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乒乓乓”,缥碧撞上桌子,她身子大,撞得碗碟剧烈摇晃,里头的东西也跟着撒了一地,得地上一片藉。 “缥碧姐姐,夕鹭姑娘,你们俩别打了,别打了。”见状,原本看戏的人都急了。 “若是闹出事,夫人可是要生气的。” …… * 新房里的喜庆布置还没来得及拆,大多东西都在,挂着的红布帘,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梳妆台上着的红绸…… 目红。 霍酒词环顾一周,最后将视线落在喜上,上头的被褥已被下人收拾干净了,整整齐齐地叠着,仿佛没人睡过一般。 她想,昨晚纪忱只是装醉,不愿与她喝合衾酒。 夕鹭一说,昨晚的一件件事,她都有了答案。 “少夫人。” 突然,一个略显苍老的女声从身后出现。 霍酒词转过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位嬷嬷,她记得此人,是婆婆王约素的侍女,刘嬷嬷。 刘嬷嬷微微躬身,垂眸敛眉,举止相当恭敬。她显然是上了年纪的,鼻翼两侧纹路弯曲,嘴角也有几分下垂,以至于她瞧着有些苦相。 “刘嬷嬷,站在门口做什么,进来说话吧。”霍酒词端起温婉的笑人。 刘嬷嬷不动,平静道:“少夫人,方才夕鹭与缥碧在厨房大打出手,这会儿两人正在牡丹院跪着,夫人请您尽快过去。” “夕鹭与缥碧在厨房大打出手?怪不得她这么久……”霍酒词猛地站了起来,仔细一看刘嬷嬷的神,她心里免不得“咯噔”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跨出门,“有劳刘嬷嬷带路。” 两人出了惊院,走过一片假山,穿过一片小园,再绕过一处长廊,这才到王约素的住处,牡丹院。 王约素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一盏热茶,她捏着茶盖,轻轻摩挲杯沿,面上波澜不惊,丝毫看不出喜怒。 夕鹭与缥碧跪在厅中,两人一个比一个狈,夕鹭衣衫不整,被扯破了多处,缥碧的发髻全散了,面上全是抓痕,像个疯婆子。 霍酒词看得皱眉,她了解夕鹭,夕鹭子直,但也不是蛮横不讲理数之人,若是动手,那必然是有人说了什么话,而这话一定与她有关。 她估摸着,这缥碧大有可能是那通房的侍女。 “母亲。” 听得霍酒词的声音,夕鹭顿时将脑袋垂得更低了。她不怕自己受罚,只怕王约素为难她家小姐。 “酒词,坐。”王约素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放下,茶杯与茶盏相撞,发发出一道刺耳的声响。 这声吓得缥碧双肩发抖,立时将脑袋往地面上按。 “是。”霍酒词坐下身,静静瞧着堂中两人,没说话,也没为夕鹭求情。 王约素瞧着厅上两人,不冷不热道:“刘嬷嬷,按照规矩,奴仆在府内打架斗殴,该如何处置?” “回夫人。”刘嬷嬷着身子,一字一字道:“轻则杖责二十,重则五十。” 她话音一落,夕鹭与缥碧同时颤了一颤,若真要打五十板子,她们俩小命难保。 “嗯。”王约素应了一声,又问:“她二人打架将厨房成什么模样了?” 刘嬷嬷看向两人,细数道:“地上一片藉,碎了八只彩釉碗,十三只白瓷碟子,一个青瓷盅,算一十九两银子,按照规矩,归为轻罚。” “轻罚”两字一出,堂中两人立马松了一口气,霍酒词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先不急着罚。我问你们两个,因何事打架。”说话间,王约素有意无意地觑了霍酒词一眼。