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有一双漆黑淡漠的眸,剑眉星目,左眉一道凌厉的疤绵延至眼骨,为一张俊朗的面孔平了几分恶煞。 如朱,鼻若悬梁。 是一张冷峻极致的长相。 连气质也似寒冬松柏。男子蹲下,高大身躯完全挡住了桑枝前头的光亮。 但为桑枝披上裘袍的动作却是轻柔。 “是祖母让你过来的吗?”男子声音冷淡,一如他的人,听不出波澜,并无多余表情。 桑枝身上一暖和,心底的惧意也跟着消减了大半。 她抬眸,小心翼翼看了眼人,点了点头。 “难为你了。天寒地冻,回去睡吧。”楼延钧道,“祖母那边我会去告知。” 桑枝的眼眶有点红了。她捏紧了身上温暖的大裘,哽咽着小声又。“谢谢少爷。” 桑枝这一抬头,换楼延钧眼顿了下。 男子的目光停留在桑枝的眉眼处。 一颗小小的朱的泪痣。 桑枝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然后想起了今嬷嬷给上了胭脂水粉。 楼延钧收回了眼,“很特别的痣。” 常有人说桑枝生得好,连痣的位置都生得巧妙。 桑枝知道男子说的是这颗朱痣,鼻子,不莞尔。“五姨娘也这样说。” 楼延钧没再说什么。 * 桑枝回了自己的房间。 从进楼府来,这是她第一次安心的觉。 她终于不用战战兢兢等着何时被送上男人的,听说楼府的丫鬟也有月银,桑枝没有做过丫鬟,但她有的是力气。在山上躲避追债时,为了给弟弟填肚子,她什么都挖什么都会捉。她什么都会做。 老太太用五两银子买回了她,如果她好好干,不知道能不能攒回银子还给老太太赎回自己。 说不定还能攒一小笔的钱。 等她攒够了钱,她就回去找弟弟,五姨娘还有徐娘…… 第4章 第二晨,桑枝是被拖拽起的。 她睡得糊,就被一股猛力拖下。 离被窝的寒冷和身体磕到地面的疼楚一下将桑枝唤醒。 桑枝还未明白什么,涵嬷嬷抬起了手。 一声响亮清脆的巴掌声。 桑枝右耳顿时一阵闷响。 “好你个丫头片子,躲这里来睡觉!” “嬷嬷……”桑枝诧然,甚至顾不上脸颊灼热地疼。 门被推开。 兰茴和秦嬷嬷跟着一身翡衣带玉的楼老太太进来。楼老太太端容的面上毫不掩饰怒火。 涵嬷嬷握着桑枝的手腕,将人往上一拉一推,推摔在楼老太太跟前。 桑枝懵,眼里因疼痛升起了泪水。“老夫人,桑枝做错什么了吗……” “老身原料你是个有本事的,没想到让老身如此失望!” 桑枝不知道老太太为什么这么生气,但能想到的,只有昨夜了。——昨夜她从少爷的屋里回来。 桑枝忙解释:“老夫人,奴婢一切都听的少爷的吩咐。是少爷让奴婢回来的。” 楼老夫人气愤的便是这点。想起今早孙儿过来请安后说的话,什么叫不必再将姑娘送进他屋,什么叫一切都好,祖母勿忧心?!这不就坐实了外头的传闻了吗! 楼老太太越想怒火越盛,心里头也愈发悲凉。 连这么个狐媚的女子都勾不住孙儿,难不成外界所传的都是真的? 楼老太太无法忍受。看着眼前梨花带雨的人,邃一巴掌又扇到了跪伏在地的桑枝脸上。 楼老太太佩戴着翠坚硬的护甲,随着一声清脆巴掌声,桑枝疼得一声尖叫。老太太的护甲在桑枝脸上划出了一道不长不细的血痕。 桑枝捂脸,血珠很快就沾染了纤细白净的手指。 桑枝不敢置信,然而比起脸上的痛楚,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更让她心寒。 “兰茴,寻个贩子,过些子给我卖了。看得老身碍眼!” 兰茴:“是。” 桑枝泪珠成串地掉,伸手去抓老太太的衣袖。