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萧太傅自尽, 他牵涉谋逆大罪,无法安葬在萧氏宗族, 只能葬在一处孤坟, 墓碑也很是简陋, 一代大儒,落得如此下场,不可谓不凄惨。 梁珩牵着云七娘,来到萧太傅墓前, 萧太傅墓虽然简陋,但是坟前青草却被拔的干干净净, 坟前还放着祭酒, 梁珩一笑:“没想到这处孤坟, 六年来都有人祭扫,陆朗倒是有心。” 他已猜到,萧太傅的墓维护的如此干净体面,定然是陆从风派人祭扫的,他侧过头,去看云七娘神,可是云七娘面上只有疑惑,并没有他所期待的伤心黯然。 对和她情甚深的祖父坟墓,她竟然没有表现出伤心凄惶吗?梁珩于是撇过头,他继续说道:“七娘,你知道这座孤坟里,埋的是谁吗?” 云七娘看着墓碑上的名字:“萧……清……远?萧清远是谁?” 梁珩一笑:“萧清远,乃是当代大儒,文名天下,也曾官至一品,封为太傅。” “太傅吗?”云七娘说道:“好大的官啊。” “一个太傅,你知道他为什么死后如此凄凉吗?” 云七娘摇摇头:“我不知道。” “因为萧清远牵涉进一桩谋逆大案,所以才落得如此下场。” “谋逆啊?”云七娘明显被吓到了,她小声说道:“那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梁珩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他忽玩味一笑:“他的确罪有应得,不过孤觉得,他的下场,还轻了些。” “为何?” 梁珩悠悠道:“谋逆罪人,还能落得全尸,这岂不是便宜他了?” 云七娘瑟缩了下,没敢接茬,梁珩唤来随从:“你们将萧清远坟墓刨开,开棺戮尸,挫骨扬灰,这,才是谋逆之人应有的下场。” 云七娘听后,瞬间脸惨白,梁珩仔细观察着她神,云七娘红了眼眶,哭出声来,梁珩不由道:“七娘,你与萧清远非亲非故,你哭什么?” 他虽在问云七娘,但心中却在期待一个答案。 他在期待云七娘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 他在期待云七娘哀求他,放过她祖父的尸骸,为他保留死后的尊严,就像她当初在他刑求陆从风的时候,终于崩溃承认自己就是萧宝姝。 因为如果云七娘不是萧宝姝,她又何必要为一个非亲非故的萧清远痛哭涕呢? 所以,她就是萧宝姝,她一定是萧宝姝。 他只是想要萧宝姝回来。 仅此而已 但云七娘噎噎半晌,她的确哀求了他,但是她却哀求的是另一件事:“殿下,求求你了,我害怕,我害怕看到棺材,我害怕戮尸,求求你,让我回家去。” 梁珩闻言,他脸大变,愤怒不已,她为何还不承认自己是萧宝姝?难道对于祖父即将要被挫骨扬灰,她也不管不顾吗? 梁珩冷着脸,慢慢走近云七娘:“你若回了家,萧清远的尸骸,就真要被挫骨扬灰了。” “那和我也没关系啊。”云七娘噎噎哭着:“我真的害怕,我不敢看,太子殿下,求求您,让我回去吧。” 梁珩指甲掐进手心,他几近咬牙切齿:“你到底是不敢看,还是不忍看?” 云七娘抹着眼泪:“我……我当然是不敢啊,殿下,求您让我回家,等我走了,你想开棺就开棺,想戮尸就戮尸,一切都随便您……” 梁珩都气笑了,他忽转身,对着萧太傅墓碑嗤道:“萧清远,你听听,这就是你捧在掌心的孙女说的话,她为了逃离孤的身边,连死后的尊严都不让你保留了,孤真是为你到可悲。” 云七娘听着他的话,她丝毫不懂,只是呜呜咽咽哭着,梁珩听的心烦,他回过头:“你不要再哭了。”他冷笑:“不管你是云七娘,还是萧宝姝,都给孤在这看着,看着萧清远是怎么被挫骨扬灰的!” - 宁安荒郊,野外孤坟处,此时却是诡异无比。 十几个侍卫拿着铁锹,正拼命挖着一座坟,旁边不远处,一个身穿月白锦袍,清俊如谪仙的男子,和一个瑟缩颤抖的美丽少女,两人正席地而坐,下着一局象奕。 奈何云七娘本不会象奕,她连棋子是怎么走的不知道,但她跟梁珩说自己不会下棋,梁珩只说他来教她。 梁珩教着云七娘:“孤这卒进一步,就要吃掉你的象了,你还不快逃?” “哦哦。”