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娘娘是第一个知道此事的,询问过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大致了解了事情始末,回报的人稍加润,事实便有头有尾。 ——三殿下在演武场上一箭误伤了高小姐,以至高小姐受惊晕倒。 误伤,受惊,晕倒……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贤妃斟酌再三,终是选择将此事报给了皇帝。 当高悦行在贤妃里悠悠转醒,在榻上怔怔坐着,从门外人的闲话中,得知三殿下被罚足三天,是皇帝亲自下的旨。 贤妃正坐在廊下,托着一小盘鱼食,引曲水池里的锦鲤争相夺食,腕上的玉镯衬得她肤若凝脂,真正的富贵闲人,意兴阑珊,别有一番美,贤妃余光瞥见高悦行从殿里出来,默默的靠在门口发呆,便笑了笑 ,道:“还是高小姐面子大啊,老三在里飞扬跋扈这么些年,皇帝从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还是第一次受到惩罚。” 高悦行回过神,停在不远处,说:“陛下如此溺,实则在害他。” 贤妃瞥了她一眼:“妄议君上,你胆子大得很。” 高悦行低头说知罪。 贤妃只是吓唬她一下,并非真的问罪,叹气道:“你一个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陛下岂会不知。三殿下的老师——柳太傅,乃三朝元老,一代鸿儒,名天下,当今圣上幼时便是由他启蒙。其实柳太傅年事已高,几年前便已告老还乡,不再过问朝中事。是陛下为了老三,圣驾亲临请他还朝……老三他自己劣难驯,陛下也失望得很。” 原来如此。 高悦行垂下眼睛。 贤妃望着她,总觉得这孩子成天心事重重的,眼角眉梢蕴着一抹化不开的郁气,记得从前的高悦行不是这样的,有几次公主的百花宴上,高氏两姊妹受邀参加,长姐温婉,次妹活泼,高悦行最喜穿素的衣服,小小一个雪团子,在花里跑来跑去,滚一身花瓣,娇憨极了。 果然啊…… 深不是什么好地方,就连一个孩子的天真都保不住。 贤妃摆了摆手,示意不用她作陪了,嘱咐人好生照看她。 高悦行失魂落魄地躺回榻上,从怀中摸出那块海棠帕子,用手指绞了一会儿,事情越来越扑朔离,如一团麻,她不在脑海里细细梳理自己所知有关李弗襄的幼年事。 第4章 九岁之前的时光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自打她上辈子记忆明晰时,李弗襄就是当今圣上的掌上宝,他的生母许昭仪死后,他被认在了贤妃的名下,然而,那只是挂个名号而已,贤妃并不能常常见他,李弗襄被皇帝养在乾清亲自教养,哪怕到了出立府的年纪,都舍不得放他出去,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李弗襄十六岁那年,随卫国候郑千叶出战西境,留守营地,却不慎遭遇埋伏,他率三千轻骑,雪夜突围不退反进,回马直捣敌方中庭大帐,斩下主帅项上人头,一战成名,举世皆惊。 十七岁封王。 十八岁大婚娶高氏嫡次女。 十九岁西境纷争再起,襄王挂帅出征,再战、再胜。 二十一岁入主东,其高氏受封太子妃。 高悦行吁了口气。 她所知道的这些,全部都是以后的事,于现在没有半分助益。 如今的五皇子全然陌生。 她方才打听了一下五皇子的名讳,说是皇帝还未给取。 一个没有名字的,深受皇帝厌弃的皇子。 与李弗襄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那么,她的小殿下现在到底在身在何处?! 中的皇子还有谁? 高悦行掰着手指数了一通。 她进之后还没见过的,就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了。 大皇子李弗迁今年十六,年纪不对。 高悦行没有犹豫,果断将之排除在外。 那二皇子呢? 二皇子也是位不知名讳的主儿。 上辈子史官作的传中,一个字儿都没有提到他,三皇子好歹还轻描淡写提了一句呢,而那位二皇子好似被人刻意抹去了存在似的。 高悦行叹了口气。 