走也不急这一会儿,把饭吃了再走嘛。” 一听“吃饭”两个字,秉诚顿时觉得饥饿难耐,手脚发软。心想,反正已经说不清了,也不在乎吃饭这一会儿。于是回头一看,在明晃晃的油灯下,桌子上摆着三个碟子:一碟的泡姜,一碟油炸花生米,一碟干蒸老腊,桌子边上还放着一大盆热腾腾的红苕稀饭。看到这些,秉诚早已是清口水直,他也顾不得礼节了,抓碗舀饭轰轰烈烈的吃起来,只听得女人在旁边直喊:“慢点,慢点,都是你的,没得人跟你抢。” 这次抬滑竿下江口城,来回300多里路,四天时间中就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这稀饭熬得融融的,花生酥得脆脆的,腊蒸的香香的,口极了,秉诚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好饭。吃完饭,秉诚用手把嘴巴一抹,放了一个响,打了两个嗝,说了声“谢了”,就头也不抬地转身准备离去。 女人又把他叫住了:“你去哪里?” “天黑了,我要回家去了。”秉诚仍然背对着女人,声音柔和多了。 “天黑了,天黑了,天早就黑了。但是,在天黑之前,我给你抹过身子,我是仔仔细细地看过你好多遍,你,认真看过我一回吗?” 听者女人带哭腔的声音,秉诚怔怔地楞在那儿了。 一双柔软的小手握住了他的手,蓦地,一股强大的电充着全身,他已经灵魂出窍不能自己,被轻轻地拉着回坐到饭桌前。小手又轻轻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秉诚慢慢的抬起了头,大胆地仔细看着油灯下那张女人的脸。这已不再是白天看到的那张发蓬松、目光呆滞、面如死灰的脸,而是一张皮肤白皙的俊俏的脸庞:弯弯的眉,拔的鼻子,红红的嘴,大大的眼睛里着火一样的光芒,目光里透着无限的期待。秉诚以前认为弟媳江秀瑛长得很漂亮,直到今天他才晓得世界上还有更美的女人。女人刻意地梳洗过,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的体香令秉诚头晕目眩不能自持。 秉诚硬撑着勉强地站立起转过身去,女人突然从后面紧紧地抱住了他。长这么大秉诚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过女人,更没有被女人柔软的身体紧紧地楼抱过,他再也招架不住,完全溃败了。女人扳转过秉诚的身体,一张粉的脸庞贴紧了他火热的膛。秉诚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男人的情像缰的野马,他一把抱起了女人,把她重重的在了上。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