“老夫人,桑枝什么都可以做,桑枝可以挑水、喂马、桑枝也可以洗衣服做饭……桑枝有很多力气,桑枝什么都干,求您,让桑枝留下来当个普通丫鬟吧……” 楼老太太嫌晦气,甩袖。涵嬷嬷将桑枝拉开,又往后一摔。 嬷嬷力气之大,桑枝脑袋磕到了后头的脚踏上。 兰茴眼珠往下,不屑:“楼府里最不缺勤劳肯干的丫鬟,想留在侯府里当丫鬟,你配?” 众人离开,剩下一屋子的狈寒凉。 * 楼府上下都知道了。 老太太带回来的那个貌美的丫鬟,昨夜前脚进去,后脚就被大少爷赶出来了。 丫鬟们叽喳肆笑。 原本有巴结心思的,这会也是庆幸自己没急着去沾了关系。 楼府规矩严格,特别是身为大房的人,都是在楼老太太直接的掌管下。 她们各司其职,并引以为傲。 桑枝一来什么都没做就能去伺候大少爷,府里些丫鬟本身就不。今看见这个情形,自是心中偷乐。 大房闹了一早上的动静,很快也从下人们口中传到了二房耳里。 果和楼允溪十分意外。虽然不想承认,但楼允溪想象不出,竟然真有人能拒绝那般美? 方氏倒是镇定地嗑瓜子:“这有什么,萝卜青菜,各有其。” 方氏心思活了些,唤来了自己的丫鬟。“碧绿,大少爷回府也没什么好送。将红络、绿缨送过去。就给老太太说,两个手脚麻溜的,伺候老太太和少爷。” 楼老夫人看到二房送来的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知是方氏的暗暗嘲讽,自又是一阵怒火中烧不说。 * 桑枝不知道在屋里坐了多久。 外头雪花落得急。敲在了窗扇上,又滑落下去。 桑枝缓了许久才撑着站起来,她看到了铜镜里的自己,被扯的头发,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右脸颊到耳,被老太太的护甲划出了一道刮痕。血珠已经凝结了,只不过还有些轻微的刺痛。 桑枝知道,如果不尽快处理的话,就会留下疤痕。 身上还是昨夜的衣服。 桑枝换了下来,简单用清水沾洗了脸,然后梳理好了头发。 桑枝想,或许不留在楼府也好。她还是可以到别家做丫鬟挣钱。只要她能够拿回自己的奴籍,攒下了一笔可以回江南的钱。就足够了。 桑枝这么想,也打起神来了。 脸颊有点疼。 现在重要的是把伤口处理好,不然不仅会发炎还会留下疤痕。 桑枝不愿意自己的脸留下疤。 老太太不可能给她看病买药的钱。 桑枝忽然想起了,在每去被嬷嬷调.教的高阁的路上,看见过几株野草。因为生得奇特,又在下雪天。桑枝不免多注意了几下。 如果自己没看错,那应该是株草药。 桑枝和爹爹四处躲债就曾到山上住过好几个月,山上有许多的野草野果,桑枝和弟弟为了不饿肚子,每都会挖各种野草和野果子填肚子。被农妇们拿着扫把追打,也有好心的寺庙师傅给他们说哪些是吃了会肚子疼,哪些是可以吃的。 桑枝穿上了小袄,拢发系带,找了块布帛当面纱遮盖住面上的伤口。然后悄悄推开了门——所幸老太太并没有把门从外落锁。 游廊里来往丫鬟极少。 现在大约是巳时,丫鬟嬷嬷们都在正院里忙碌。 外头的雪有渐缓的趋势。 桑枝停驻望了几眼。 她很少看见雪和梅花,而楼府里有极大的雪,也有招展的梅花枝。煞是好看。 她想五姨娘和弟弟也能看到该多好。 世间怎会有如此纯白的东西。又如此寒凉呢? 前头有说话声。 桑枝也不敢再发呆了,躲在了一旁柱子后,等两个路过的丫鬟离开,才匆匆往高阁去。 高阁所在的庭院。 桑枝终于看到了那株野草。可能因为生得偏僻,又被雪掩埋了些。所以没还被下人发现清理掉。 桑枝小心翼翼地扫开雪,将野草摘下。FeNGYe-zn.COm |