想清楚事情真相,远非一之功,中行事急不得,还是先安下心来,徐徐图之,多听多看吧。 歇了两,高悦行便跟着公主去文华殿听太傅讲学。 圣上子嗣稀薄,里统共这么三五个孩子,大皇子李弗迁到了成家的年岁,早不和他们一处了,于是文华殿里听学的,只剩两位皇子和一位公主,高悦行新进当伴读,也算填了个新鲜人。 三皇子李弗逑因被皇上罚了足,所以今不在。 高悦行又见到了五皇子。 他正低眉顺眼地窝在角落里剥花生吃,花生壳全部堆在书本上,他来读书也就是点个卯,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听闻柳太傅到,他把书本一卷,花生壳全抖落到了书箱里,然后扑了扑手,假装正襟危坐。 柳太傅进门之后,二话不说,先取了戒尺,来到他面前。 他明显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不慌不,认命般的摊开左手在桌面。 啪。 啪。 啪。 三下戒尺丝毫不留情面。 柳太傅年过花甲,却神矍铄,半旧的深的布袍洗得发白,裹着他苍老瘦削的身体,而他的肩背却始终笔直。 不愧为一代鸿儒,风骨令人折服。 五皇子收回自己的小手,放在腿上了,不哭也不闹,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并且死猪不怕开水烫,你罚归罚,下次我还敢。 高悦行忽然觉得这位五殿下的格也很有意思。 柳太傅转过身来看了高悦行一眼。 高悦行恭肃地问他安好。 柳太傅见她实在太小,打量半晌,叹息一笑,面温和了许多。 高悦行上一世无缘得见柳太傅,只知他老人家生豁达,是位非常好相处的先生。 今,柳太傅学上讲的是《秋》,座下三个孩子,两大一小。 公主对读书习字的兴趣一般,看似安静乖巧,实则目光飘忽,早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 五皇子的敷衍更是摆在脸上,好好听一堂课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柳太傅无奈地望着几个孩子,惊奇的发现,唯一在认真听的居然是尚不六岁的高悦行。 高悦行双手托着下巴,神情非常专注。 柳太傅放下书,问:“你能听懂?” 高悦行仰起小脸望着他,歪了歪头,却不说话。 柳太傅没有再追问什么。 他已经老了,此生即将走到尽头,而眼前这些懵懵懂懂的孩子,生命才刚刚起始。 下学的时候,柳太傅叫住高悦行,赠予她一套自己用过的旧书。 高悦行很珍惜的把它收进自己的书箱。 五皇子最后收拾自己的书本,草草一收进内侍的怀里,高悦行看到他的小书箱里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点心,不目瞪口呆。 高悦行停下。 五皇子和她对了眼,互相安静地瞅了半天,五皇子眨了眨眼,从书箱里掏出一只白糯糯的糖瓜,递到她面前。 糖瓜还不足小孩巴掌大,圆润,看着就令人心生喜。 高悦行望着那块糖瓜出了神。 公主好奇道:“什么东西?” 高悦行示意她咬一口。 公主却蹙眉,嫌弃地摇了摇头。 民间年关前祭灶神的糖瓜,百姓的孩子们一年难得几块糖果,眼巴巴等着这天,从长辈手里得两个,揣在怀里当宝贝藏着,啜一口,能甜到心底里。 公主当然是不认得的。 中的一酌一饮皆是细食粮,平白也不会端上这般不干不净的糙食。 高悦行想起了一个人。 ——哑姑。 高悦行上辈子在与李弗襄成婚前,也不知糖瓜为何物,但与李弗襄成婚后,哑姑每逢年关,都会亲自带着人们,烹调些可口的小点心。 李弗襄嗜甜,最的便是这白糯又黏牙的糖瓜了。 高悦行双手捧着五皇子递来的糖瓜,用帕子包着,小小的咬了一口。 甜腻的口不动声的在她齿之间蔓延开。 还是不是从前悉的味道,她记不清了。 但是心里那九曲十八弯的心肠,忽然在此刻柳暗花明。 ——不妨试试先找到哑姑! 据说李弗襄幼年时,只有一个哑姑随身服侍。 或许只有找到哑姑,才有可能解她当下的困惑。 高悦行托着小糖瓜,问五皇子这是哪里来的。 五皇子不肯理人,带着自己的内侍,小跑着出了文华殿。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