“夕鹭,你先说。” 闻言,缥碧惊诧地抬起头。 “回夫人的话,奴婢在府内打架确实该罚,可事情的起因全是缥碧挑事。”夕鹭抬起脸,一个劲儿地瞪缥碧,“今早,奴婢一到厨房便听见缥碧在搬是非,说少夫人不得公子宠,以后在府里铁定没什么地位,公子偏宠眉娘子,总有一,那眉娘子会取而代之成为公子的正。少夫人是奴婢的主子,她这般羞辱,奴婢如何能忍,便打了她一巴掌,这才有了后头的打架之事。” 霍酒词默然听着,事实跟她想的相去不远。 “你血口人,我本没说后头那句!”缥碧全神贯注地盯着夕鹭,就怕她挑坏的说。jsg事实是,夕鹭将脏水全往她身上泼了。 “没说后头那句,那前头的都说了?”说罢,王约素视线骤冷。 “奴婢,奴婢……”缥碧趴在地上瑟瑟发抖,两排牙齿颤个不停。 霍酒词拿余光瞥了瞥王约素,只见王约素沉着脸,神情与方才略微不同。她心下一慌,生怕夕鹭说错话惹着她。 王约素哼了一声,“看在你一人伺候画眉的份儿上,又是祸从口出,便罚掌嘴三十,扣除一年月银。”说到此处,她故意停顿片刻,“至于夕鹭,行事冲动,倒也情有可原,扣除一年月银。” 霍酒词怎么也没想到,王约素会帮夕鹭一把,不管怎么说,这是好事。她看向夕鹭,不痕迹地对她使眼。 夕鹭很快反应过来,欣喜道:“谢夫人开恩,奴婢以后绝不再犯。” “来人!”刘嬷嬷挥手示意,下一刻,家丁将缥碧拖去院子里掌嘴。 没一会儿,外头便传来了一阵清脆的巴掌声。“啪”,“啪”,“啪”,响声中伴着女子的痛呼声。听着可惨。 “多谢母亲。”霍酒词起身朝王约素道谢。只扣夕鹭的一年月银,完全出于她的意料。 “今我偏帮你是让下人知道,你这个儿媳我是认的,可若有下次,我不单要罚她,还要罚你,因为你没管住自己的人。”王约素一句句说着,话语严厉,像是在教训人。“今你先悉悉侯府,明我带你去个地方。” “是,儿媳一定好好管教夕鹭。”霍酒词应声。王约素认她,这一点值得她高兴。 * 龙台山,玄乙道观。 漆黑的夜幕下,小院中央挂着一盏素的灯笼,有人正盘腿坐在菩提树下,痴痴地望着天际。 举头见天不见远方,他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片漆黑,但他知道,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他想见的姑娘。 “小师弟,还在想梦中情人呢,你这道心不稳啊。”这时,一群年轻道士陆续走进院子,他们穿着一身白底黄边的道士服,身前绣有太极八卦图,长发全束发在发冠中。 另一人道:“脑子里都是女人,还怎么练功。” “我又不是真道士。”少年回嘴,慢悠悠地转过脸。 他张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水汪汪的眼睛大多用来形容女子,可他的眼睛用这四字也恰如其分,犹如蕴着一片深情,五官立体却又稚气未,英气与秀美相映生辉。 较几位师兄不同,裴知逸穿着一身白底蓝边的衫子,质地上层,长发只束一半,确实不像道士。 他往后一倒,背靠在蒲团上,用一种轻飘飘的语气说道:“再者,练功与想她并不冲突。我就算时时刻刻想她,剑法拳法算法道法也是第一。” 这话别人说来兴许是自鸣得意,有炫耀的成分,可裴知逸不是,他自四岁起便来了道观,直到十七岁,接触的都是修道之人,心思极为单纯。也有人说,他是祖师爷手中那净瓶里头的水,清澈见底。 “嘶。”诸位师兄齐齐倒一口冷气。 “这话我真听不得。” “见过吹牛的,没见过他这么吹牛的。” “兄弟们,上,揍他丫的!” 一群人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打裴知逸,最后却是胡闹一番。