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圣上亦是有些意外地向后退了半步。更别说在场其他人,无人不惊姜峥胆敢圣前杀人。 “哥!”萨图雅凄厉地高喊了一声,直扑而来。 姜峥握剑的手略转,让剑刃在萨其拉的腔内切割着他的心脏。又在萨图雅赶过来的前一刹,迅速收了剑。鲜血溅,溅脏了他整洁干净的衣衫,也溅起几许在他的面无表情的面颊,红得刺目。 萨其拉的口鲜血如注汩汩涌出,再无止血的可能。 姜峥盯着萨其拉倒下去的身影,确保无活命可能,他松了手,长剑落在砖石地面,轻弹了两下发出几道脆响。剑刃上的鲜血滴落,沿着砖石上的纹路慢慢开。 萨图拉哭着抱住萨其拉,用手使劲儿去捂哥哥心口的血窟窿,可是汩汩鲜血拼命往外冒染透了她的手,怎么也止不住。 “哥哥,哥哥!” 萨其拉瞪圆了眼睛,张着嘴却是一个音发不出来。疼痛让他痉挛,大胡子抖动了片刻,脖子一歪,倒在萨图雅的怀中,当场毙命。 “哥——” 萨图雅愤恨地转过头指向姜峥:“我要杀了你!” 面对萨图雅的嚎哭和旁人的震惊,姜峥始终神从容,他朝圣上跪拜主动请罪。 “得赐良缘,无尚公主的谦卑,其为罪一。纵容手下于京中欺抢百姓,其为罪二。酒后失态惊扰郡主,其为罪三。面圣不尊口出狂言,其为罪四。”姜峥微顿,“臣被惊,怒火难,斗胆替圣上诛杀此贼。还请圣上降罪。” 俞嫣心口怦怦跳得很快。她盯着姜峥听他说完这些话,立刻从圣上身边离开,走向姜峥,于姜峥身侧一同跪下。 怀荔站在人群里,紧张地盯着俞嫣和姜峥。出前皇祖母对她说的话教会了她不能冲动。她攥紧手中的帕子,只能暂且等待。可若父皇当真降罪,就算她没有本事求情,也要求一个同罪! 一片安静,唯有枝头的知了拉长了音鸣叫着。当枝头的知了也哑了声,这份安静越发沉沉。 人们忍不住偷偷去看帝王神。 圣上穿着午休时的常服,没有多少帝王威,倒是更像一位寻常的老人家。至于他的神,不见怒亦不见其他,令人猜不透。 萨图雅将怀里没了声息的哥哥给温塔勇士,她愤愤站起身,怒言:“我们兄妹二人心怀诚意为长谊千里迢迢来拜寿。没想到哥哥命丧今!这就是你们中原人的诚意?还是你们这群中原人非要兵戎相见!” 午后的光穿过枝杈,有些刺眼。俞嫣也不确定是不是看错了,竟然看见舅舅角盘起了一丝若有似无的浅笑。 圣人未答萨图雅的话,而是转头询问身边的朝臣:“纵容手下于京中欺抢百姓是何事?” “启禀陛下!”臣子立刻一件件一桩桩说出这段时温塔人在京中的为非作歹。 萨图雅越听越不对劲。中原的官员为什么将他们这行人做过的大小事情记录得这样清楚?甚至连她的随从说过什么话都被一五一十当众复述出来。 萨图雅看着一个个面容和善的中原人,却莫名觉得脊背生寒。这种觉就像她小时候误入丛林被野兽盯着。 “为何不早禀!”一直仁善的帝王忽然动了怒。 帝王怒,所有人立刻乌跪了一地。 圣上扫过这些温塔人,沉声:“自温塔一族归顺,念其习俗与中原大不相同,允其自治。竟使其益骄纵,猖狂自大无法无天!” 温塔谋士已看出今这一遭早已入了中原皇帝的局,跪地请罪。可萨图雅被兄长当众遭杀的场景刺,眼泪不止,仇恨加,哪里还听得进去中原皇帝虚伪的指责! “从今起,温塔改为州,不命官员……” “这不可能!”萨图雅打断皇帝的话。她愤恨地往前迈出一步,怒言:“今弑兄之仇不可忘!就算你们杀了我,我二哥三哥也会为我们报仇!” 圣人并不怒,甚至眼底带着点笑。他点头,道:“兵戎相见非朕所愿。你可回家与兄长相商。” 萨图雅挥手带着温塔人离去,园中侍卫相拦等圣上下令,圣人摆了摆手,让他们自去。 萨图雅回头,再目光复杂地望了姜峥一眼,咬牙回头,大步往外走。 圣人这才将目光落在跪在身前的姜峥,沉声道:“其罪虽诛,却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即起革去所有职务。” 姜峥道:“臣谢恩。” 圣人微顿,亦觉得罚得太轻了些,再道:“再罚你姜家负责领兵镇温塔余贼。” 姜峥还未答话,远处的姜远忽然起身,大声道:“臣必不辱军令!” 他早就看那些嚣张的蛮夷人不顺眼,起兵的折子不知道递了多少回,每次都被主和的声音下去。 跪地的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进行了短暂的眼神。姜远统领军中绝大数兵马。若真的打起来,本来就该是姜远领兵啊…… 俞嫣轻轻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转眸望向身侧的姜峥。见他垂着眼,脸上神淡淡,没有什么表情。倒是他皓白的脸颊上溅的那几滴血,看着很碍眼。 圣人午休没睡好就被吵醒,如今又在头下站了这样久,他皱着眉,了额角。 身边的机灵小太监赶忙说:“陛下,再回去歇一歇?” 圣人点头,又看了一眼跪地的姜峥一眼,转身回憩房,再小睡片刻,然后再启程回。 待圣人离去,跪地的臣子和侍女婢们才起身。 姜峥起身后先扶俞嫣。跪得有一点久,俞嫣身子微晃了一下,结实地被姜峥扶住。 “酿酿!”怀荔从一旁跑过来。 她立在俞嫣面前,用一双发抖的手紧紧握住俞嫣的手。她喊了一声“酿酿”,便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望着俞嫣不停地掉眼泪。有动,还有更多的后怕。 