云七娘慌不迭地将象往旁边推了步,梁珩皱眉:“马飞,象走田,你错了。” 云七娘慌忙道歉,她脸上泪痕未干:“我……我忘了。” 梁珩并未动怒,他只是瞥了眼不远处掘墓扬起的尘土,说道:“你知道萧清远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什……什么样?” “他自认为是个忠臣,但在孤看来,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愚臣。”梁珩讥嘲道:“迂腐不堪,古板教条,愚蠢至极,这,就是他萧清远。” 他说着的时候,也细心观察着云七娘的神,听他羞辱萧清远,云七娘脸,仍然只有害怕的神,连半点生气和愤怒都没有,梁珩心中失望,云七娘见他神晦暗,不敢说话,但又怕她不吱声梁珩会更加生气,于是权衡再三,才最终小心翼翼开口问道:“他这么坏的呀?” 梁珩见她纠结害怕神,自然知道她心里是天人战了番,才跟他搭话,云七娘这般懦弱,倒真显得她和萧宝姝没有半分相像了。 梁珩冷笑了声:“萧清远称为天下大儒,读书人的脊梁,哼,其实他不过是一个腐儒罢了,他攻击孤的母妃出身卑,又怎么会想到他的嫡孙女,能还魂在一个更为卑的商户庶女身上?以出身论英雄,还自以为忠心,这还不是一个愚臣吗?” 云七娘听的懵懵懂懂,她没念过什么书,梁珩说的很多话,她都听不懂,她只好附和梁珩,讨好道:“殿下说的是。” 梁珩见她卑怯模样,更是心中愠怒,若她是萧宝姝,又怎么会任凭自己羞辱萧清远?难道她真的不是萧宝姝? 但这个想法刚一浮现,又被梁珩否定,不,她一定是萧宝姝。 他自始至终都不敢承认,萧宝姝已经不在了,也是,既能借尸还魂,也能魂归故里,萧宝姝的魂魄,如今到底是在另外的躯体中重新还魂,还是已经魂飞魄散,都不得而知,只是哪一种可能,都难以让他接受。 他宁愿相信,眼前这个卑怯的小姑娘,就是萧宝姝。 萧太傅的孤坟已被挖了大半,出棺木,梁珩拉着云七娘的手,将她拽到棺木前,只见棺木竟然是金丝楠木,想必六年前陆从风收敛了萧太傅遗体,虽不能将他葬入萧氏宗族,但也为他准备了最好的棺木材料,这的确算是尽他所能了。 梁珩又去看云七娘,他迫切地想从她的眼中看出哀痛,可是她的眼中仍然只有害怕,她瑟缩在梁珩身后,嗫嚅道:“我……我能不能不看?” “你不想看这种逆臣的尸骸?” “我不想,我真的害怕……”云七娘哀求着。 梁珩冷笑:“那可由不得你,孤想萧清远,定是很乐意看到你的。” 说罢,他便吩咐侍卫开棺,侍卫起开棺木上钉着的钉子,几人又合力推开棺盖,一声沉重响声之后,棺盖掉到了地上。 梁珩拖着云七娘,来到棺木旁边,云七娘惊叫一声,她掩面哭道:“殿下,求求您了,我真的害怕看到死人骨头……” 梁珩却硬生生将她的手扒拉下来,他握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去看萧太傅的尸骸,云七娘闭着眼,就是不敢看,梁珩威胁道:“你若不睁眼,孤就将你扔到这副棺材里。” 云七娘吓得不轻,只好颤颤巍巍睁开眼睛,一睁开眼,她就看到棺木里的白骨,白骨森森,萧太傅因为饮毒酒自尽,骨头上还呈现黑,云七娘一见,立刻尖叫出声,她扑倒在地,因为太过害怕,竟然还呕吐了起来。 她吐了一地,气味和棺木中的腐臭混在一起,让她又开始呕吐起来,她脸上又是哭泣的泪珠,又是呕吐的痕迹,她的所有表现,都显示她的确是在害怕,而不是哀痛。 梁珩指甲掐进手心,他站在那里,看着云七娘吐的翻江倒海,他咬牙切齿,让侍卫递给自己一束火把,他威胁道:“宝姝,我没有耐心了,你若再不承认自己身份,我就将这火把扔进你祖父的棺材了。” 云七娘吐的天昏地暗,她惊恐万分,哭道:“可是……我真的不是宝姝啊……” 梁珩失去最后一丝耐心,他步步走近萧太傅的棺木,将火把慢慢靠近,只需将火把扔进去,萧太傅的棺木,便会化为灰烬,挫骨扬灰。 第110章 只是, 让梁珩失望的是,云七娘虽哭的梨花带雨,却丝毫都没有阻止他的意思。 难道她真的不是萧宝姝? 如果她是萧宝姝, 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祖父被人挫骨扬灰? 