胡闹过后,十几人围坐在地上,关心起了裴知逸下山的事。 “小师弟,你怎么还不下山。” “你再不下山,她说不定孩子都生了。” “师父倒是下了山,可惜医仙师娘撒手人寰,两人永隔。” “哎,上次那信中只说医仙师娘死了,倒没说她那个小徒弟。” “说了说了,在最后一句,我瞄着过,似乎是,她爹将她接回家了。” …… 裴知逸闷闷地摇着间的蛊玲,他心里也急,十万火急,巴不得现在就下山去找他的小医仙,毕竟她上次离开时还没答应嫁给他。 可天命没到子,他没十八岁,下了不山。 裴知逸懒散地躺在地上,慢慢举起手,透过指望着月明星稀的夜。 他是当今圣上的第五子,也是皇后所出的唯一一个儿子,按照祖宗传下的规矩,他便是太子。但他这太子命不简单,据已故老天师所说,他的命数与父皇的命数正好相克,所以双龙不得见面,一旦见面,其中一个必定见血。 原本父皇不信,非要与他见面,结果俩人一见面,不是父皇受伤便是他受伤,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大冬天里跌入冰湖,差点将命丢了。 由此,父皇信了老天师的话。 他虽在冰湖里捡回一条命,却染上了寒症,时不时便会发作,全身僵直冰冷。也因寒症一事,老天师发现他命数有变,只要他在龙台山待到十八岁便可回,而他待在龙台山的十几年里正好能治治寒症。 如今已入九月,等到明年菩提花开,他一过十八岁的生辰便能下山了。 第4章 雪中初遇 “师父和医仙师娘,惨啊,一个相濡,一个以沫,本是最般配的一对,却不愿为彼此稍稍退一步,两个人都那么拧,最后落得个悲凉收场。” “师祖年纪那么大,总不能每回小师弟寒症发作都叫他输内力吧,师父留在山上也是为师祖着想,再说了,师父可是掌门,他一走,这掌门之位谁来当,那时我们的年纪和武功都不够格。” “确实,师祖将师父养育成人是大恩,师父不该忘恩负义。” “如今大师兄当上掌门,小师弟的寒症也快好了,师父终于下了山,可师娘没了。” …… 众人聊起徐相濡和虞以沫这对苦命鸳鸯,声声叹,站徐相濡的觉得他有情有意,站虞以沫的说她心怀天下。 裴知逸想,他们俩谁都没错,只是命运要他们取舍。他闭上眼,慢慢回忆起自己与少女的初遇。 那年,他十一岁,她十二岁;那天,灰蒙蒙的,天上正下着细软的雪,一落到发上便化了。 那时,他独自一人坐在屋内背书,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前刚发完寒症,他身子虚,师父怕他冻着便给他做了件厚厚的棉衣,还叫他别去上早课,老实待在屋内。 “国不可从外治,军不可从中御……”他念着书,时不时瞧瞧外头。 院墙处有颗菩提树,这菩提树长了二十来年,又高又大,枝干绵密,上头挂着不少痴男怨女的红签,染雪后极为好看。 等到用药时辰了,他放下书,从竹龛里抓出师兄们抓来的黑蛇,正打算取蛇胆。 忽地,菩提树上出现一道纤细的身影,是个比雪还白的少女,少女戴着厚实的面纱,本瞧不清模样。她穿着一身绯红的衣裳,外披绯红的斗篷,长发也用绯红的缎带绑着,灵气而娇。 她轻盈地穿梭在菩提树间,一张张翻着红签,发辫上的铃铛一响一响的,在安静的小院中尤为清脆,尤为好听。 菩提叶几次从她鬓边拂过,得面纱系绳都松了。 他看得入,情不自地凑到了窗户边,正想一睹少女的芳容。奈何少女是侧对着他的,面纱掉落时,他只看到一张侧脸。 雾蒙蒙的天,绯红的衣,细长的柳眉,雪白的肌肤,浅朱的。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