俞嫣的心弦也一直紧绷着,见怀荔哭得像个泪人,她扯起角摆出一个抚的笑容,柔声:“怀荔会一直留在洛,我们七老八十还能天天见呢。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没了牙还能不能一起吃酥山和甜引子。” 怀荔破涕为笑。 俞嫣也对她笑。她想伸手帮怀荔擦眼泪,却发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时沾了血,伸出去的手边悬在那里。 血是哪里来的?自然是从身侧姜峥身上沾到的。俞嫣侧过脸,望了一眼姜峥衣衫上的血迹。 怀荔便赶忙自己用手背擦眼泪。 怀荔刚出现的时候,燕嘉泽就发现了她。相思苦,却只能忍着不上前。此时萨其拉丧命,他心里那颗重石落下一半。他从陈鸣衣口中得知一些姜峥的喜好,比如他极其厌恶血腥味。 燕嘉泽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对怀荔说:“让他们两个先收拾一下身上的污渍,晚一些再说话也不迟。” “对对。”怀荔点头,“你们先回去洗一洗、歇一歇!” 俞嫣说好,和姜峥一起往憩房去。她不仅要和姜峥收拾一番,也有话急切地想问姜峥。 怀荔目送俞嫣和姜峥离去,收回视线时,猛地和燕嘉泽目光相撞。两个人安静地对视了片刻,又轻轻地相视一笑。 还有朝臣未离去,人多眼杂,两个人朝一侧的南园走去。 “听说你病了?”怀荔先开口寻问。 “已经好了。” “真的?”怀荔停下脚步,转过身望着他。 燕嘉泽亦停下,对她点头。他的“病”因她而起,若再无意外,也理该好了。他望着怀荔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眸慢慢深了下去,他像看着怀荔,又好像目光越过了她。 怀荔觉到了他的神情有一点奇怪。她蹙眉,问:“你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可是瞧着你哭,心里不好受。”燕嘉泽微笑着。 他从金榜题名的意气风华一朝遇了天大波折。那些圣贤书,那些他引以为傲的才学,在这场天塌了一样的波折下毫无用处。今事了,方知自己遇到的巨大变故,在上位者眼中不过是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从这一刻起,学子燕嘉泽才真正踏进官场仕途。 那些以前从未谋划的官途,如深渊一样在他面前徐徐拉开帷幕。他开始拨云雾往前走。深渊之后,才是云端。 “怀荔。” 父皇的声音让怀荔吓了一跳,她寻声望去,这才发现父皇并没有回憩房,而是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凉亭里。 怀荔和燕嘉泽赶忙上前行礼。 “起来吧。” 圣人看了怀荔一眼,问:“哭了?” 怀荔脸上已经没有泪了,那双哭肿的眼睛却很明显。她点头,用手背再蹭一蹭眼睛。 圣上回忆了片刻,道:“我记得你以前也喜打马球。下次和酿酿一起玩。” “好!”怀荔赶忙说。 圣人将手上的茶杯放下,起身离开。 怀荔迟疑了一会儿,赶忙往前小跑了两步,望着父皇的背影,急喊:“爹爹!” 圣人停下,侧转着身回望。 怀荔有一点紧张地问:“我、我和燕嘉泽的婚约还作数吗?” 午后耀眼的暖下,怀荔看见父皇忽然笑了一下,是少见的慈模样。他说:“当然。” 圣上转身离去,有点困倦地半垂着眼。 不管是怀荔还是怀湘,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的公主远嫁和亲。 温塔渐强大,成了他的心病。可他是仁君,亦曾允诺永不主动发起战事。 萨其拉莽撞无脑。他纵着萨其拉在京中为非作歹。甚至在萨其拉求娶有了婚约的怀荔时亦一口答应,为的就是让萨其拉以为中原皇帝胆小惧怕不敢拒绝,从而让这个没脑子的温塔王更加放肆。 不过今之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的打算纵有臣子知,姜峥的官职却不够知道内情。 圣人忽然道:“以前倒是不知道姜峥身手不错。被其斯文外表给骗了。” 心腹内宦笑着接话:“殿下您忘了他自小就跟着他父亲练武。不过他不喜武要从文,还因为这个和他父亲关系生疏呐。” 圣人点点头,陷入沉思。 小太监瞥着圣人的表情,心下琢磨着,倒是没琢磨出陛下对姜峥的态度。 都说君心难测。今儿个奖明儿个死罪,今儿个责罚明重任的例子数不胜数。 姜峥并未与圣人提前串通。以他的官职,以他为官的时间,以他和圣人的接触,显然还不是圣人的心腹之臣。 他只是揣摩了君心,而且猜对了。 俞嫣和姜峥回到憩房,立刻吩咐侍女去打水。侍女出去了,屋里只她和姜峥两个人,她这才真的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今到底是欺君。 如今事情暂时解决,身上的疲惫一下子席卷而来,得她脸息也变得微沉。 开窗声让俞嫣转过头,望向姜峥。他嫌屋内闷,将窗扇推开,他身上沾了血的外衫已经褪去,他立在窗前拿一方帕子去擦脸上的血迹。 俞嫣望着姜峥的侧脸,莫名瞧出几分他的情绪不佳。 她单独见过萨其拉之后,他也曾这般不大高兴。直到现在,俞嫣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