不,他不信,她一定是萧宝姝! 梁珩咬牙,那火把,就准备扔进萧太傅棺木中。 忽然火把还未手, 忽然传来一声喝止:“住手!” 来的, 竟然是临川公主。 - 临川公主发髻散,额上汗水涔涔, 显然是慌之中赶了过来, 她见到此情此景,脸大变:“太子殿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梁珩收回火把, 漫不经心道:“只不过是准备将大逆罪人挫骨扬灰而已,姑姑何必大惊小怪?” “挫骨扬灰?”临川公主都气笑了:“就算萧清远是大逆罪人, 他的下场也已由圣上亲自裁定, 其他任何人, 都无权再处置他的尸骨。” 梁珩听罢,他轻笑一声,然后扔了火把:“姑姑说的是,侄儿唐突了。” 临川公主忍了忍, 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气道:“你虽是太子, 但也不能为所为, 萧清远已死, 你何必还要辱及他尸首?你这样,是明君所为吗?” 梁珩谦虚道:“姑姑骂的对。” “我可不敢骂你。”临川公主冷笑:“否则,只怕我死之后,也被辱及尸首。” 梁珩道:“姑姑何必要把自己和萧清远混为一谈?姑姑是皇室中人,萧清远是大逆罪人,虽有姻亲关系,但却是云泥之别。” “云泥?”临川公主摇头,嘲讽道:“我现在,不是罪人之母吗?又哪里是云端之人?” 临川公主句句带刺,梁珩也不恼怒,只是拉起在一旁掩面而泣的云七娘,对临川公主说道:“这里荒郊野岭,条件简陋,若姑姑不嫌弃,可随孤去太子府,孤亲自赔罪。” 临川公主没有回答他,只是看到云七娘时,她愣了一愣,然后打断梁珩,怒道:“七娘果然是被你所掳!梁珩,你身为太子,在从风大婚之,掳掠他的子,你配当太子吗?” 梁珩微微一笑:“姑姑认错人了,她虽也叫云七娘,但并不是姑姑以为的云七娘。” “你口胡言语!她和七娘长得一模一样,又怎么不是七娘了?” 梁珩悠悠道:“谁说长得一样,就是同一个人呢?”他又问云七娘:“七娘,你认识她吗?” 云七娘胆怯地望着临川公主,然后摇了摇头,嗫嚅道:“我不认识这位夫人。” 临川公主惊愕:“七娘,你怎么会不认识我?”她怒视着梁珩:“太子,你对七娘做了什么?” 梁珩道:“孤并未对七娘做什么。”他顿了顿,悠悠道:“事实上,孤比任何人都希望七娘能认出姑姑。” 临川公主听得云里雾里,她索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七娘是我未过门的儿媳,我要带她走!” 梁珩道:“姑姑,侄儿已经说过了,这位云七娘,并非是你的儿媳云七娘,所以,你不能带走她。” 临川公主怒斥:“好,你仗着太子的权势,强行掳掠我的儿媳,我虽然现在自身难保,也要进,请圣上评评理!” 梁珩仍旧无动于衷,他说道:“姑姑请便”,然后,就带着云七娘,扬长而去,直把临川公主气得够呛。 - 只是,临川公主果然说到做到,进去找皇帝告了一状,皇帝本来就愧对于她,觉得自己让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子,于是便找来梁珩,斥责他为何要强抢臣。 梁珩却面不改,他只说府中的七娘,只是面貌和临川公主的儿媳有些相象罢了,但并不是同一个人,皇帝本不信:“朕记得陆朗下狱之前,也指控你掳掠他的子,如今临川公主更是声称看到此女,难道他母子二人会同时构陷于你吗?” 梁珩道:“父皇明鉴,临川公主与陆朗都只是见到同一个面貌相似之人罢了,陆朗与儿臣有嫌隙,临川公主又因为陆朗下狱,对儿臣颇有怨言,所以才会揪着一个面貌相似之人指控儿臣。” 皇帝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叹了口气,道:“陆朗是临川独子,她定然是难以接受陆朗入狱之事,她这一生,不可谓不凄惨……珩儿,你就不要和你姑姑计较了。”FEnGYE-ZN.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